【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机车临时停泊在路边树荫下，炙热的风远远吹来，掠过粼粼河面，撩动河堤上两人的鬓发。
　　昭跳下后座，站到一旁等场地圭介将机车熄火。刚巧一阵滚烫的风扑面而来，糊了她整头整脸。
　　这位失去冰凉喷雾的小姐心情顿时有些不那么美妙。

　　有什么事不能找家饮料店坐下来说，非得停在这鸟不拉……算了。
　　看了一眼扶手上前后晃荡的面包，昭把剩下的字咽了回去。

　　她这头心烦气躁，热得一脑门子官司，正四下乱瞟观察环境，不经意间往场地圭介的方向一瞥——
　　金光灿烂的背景前，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特攻服黑得万分扎眼。

　　昭：“……你不热吗？”
　　算上那头长发，这孩子整一行走的吸热体。
　　还是浑然天成的那种。

　　“热啊。”场地圭介短短应了一声，拿手背蹭掉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随即开始解外套扣子。

　　逐渐敞开的特攻服下是一件半新不旧的白T恤，随着他的动作泛起褶皱。
　　已经洗得有些宽松的领口被牵动，向下扯坠露出锁骨，其上的窝在这处阴翳里深深凹进去，令这个大男孩在堆积的外套里看起来有些清瘦。

　　出于礼貌，昭挪开视线看向他脚边的地面，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刚刚那一幕。
　　好像……有点偏瘦。
　　是最近过劳了吗？
　　她本想抬眼再仔细看看，但转念又觉得有些冒犯，于是作罢。
　　可能是因为摄入营养跟不上身体发育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似乎普遍都是偏瘦的体型。
　　她随手扯了个常见的解释，不甚确定的在判断后打上问号。

　　脱下的外套被场地扯住两条袖子绕过腰间交叉打了个结完事，一高一低随意垂坠着。
　　他虚靠住车座，没有多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我们得到了一些情报，可能和当初欺负北原阳太的人渣有关。”
　　昭闻言一愣，抬头：“情报？”
　　场地圭介点头，眉头微蹙着与她对视：“对……得到情报后我们联系了三途，拜托他找门路核实过，基本可以确定是几个一直混迹在爱美爱主里的家伙。”

　　从那个半天说不清楚话的家伙嘴里问出情报费了老些功夫，中途，旁听的松野千冬好几次差点没忍住要给这货头上再来一击，把他那磕绊的舌头捋顺畅。
　　不过副队长到底是忍了，还将零碎的信息尽量拼凑成组，减小了后续他们向三途提供情报这一环节的难度。

　　“千冬和其他队员正在探查爱美爱主的下落，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些人。”
　　话及此处，声音突然低弱下去，忙碌一上午的大男孩看起来有些踌躇不定。
　　他啧了一声，眉眼间载满烦躁、疑惑和不甘心：“在找到人之前，我们没办法搞清那天对阳太下手的到底是不是他们。”

　　拿着查到的资料跑到北原家去问完全不现实。
　　直到现在阳太依然具有高频的应激反应，除了北原夫人、昭和给予心理疏导的任生教授，他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任生教授说阳太目前的状况就好比受伤躲在巢穴里的小兽，一旦有携带未知、危险气息的生物靠近巢穴，就会引起他的不安和攻击性。
　　连北原和他的父亲都很难与阳太产生交流，更遑论场地圭介他们这些和这小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再者，场地圭介也不大愿意让阳太去认人。
　　在阳太心理状态稳定、做好面对创伤的心里建设前，他认为没必要让这个孩子再受到一次间接伤害。

　　轿车飞驰擦过身旁马路，卷起的气流带动发尾，场地圭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皮筋，将一头长发拢到手里，手腕翻转几下扎出个利落的马尾。
　　“大致情况就这些，有什么想问的？或者，有什么事情是我们缺漏、没照顾到的，你说，我马上联系千冬。”
　　他站直身体，目光落在昭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臂：“Mikey将北原的事情拜托给了你，也就相当于交给了一番队，有需要办的事可以告诉我们，大家一起做，总是要比你一个人全揽下来快些。”

　　昭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指尖摁住太阳穴：“你等等，我们一个一个捋。”
　　树荫浮动下那双浅灰的眼睛倒是显得澄亮，此刻正快速眨动着，连浓密纤长的睫毛都好似蝴蝶的翅膀在翻飞。
　　过了几息，她放下手，微微敛起眼眸，“先说说情报来源，你们怎么拿到消息的？”

　　早在场地圭介他们开始找人前，她已经委托过好几个情报贩卖人探寻加害者的信息，扔了不少委托费进去，但所获甚少。

　　阳太是在和同班同学回家的半道被那些不良劫走、扯进小巷里进行欺侮，脱离了学校附近监控所能涉及的范围。
　　为了尽量还原当时的状况，他们地毯式的对学校附近的商铺进行了询问。店家们都说对阳太有印象，但没有注意到有可疑的“坏学生”。
　　而事发地的后巷内并未设立监控，处于路口位置的监控又恰好在事情发生前一周出现故障。从监控分布的地图上可以看到，事发地那一片区域黑了个窟窿，暂时填补不上……
　　各种情况叠加，将委托的难度提到了一个头疼的高度。

　　大部分情报贩卖人一圈基本情况摸排下来，估测了委托完成的可能性后，都找她退了九成的委托费解除合约。
　　至今，只剩鼠尾一人仍在追查。
　　虽说进展缓慢，但终归是有所收获，只要花费时间和足够的耐心，总能一点点拼凑出事件的始末和参与者的信息。

　　换言之，连鼠尾都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去完成的委托内容，场地圭介他们却突然完成了大半，甚至有些不费吹灰之力……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心生怀疑。
　　没有看不起这群少年的意思，但单就情报搜集能力上来看，鼠尾的专业素养必定远超这些孩子。
　　昭盯着眼前正皱眉回忆事情经过，组织语言的少年，右眼皮狠狠一跳。
　　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瞎猫碰到死耗子”的味道。

　　这头，场地圭介思忖片刻，挑着重点说：“前天千冬接到电话，说越水被人堵在沟中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殴打……”
　　提起其他队员，他暂时停下来，把肚子里的形容词搜罗个遍，问道：“越水七荀，有印象吗？我们队里念书念得最好的那个家伙。”
　　……念书念得最好。
　　不知对这个前缀该作何评价，昭边腹诽“要不找个时间给这群小孩补个习”“这种形容方法国文老师的泪怕是会淹了场地的家”，边顶着两道期待、热切又小心翼翼的视线，从记忆中那份档案袋里翻出越水七荀的样貌对上，这才肯定的点点头。

　　见她点头，场地圭介有些意外，挑起眉低声嘟囔了句“竟然记得”，心底闪过一瞬莫名的忻悦，随即接着说：“找麻烦的那些人是并入“反东万”势力的不良团体之一，在他们曾经的所属势力范围内被称为‘目目连’——你什么表情？”
　　昭瞬间收起脸上的纠结，面无表情的回看他：“没什么，你继续。”
　　没什么，不过是一个乱用鬼怪名字的中二不良团体罢了。她在心里把没说的话补充完整。

　　场地圭介狐疑的盯着她，奈何这个家伙可能是千年猫妖成精，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一定给你演得风轻云淡、滴水不漏。
　　他没在那张稳如雕塑的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只能不爽的小声“切”了下，把话题拉回正轨。
　　“后续的事你应该也都猜到了，我们找到目目连的地盘上，跟他们算了笔账。”
　　抓了把被风吹得散乱的长发，场地低垂眼眸，棕蜜眼睛看向左下方——

　　“听说……听说你们在找对那个小鬼……就那个叫北原阳太的小鬼，你们在找对他下手的那些家伙？”
　　老半天才缓过劲的领头背靠石砖墙，有些大喘气的问。
　　被汗水打湿的红发分成一缕一缕的尖角，耷拉下来贴在额前。见场地圭介神色冷峻，不搭理他的话，领头满不在乎的咧嘴哼笑：“别那个表情嘛，我就好——呃！放，咳！放轻松——”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骤然横出一只手扯住领头的衣领，锢住咽喉，生生把他从地上拔起来一截！
　　领头喉咙一紧，呼吸登时一窒。

　　场地圭介面色如古井不变，冷冷看着前一秒还妄图摆架势的目目连领头憋红了脸，不得不伸手抓住自己的手腕。
　　伸直的手臂仿佛完全屏蔽了重量，平稳的维持在半空，攥着对方衣领的手逐渐收紧，指节的突出部分泛白，手背青筋根根暴起：“知道什么就说，少废话。”
　　接着，他松开些许衣领，任由目目连领头猛地倒抽一口气，又冷不防呛到气管，人还提在半空中就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衣领被攥在别人手里，不能顺畅呼吸，领头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咳！放开！咳咳咳！”
　　场地圭介不为所动，漠然地看着他。
　　“他妈——咳咳！我说就是！咳——放手！”
　　下一刻，衣领应声松开，领头顺着墙面滑落在地。

　　“……”
　　像是要把肺撕成碎块的一阵猛烈咳嗽后，目目连领头手软脚软的瘫坐在地。
　　他抬起猩红的眼睛仰视蹲在他跟前的长发少年，嘴角死性不改的勾起抹讽刺的弧度：“那个小鬼是你什么人，那么上心？咳咳，别激动，我告诉你就是。”
　　“但有个条件。”

　　一浪接一浪袭来的热风冲散眼前那张突然跳出来的、欠扁的脸，场地圭介咬紧后槽牙又松开，把眼睛转了回去。
　　昭仍站在原地听他复述当时情况，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零碎撒落，随风斑驳闪烁，她蹙起的眉在光影变换里短暂的抹去了阴霾，本就稚嫩的脸庞暂时消弭了锐意，隐约透着乖巧的模样。
　　场地圭介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突然发现这个女生看起来和讲台边听老师解析题目的高中生没两样。
　　高中生。
　　——晚霞落满大道，好似有人用血泼洒在眼前的景色上，满目鲜红。
　　“她记得那些凶手的脸，”他看见武藤泰宏倚靠着车身，低头点燃嘴里的烟，神色淡然，“场地，我只跟你说一次。”
　　“只有一直等待的人才会记得。”
　　……
　　一直等待的人。
　　特意叫出来询问细节的武藤泰宏说她是在等待的人。
　　等待什么？
　　时机，还是人？

　　车辆飞驰而过卷起迅猛的气流，烟草燃烧后的苦涩随之而来。
　　和武藤常抽的烟味道一样。场地圭介想。
　　他伸手抹了把脸，把走散的思绪扯回：“也是凑了巧，最近二番队四处追查对北原阳太动手的家伙，涉谷这片的不良或多或少都清楚，目目连那个领头刚好就知道内情。”
　　“他拿这个做交换，要我们放过他。”
　　昭当即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
　　“……”
　　昭不信，极其敏锐的直觉在她心中扎下了疑惑。
　　静默了几秒，她再次问道：“只是放过他？没有别的要求？”

　　无垠江边刮着猛烈滚烫的风，将两人的发吹散，在风中起伏飘动。
　　场地圭介一把摁住自己胡乱飞舞的长发拨到脑后。
　　昭严肃时在面部表情变动上有个小习惯，她的眉毛会压低逼近眼眶，眼睛也会微微敛起，本就眉眼距离偏近的面容在刹那间更富攻击性，让与之正面相对的人难免心生些许退意。
　　场地没能捕捉到这须臾间的表情变化，但他清晰无比地感受到了来自前方的压迫感。
　　如果是普通人，现在估计已经被她这份压迫感吓退。他想。
　　但那是普通人。
　　场地圭介才不退，少年人的选项里只有前进和想办法前进。

　　于是下一刻，在后槽牙感到压迫的瞬间，他骤然松懈下来，视线回转直直对上女孩的眼睛，不与那份压力做对抗。
　　站直的身体不再倚靠身后的机车，甚至向前挪了半步离她更近，也看得更清——
　　那双浅灰眼眸中的瞳孔收缩聚散，如同一滴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墨。
　　“没有。”
　　场地圭介平淡地回答道。

　　……
　　让我们将时间往前倒退到三个小时，那条阳光只攀进一半的小巷里。
　　鼻青脸肿的红发领头露出了狐狸般的奸笑，向捕猎者递出标注了终点宝藏的迷宫地图：
　　“作为告诉你们情报的交换，放过我那队找你们队员麻烦的傻逼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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