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作者:挽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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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


      1999年,东京涉谷,佐竹宅。

      “你那边应该是冬天吧?衣柜里的夏装收起来了吗?冬装要记得拿出来晒太阳去霉味,如果有条件就全部洗一遍,压箱底大半年,晒太阳估计不够。”
      “知道了,姐姐那边我也会提醒她晒衣服,虽然按照她的性格可能已经晒完了……”
      “知道就好,全家就数你最懒。”
      “是是是,万女士说的都对。”
      被戏称为“万女士”的女人闻言骂了句“臭小子”,手中也没闲着,动作娴熟地捞起炸得发黑的葱成进盘子。
      她的丈夫正在一旁拉开头顶的柜橱,把一些要用的瓶瓶罐罐拿下来,摆在料理台上。

      水槽正对着窗户,外头的院子里阳光明媚,铺满草坪和石子小路。时而刮过的寒风,在这暖色的晕染中也逐渐变得温暖。
      万女士只稍侧头便能透过窗户看到屋外那架正在晃悠秋千。
      秋千的藤木座椅里头窝了个朗目疏眉、青涩未褪的大男孩,脑袋靠在棉布抱枕上,一头半长不短的乌发给蹭得乱翘。
      男孩怀里抱了只浑圆的三花猫,一人一猫几乎如出一辙,半阖着眼蜷躺在太阳底下,惬意的随秋千摆荡前后晃悠。
      听到数落,男孩懒洋洋地嘟囔了句。
      随后,敷衍的应答便顺着窗户飘进厨房。

      往锅里扔进几块冰糖,万女士瞥了丈夫一眼,想出去揪那小鬼的耳朵,却终是有些无奈的笑了。
      丈夫摇了摇头,抬手把下滑的眼镜推回去,唇畔的笑意温和。

      抽油烟机在轰隆隆作响,锅里过热的油冒出浑浊的烟,万女士有些手忙脚乱的关火,端起一旁的瓷碗就要把酱料往热油里倒。
      丈夫赶紧伸手拦住她:“子芩!”
      万子芩恍然反应过来——热油下酱汁会炸锅,她不由得在心里庆幸,凑过去亲了亲丈夫的脸表达感谢。
      下一刻,丈夫习惯性的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是他们在恋爱时表达亲昵的小动作,结婚后也一直保持着,一年又一年,逐渐变成了两人之间的习惯。

      为自己的毛躁叹了口气,万子芩在灶台上另起了一锅水,准备先烧水捞面。
      见状,丈夫扬声问院子里那只懒猫:“君慈,妈妈要下面条了,你吃几挂?”
      话音落下许久,除了那只真正的猫咪发出几次“喵呜”的叫声,另一只“懒猫”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心咯噔一跳。
      万子芩尝试着又唤了一声:“……君慈?”
      “……”
      依然没有回应。
      随意把手在围裙上蹭了两下,绕开丈夫,她脚步有些慌乱的朝屋外走去。
      “万君慈!”
      家里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用力拉开。
      哗——
      风啸过后,院子里冬日暖意正好的景色落入眼底。
      廊前的秋千还在慢悠悠的晃荡,座椅里叠着几个她上个月新买的棉布抱枕,上面绣着她最喜欢的西洋樱样式。
      三花猫正在那几个抱枕上来回攀爬,爪子东扒一下西拍一下,时不时还凑上前嗅嗅,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万子芩看着那只忙碌的三花,不紊的心跳渐渐平缓,但很快,心底涌起巨大的不安,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吞噬。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君慈回去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丈夫握住她的肩,让她慢慢转向自己,用力的把她抱进怀里。
      额头抵住丈夫的肩,万子芩轻轻点头。
      “他会记得整理自己的衣橱的。”
      “……”
      “肯定也会记得提醒含辞。”
      “含辞才不需要这个小混蛋提醒,别反过来就不错了。”

      背心传来一下一下的轻巧拍打,万子芩听着丈夫哄小孩般的声调,骤然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良久,她回抱住他,闷声问:“他们会没事的,对吧?”
      “……会的。”

      ·

      2005年,东京涉谷,佐竹宅。

      “调查局!立刻趴到地上!”
      随手点播的电影发出巨大噪音,昭转头扫了一眼。
      电视屏幕里,暗红豪车无头苍蝇般在窄小的道路上乱撞,副驾驶的毒贩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怒吼着对FBI探员开枪连射。
      街道上充斥刺耳的枪响和路人惊恐的尖叫,探员们穿梭在各个摊位后,借着掩护紧追而上,争分夺秒的缩小包围圈。
      追捕场面混乱不堪,镜头接连切换,暗红老爷车疯狗一样撕咬着包围圈,在四分五裂的简陋摊位里寻找突破口。
      突然,砰!一声巨响,老爷车猛地撞翻冲出摊位的柏翰探员,挡风玻璃眨眼间龟裂,年轻的探员滚过车顶,重重砸在水泥地上。

      昭眉头微微抽动。
      几秒后,她挪开视线,不动声色地松开紧绷的腰背。
      或许她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沉默,但当她把让两位老人离开日本的前因后果捋了个遍,试图张开的嘴巴立刻又闭上了。
      如孤舟航行海面,风平浪静的表象下是礁石后的暗流涌动,舵手的每一次转向都牵动着舟上所有人的结局。
      过去的决定影响着未来,然而,已是定数的未来却因她在过去展现。所以她必须慎重,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要反复思量,将变量控制在一个能预测的范围内。
      像是有所感应,昭转头看过去,正对上老人若有所思的眼睛。
      伴随一声轻响,佐竹医生摘下眼镜搁在茶盘上,长吁出口气。他搓了搓发凉的手,伸出手,食指向上划了个圈,又点了点窗户的方向,用口型问:
      安,全,吗?

      昭摇头。
      适才在经过好几个窗户,收音机接连发出信号断触的杂音,她挨个将那些窗台和窗框摸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窃听器。
      瞟了眼佐竹夫妇左手边被窗帘遮住的拉门,昭竖起食指抵住嘴唇——
      最后一次杂音就在那扇拉门边上,但前天佐竹夫人打扫卫生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以她对他们手段的了解,再叠加前两个信息,不难猜出窃听器大概是贴在了外侧墙壁,不容易被发现,回收起来也方便。

      佐竹夫妇默契的点头,随即,佐竹医生翻开手机,拇指在按键上来回挪动。
      很快,昭手边的翻盖机发出震动,她拿起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点开信箱。
      大脑依然在分析窃听器的位置,眼珠本能地跟随文字微颤,一行字很快读完,犹如当头落下一锤,昭只觉呼吸一窒息猝然抬眼看向他们,又垂眸将简讯再读了一遍,而后不可置信的对上佐竹医生温和的眼睛——
      “如果我和外婆去中国,小乖能不能答应我们,在‘那个节点’到来的时候平平安安的回到未来?”

      墙壁上,挂钟的时针啪嗒一声响,往前走到数字十,电视屏幕溢出的光线不断变换,在昭雕塑般的脸上演变着明暗交替。电影的进度条明明只走过半个手指长,感官里无限延展的时间却仿佛走过半个世纪。
      像是要把肺撑破,昭深深吸进一口气,兀然上涌的情绪犹如涨潮,顷刻便湮没所有努力维持的平静。
      来自两位老人对家中小辈最纯粹的担忧和他们无条件的支持,化成了世间最锋锐的长矛,在这个已经属于过去的瞬间,轻而易举的将禁锢在她身上的枷锁斩断。
      昭干涩的唇瓣动了动,简短的两个音节已经到了嘴边,就快无所顾忌的脱口而出,但只不过是眨眼,那些污浊不堪、令人作呕的曾经又汹涌而来,将她的自我淹没。
      仿佛灵魂被撕扯成三段,一段留在原地,操控着身体跟两位老人点头许下承诺:“好”;一段掉入记忆漩涡,在翻涌的冰冷里逐渐溺亡;一段冷眼旁观着一切,手中提着两条线,一条拴住躯体的脖颈,一条深埋灵魂的脊髓。
      她理应觉得愧疚,然后被这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最好余下的人生都拿来偿还自己利用这份无偿的信任造下的罪孽。
      可她没有时间了。
      秒针滴答滴答往前走动,细微的声响落在耳畔却如雷鸣般声势浩大,时间洪流无情卷过,留下满目疮痍。

      ·

      “这件事只是他们用来铺路的无数砖块中的一块,我们将事情闹大到警察介入的地步,就是将越水和相关人员放到公检法系统的眼前,为了避免被这些‘正派’盯上,对方反而会收敛底下的人,禁止那些小喽啰继续骚扰越水和他的家人。”
      趴在窗边,场地圭介默念着下午听来的话,把盛着猫粮的宠物碗搁在窗台上,早已蹲候多时的黑猫熟练地把头埋进碗里,嘎巴嘎巴嚼起来。
      手一下下顺着黑猫背上的毛,场地圭介盯着宠物碗里逐渐变少的颗粒发呆,燥热的温度在猫咪的咀嚼声里逐渐被感知系统淡忘。
      女孩平静的面容穿过时空浮现在眼前,殷红唇畔那抹晦涩的笑意勾得他频频看向窗外,除了刺眼的阳光洒落,空荡荡的马路上再无能引目光停留的事物。
      她说的话太绕,比学校里教的课还要晦涩难懂,但场地圭介又莫名觉得她说的那些话他全部都听懂了,只是联系在一起便成了一团乱麻。
      “再抛弃掉一些情感吧,场地,”她说,“不要太在乎和朋友之间的过去,不要替伤害你的人考虑未来,分清真正需要你保护的是谁,这样才能在困难来临时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他看到记忆里的那个自己满脸疑惑,因为没办法将前后两句话联系起来,于是发问“这和你报警有什么关系吗?”
      女孩却不打算解释,扒干净铁板里最后两口饭,拿起橙汁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手:“您好,买单!”

      结果到了最后她还是没有说那个“其二”。场地圭介郁闷的连抓两把黑猫的背,猫咪察觉到饲主的异样,把脸从猫粮里抬起来,疑惑的“咪”了一声。
      “啊,抱歉……没事,吃吧。”场地圭介点点宠物碗,收了力道,继续一下下顺它的毛。
      想起那双猫一样的浅灰眼睛,他叹出一口气:“作为同类,你比那家伙好懂多了。”
      黑猫修长的尾巴垂在身后,毫无烦恼的左右摆动,一如场地圭介说的那般,比人好懂得多。

      饱食一顿的黑猫满足至极,小脑袋蹭了蹭场地的手心,道别般“喵”了一声,灵巧地跳上窄小的外窗沿,然后身手矫健地顺着暖气管道和水管跳到下一层的平台上,喵呜地挠起下面那户人家的窗户。
      场地圭介把碗收了进来,随手摆在书柜,关上窗户前,楼下窗户唰——地被拉开,松野千冬惊喜的声音直直落进屋里:
      “PEKE J!你来啦!晚上好!”

      黑猫大概是被抱进去了,喵喵叫的声音有些模糊,过没几秒,松野千冬元气满满的声音再次传来——“场地哥晚安!”
      场地圭介应了一声,关上窗户看到投影的那一刻才发觉自己在笑。

      关掉顶灯,场地圭介钻进壁橱改成的床铺,躺在松软的褥子上开始对着壁橱顶板发呆。
      屋外偶尔传来场地凉子走动的动静,伴随一些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又或者冰箱开关的沉闷撞击声。
      一片黑暗里,场地圭介缓慢地眨动眼睛,都不用猜,光听声音他都能知道,这是妈妈在准备明天早餐要用到的食物。
      充满烟火气息的声音成了最好的助眠伴奏,没过多久,睡意逐渐袭来,场地圭介于是闭上了双眼,意识一点点模糊,进入了浅度睡眠。
      突然,手机嗡——地震动,在这片寂静里就有如湖面落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场地圭介反手拍向枕边,抓住手机翻开盖放到耳边,睡意朦胧的声音也有些含糊低沉:“喂?”
      “我是武藤。”
      意料之外的声音落入耳中,场地圭介睁开眼睛,神志刹那清明:“武藤?这么晚打过来什么事?”

      相隔好几个街区外,武藤泰宏站在阳台上,倚着栏杆,手中的烟刚燃过一半。
      他垂眸望向城中心灯火辉煌的繁华,抬手抽了口烟,“过几天借用一下你的队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反问时语气明显变得不妙:“借谁?”
      武藤泰宏倒是直接:“昭。”
      场地圭介似乎是气笑了,问:“我要是不借呢?”
      “她让你跟着一起来。”武藤泰宏又抽了口烟,然后徐徐吐向半空,心想这两人烦不烦,非得让他在中间传话。

      黑暗中,场地圭介已经蹿出床铺,正坐在地上转脑子消化突如其来的消息。
      武藤泰宏没耐心陪着这两个小鬼玩,一支烟已经燃尽,烟蒂被捻灭在栏杆上,他最后一次问道:“想完没,到底借不借?”
      “……行。”

      同一时刻,佐竹家二楼次卧里,昭坐在床上,透过窗帘漫射进室内的天光照亮她半边身体,随意丢在棉被上的手机刚进入熄屏。
      佐竹夫妇已经在主卧里熟睡,那时,得到承诺的他们看起来松了一口气,对于昭后来“没有其他问题吗”的疑惑,他们只是平静的摇头。或许对于这两位老人来说,那个没有白纸黑字写下的、简单的“好”,比通过问答拼凑出的真相要来得可靠。
      昭苦笑了下,这份没有坚固地基支撑的信任,她大概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更做不到。
      抬眸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日历,四个烫金数字清晰映入她眼底——
      2005。
      这不过是一组代表年份的普通数字,对她来说却堪比从神手中窃取的火种,能给未来的无尽荒芜带去烟火袅袅。

      未来……
      她默念。
      未来。

      恍惚间有人猛然抓住了她的手,暖和的温度随即覆盖上手背。
      “昭,怎么一直低着头,今晚的月亮像支小船,你不抬头看看吗?”
      胸膛里疼痛在翻涌,不断流向四肢百骸,昭佝偻着上身,手肘撑住大腿,半个人融在黑暗里。
      她想要大口大口喘气,把胸腔里那股难以忍受的痛全部吐出,却最终只是用力控制着胸口的起伏,缓慢、悠长地呼吸着。
      冷静……现在还来得及,她想。我所处的这个当下,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昭低下头,乌黑的头发从肩窝滑落,露出的后脖苍白,一截截颈骨仿佛随时都会顶破皮肤。
      微弱的天光里,她宛若等待审判的死刑犯,坐在床上静等黎明的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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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备考考研,接下来就改为周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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