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不论是天才还是普通人，一辈子里总会有那么几次因为超脱身边人的聪明，而觉得自命不凡。
　　可能是自我被过度放大，也可能是被身边的人无限捧高造就的“不可违逆”。这股子自命不凡令他们忽略旁人的存在，理所当然的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去审视一切，固执的认为眼前的事和人应该按照自己的推断发展，拒绝分析超出预料的变动。
　　就好比在登高，当到达一定高度时，比起继续往上爬以证明自我的正确，更难的是向下退，去承认自己的失误。

　　昭边调整口罩边看三途春千夜，“既然明白这么耗下去可能没有结果，为什么不换一种方式？”
　　三途春千夜没有回答。
　　从他难得的沉默里昭得到了答案，她不再追问，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下一秒便被对方别扭的躲开。

　　没把他的别扭举动放在心上，昭转头眯眼遥遥望向不远处的八百野优，浅灰眼瞳微微颤动，思忖了半刻，她冲之前出声解释的队员招手：“队里这次跟来的总共十五个对吗？”
　　队员点头：“是，包括三途先生的话，一共十五人。”
　　为了保证抓罗刹源总长的时候万无一失，除了四五个在前几天打斗中伤势较严重的队员，连同正副队长，五番队全员到位。
　　昭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心下有了计数，说：“那好，把十四个人分成两队，一队九个人，一队五个人。让九人队先过去，把那四个罗刹源的围住。”
　　她四下张望仓库内部的具体情况，随即抬手指向仓库东边靠墙处的一块阴暗，口中话语陡然一转，不停歇的吩咐：“去找些可以阻挡视线的东西，把那块暗角围起来。”

　　这废弃的仓库原本是家具公司租赁来堆放大型家具的储物仓，附近的建筑划入重新规划范围后，家具公司跟随其他企业一同搬走，仓库也因此荒废。为了方便问讯的进行，他们将被遗弃在这里的残次品家具挪到了两旁，清出大片中央空地以供使用。
　　昭指着的那块暗角堆砌了不少废弃家具，厚重的灰尘积落在家具上，时不时会有尘絮被卷过的气流带起，纷纷扬扬飘得漫天都是。
　　三途春千夜见状，满脸的嫌恶几乎能把口罩撕破：“你要干什么？”
　　他向来不喜欢污七八糟的角落，像这种一看就灰尘遍布的地方，他平常根本不会踏足。
　　“换一个问讯方法。”昭简捷回复，见那名队员仍然站在原地，犹疑不定的看向武藤泰宏——
　　没有队长的下令，他不确定是否该听这个女生的指挥。
　　要是想使唤得动这些队员，就得说服他们的队长。

　　昭只得耐下性子转过头向武藤泰宏解释：“至始至终我们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也没有所谓的‘先手’。‘反东万’势力的聚合已成定局，没有人能改变，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被猜到下一步，甚至往后更多步。”
　　局面已经非常明朗，是个人都能看出‘反东万’势力和东万的最终决斗早就提上日程，藏头藏尾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可得。
　　至于幕后的指使人——
　　“如果你们只是想知道促成这件事的幕后人是谁，那现在就可以把他们四个放了。”昭把右手揣进口袋，食指摩挲着烟盒的塑料外膜，淡淡道：“这种事没有意义……‘游戏才刚开局就抓了NPC想跳关卡，好一窥幕后大boss真容’，你们认为这可能吗？”
　　更何况当下的主要问题根本不是揪出幕后主使。

　　三途春千夜皱眉，抓在手中的易拉罐猝然凹瘪，“你觉得我们不可能从他嘴巴里撬出有用的信息？”
　　难道他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把人抓过来？这个举动完全是多此一举？
　　忙碌了一早上热得汗如雨下却毫无收获，大伙不由得有些泄气，也对这通倥偬的根本意义产生了些微质疑。三途春千夜口罩后的脸色更是大有跌到地狱里的意思——
　　这场行动最开始是由他提出的，如果没有任何意义和作用，那他就是除了馊主意让兄弟们顶着烈日炎炎跟自己一起受累的傻逼。
　　武藤泰宏看了三途春千夜一眼，无声叹了口气，他都不用问，光看就能猜到这小子现在正把矛头对准自身骂咧。
　　作为最初提出行动的人，不论结果是好是坏，三途春千夜都要承担大部分责任，包括但不限于队内人员减损，时间消耗和一些意外状况带来的后果。

　　武藤泰宏正要开口把责任揽过，就听到昭摇头说：“不是，可以撬出东西，但和幕后人无关。你的提议没有错，只是后来行进的方向和用的手段走偏了。”
　　她极其顺手的屈指敲上三途春千夜的脑门，好像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遇到问题别急着把否定自己摆到第一顺位，先想想有没有被遗漏的突破口，如果没有，那就直接掉头换条路走。”
　　三途春千夜揉了揉脑门，这次他连瞪她的想法都没，默不作声的挪到武藤泰宏身后，不仅直接离开她的臂长范围，甚至在她突袭的途径中隔了个队长当障碍物，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诠释得淋漓尽致。
　　被当成障碍物的武藤泰宏：“……”

　　捏了捏鼻梁压住抽搐，武藤泰宏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对着昭提出疑问，尾调有些无奈：“先不说能不能从八百野的嘴里问出东西，如果不追寻背后的布局人，你打算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更何况，我们目前基本是一无所知，你又要怎么确定这件事和伊甸园有没有关系？”

　　昭好像在思索什么，语速变得有些慢：“我就直说了，现在需要找出的是八百野优拼命想要守住的‘羊皮卷’。”
　　她掏出口袋里的烟盒，把在手中转悠。
　　强劲的薄荷味开始不动声色的褪去，衣物上的冰凉也在无声消退，昭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散落尘土碎石的水泥地上，灰色眼瞳被笼罩在一片阴翳中。
　　她的脑子里正飞速将得到的所有信息层层摊开，随着给予武藤泰宏的解释，一道一道剖析过去——
　　“如果出现他经受不住拷打将背后的人说出口的情况，我反倒要挖一挖，看看后面的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因为这难保不是对方故意放出来的障眼法。”
　　算计人的局里，布局人越想藏的人和事，越是对付敌人的大杀器。轻易说出口的往往是布局人丢出来迷惑视线的烟雾弹。
　　“但是他没有，反而是东扯一句西咬一口，自以为这样就能扛过问讯混淆视线，让我们无从下手。”
　　假如八百野优的性格和三途春千夜所描述的相差无几，那么在知道这种更能戏耍东万且更保险的障眼法时，他为什么要放弃，转而去实行另外一套可信度与之相差甚远的表演。
　　他只是聪明的不彻底，不是没有判断基本是非的脑子。

　　“几个兄弟怕暴露我们这边的目的，不敢来硬的——”
　　“呶，趴在最前头那个，罗刹源的总长，估计是从我们的问话里猜出点端倪，现在嘴巴跟用铁水焊住了一样，半天抖不出一个字。”
　　……
　　调动的记忆还鲜活生动，记录着的每个字都未曾损失音符。
　　不断在手心打转的烟盒蓦然停住。
　　如迷雾顿时被狂风吹散，包裹其中的建筑终于露出轮廓线，又如刀刃在原石上雕刻出轨迹，吹去细碎浮沫后，推演出的路径明了无余。
　　昭不动声色的眨了眨眼，在心中拿定主意后向右边挪了半步，彻底隐在武藤泰宏的身前，让不远处的八百野优彻底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

　　武藤泰宏没发觉她的小动作，见分析顿停，反应十分迅速的接着她的推导说：“也就是说，你想知道他到底在藏什么？”
　　站在他身后的三途春千夜一直在跟着他们的思路走，闻言探出脑袋，语气有些犹豫的猜测：“他应该知道和幕后人有关的事情，不然为什么要这么藏着。”
　　他还是和自己最开始的切入点过不去。
　　但这也正常，一旦太过执着于某条思路，人确实容易进入思维误区。

　　对于这个推测，昭斩钉截铁的否认：“不，他要藏的不是这些。”
　　她抬眼看向三途春千夜，求证问：“你们怕丢了‘先手’，所以不敢在问讯的时候直截了当的问幕后人的事情……应该一直跟他兜着圈子吧？”
　　没等三途春千夜回答，先前领了命却不知道要不要照办的队员立刻点头，语气急切的说：“是的，不仅话语里兜圈子，我们甚至不敢下死手，就怕表现得太迫切……这怎么了吗老师？”

　　窗外的天光骤然黯淡，应是云层遮住了太阳。昭本能的捕捉到光线变化，将视线移到天窗上。
　　透过灰污的玻璃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的杂光，有无数零碎的纤细尘埃在其中闪烁幽幽晶莹。
　　脑海里不断连接的关键节点就如同那纷扬的尘埃般稀碎落下，她伸出手接住愈发清晰明亮的一缕。
　　玻璃般的灰色眼睛眯起，只听她轻轻说：“这种投鼠忌器可能给了八百野优一个错误信号。”
　　三途春千夜等人以‘问出幕后人’为目的进行问讯，却因为自己的顾虑而将问题模糊，没有直截了当的向八百野优提问。
　　所以，在知道一些事情的八百野优看来，他们想要知道的不是‘幕后之人’——
　　而是他怀里揣着的这份情报。

　　三途春千夜他们之前费尽心思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是因为双方信息对接一开始就错了频。
　　你问A我答B，能有结论才怪。
　　“所以问讯手段得做些改动。”

　　烟盒在手中转悠半天，终于被拿着它的人打开，昭动作娴熟的甩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眉眼刹那冷峭。武藤泰宏敏锐的从她的变化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说不清更具体的点。
　　仿佛一直懒洋洋沐浴日光下的小兽骤然亮出锐利爪牙，以一种慵懒淡然的姿态轻轻搭在同行人类的脖颈上，抵住突突跳动的动脉。
　　武藤泰宏收敛了厌厌无力的状态，难得一见的目光凌厉：“Mikey明令禁止过，不允许使用过激手段。”
　　昭侧头向身边的一个队员借火，那队员忙不迭掏出打火机，凑过去啪嗒打火，暖色的火光跳动，将那雕塑般的五官映照出小片不断忽闪的阴影。
　　她松垮的站在原地，右脚稍向外虚落在地上，全部重心都压在左边胯腿。这是一种极其放松的站姿，与人路边闲谈、和同学在走廊休闲、和同事在茶水间聊天……你几乎能在任何地方看到有陌生人在与旁人谈话时用以这种姿态。

　　一阵乳白烟雾过后，浅灰眼睛平和的抬起，武藤泰宏猝然绷紧了全身。
　　“你觉得我会过激。”
　　平直无感的声线刺入每个人耳中，直剖开脑海，激起头顶警铃刺耳作响。

　　三途眼皮登时狠狠一跳，不详的预感如潮水凶猛拍打心脏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几公里外，隐匿在大片阴影的窄巷里，场地圭介握着手机，屏幕上不断旋转的圆圈已经停止，“已经发送”的字样刺目的戳在正中央。
　　“场地哥，这边解决了。”松野千冬高声知会，松开手里的衣领，对方顿时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周遭歪七扭八倒了一地穿着紫色特攻服的不良，或昏死或力竭，一脸精彩的五彩斑斓。
　　地上每隔两三步就能见到满布撞击痕迹的铁棍，两边起皮的粉刷墙上也东一个坑西一个坑，露出内里的水泥，风一吹过便簌簌掉灰——俨然一副混战过后的景象。

　　场地圭介应了一声，抓着手机两步走到一个倚墙半坐的不良跟前，大刀阔斧的蹲下 ，冷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那个不良好像被揍得有些恍神，靠着墙半天没反应过来，场地圭介只能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喂，说话。”
　　“什，什么……？”
　　“啧。”
　　见他一副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场地圭介忍不住蹙眉：“问你呢，你知道北原阳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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