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几句没有意义的争辩后，昭捏了捏眉心，尽可能压下心头的恼火，冷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我去五番队？”
　　“没有为什么。”场地圭介毫无迟疑，抢在昭真正发火前说，“反正不管我给出什么理由你都能一一反驳，不是吗？”
　　所以没有为什么。
　　我不同意你去五番队，没有任何理由。

　　“……”昭哑口无言。
　　确实如场地圭介说的那般，无论他们找出什么理由，她都会逐一反驳以达到目的。
　　但被人如此直白、没有任何缘由的反对，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生了气。
　　昭一直在掐眉心，好像在竭力压制火气，直到白皙的皮肤上浮现淡红印子才停下。放下手的那一刻，仿佛一口烟喷向空中转眼便消散，眉宇间的恼意顿时被抹除，浅灰眼睛波澜不惊的看向场地圭介，“行，那就按你的意思来。Mikey，集会快开始了，我先下去。”
　　也不等Mikey首肯，她转身径自走下台阶，冲几个认出自己凑上前打招呼的不良点点头，如鱼入水般很快融入人群踱步到一番队的最后方站定，然后再也不曾将视线投来。

　　如同突兀提出的调队申请，昭须臾间调转的态度令在场的队长们反应不及，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茫然。
　　阿呸侧身弯腰靠近阿帕悄声问道，“昭老师这是生气了吗？”
　　阿帕不确定说：“应该没有吧，看起来很平静啊……”
　　三谷隆把场地圭介扯到身旁，顺手帮他把翘起的后领扯平，不赞同道，“你这样也太不给昭老师面子。”
　　过了会儿，他实在没忍住，又伸手把场地圭介后腰处挤在腰带上的衣服褶扯开抚平。

　　场地圭介侧头道了句谢，没有解释自己这般做事的缘由。弥散成晕的光线打在他半身，强烈的光影对比将那朗目高鼻刻画得如雕塑一般，浓眉紧压眼窝，身上散发无法忽视的浓浓压抑。
　　他遥望下方黑压压一片的队伍，在最末端的地方看见一身米白的昭。
　　剪了短发的女生一身乖巧的优等生气质，戴着黑色口罩，混在一群加起来平均都比她高出三四厘米的青少年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个被混蛋不良哥哥蒙骗来参加集会的妹妹。
　　昭正微微歪着脑袋听那个二番队的北原说话，娟秀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看那双猫眼眯起的弧度，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全然看不出适才强压怒火的样子。
　　看见她这幅样子，场地圭介毫无松了一口气的心理，只将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暗流翻涌更甚。

　　和昭接触过的人都了解，她并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除了艾玛，和她有过摩擦的家伙都不会觉得她好脾气——看着不爱管事、满不在乎、待人和和气气，实际上，不爱动口更喜欢直接和人干架；家里人被冒犯，拖着对方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就开始往死里揍；劝人没耐心，一言不合就要掏绳子捆人。
　　即便在需要说服像清水将贵那样的家伙时耐下性子逐一分析，也会在结束时纵容其他人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还顺带多踩一脚给出助力。导致清水将贵土下座赎罪的视频至今仍在涉谷的不良手里流传，这几年内估计走到哪都别想再抬起头做人……
　　刚认识昭的时候，场地圭介就知道这家伙的脾气不怎么好，几次争执过后更有深刻体会，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温柔善良。
　　看见艾玛的衬衫被撕坏，立刻脱下卫衣套给她，自己在依然发寒的初春里穿着单薄的内搭；不问前因后果，收留了只有几面之缘的少年们；为了北原阳太奔前跑后，找来业内享誉的心理学专家；争吵后充满内疚的道歉；阿帕妥善收在鞋柜里，只在上学的时候会拿出来穿的白鞋……还有那道挡在他身前的坚定背影。
　　“我没事，保护学生是老师的责任。”
　　那双宝石一般的浅灰眼睛里透露的意思明明白白，无论当时站在那里的是谁，她都会冲过去挡下巴掌。
　　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刚才明明被惹怒，她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竭力控制住怒气转身匆匆离开。估计早在那天同场地圭介说完对不起后，她就下定决心要在争吵中控制住自己，尽量不说出刺伤人的话来。
　　正式因为她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柔和对东万每个人的善意，才使得他们这么快就接受并信任了她。

　　场地圭介深深地看了昭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适才有那么一刹那，在她强行冷静下来时，场地圭介感觉到了违和感。与河田内保也描述的违和感很像，从那张面孔上瞬息消散的恼怒中，场地圭介有那么一霎感受到了异样，如同衬衫纽扣系错，细微却膈应到察觉之人的心。

　　河田内保也还站在他身边，见状没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领着双胞胎弟弟率先往台阶下走去。
　　其余几个番队长也陆陆续续往下走，Mikey经过场地圭介身边时，伸手搭上他的肩，“表情放松一点，不论昭去五番队亦或是留在一番队，都不是坏事。”
　　场地圭介支吾一声：“我知道。”
　　Mikey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边朝下走去边吩咐Draken召集队伍开始集会。

　　已经差不多到集会开始的时间，甚至因为先前的争论而有些耽搁，场地圭介把额前头发往后捋，招呼上松野千冬就要跟在后面往下走，突然有人出声喊住他——是武藤泰宏。
　　“为什么不同意她调队？”
　　武藤泰宏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三途春千夜，他从口袋里摸出烟，并不急着点燃，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无精打采耷拉着的眼睛盯着场地圭介脚边的土地，“如果只是因为‘这样质疑了我们对队员的信任’这种理由就拒绝，不像你会有的想法。”
　　场地圭介身体侧过一半，明显不欲多谈，“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同意她去五番队？”他不答反问道。
　　武藤泰宏夹着烟的手顿了顿，抬起眼睛看场地圭介，“理由和她分析的差不多，把她放在五番队监视起来方便，我们也确实需要那颗聪明的脑袋来‘灵光一闪’帮助五番队推进工作。”
　　场地圭介一言不发，冷冷的和他对视，半晌才沉声说，“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昭去五番队吧？”
　　“虽然共事的时间不久，但我们都清楚你不是那么随便的队长，仅凭她那些所谓的风险预估，根本不可能说服你。更何况，虽然昭她自己忽视了，但你绝对不可能没有想到……”
　　场地圭介停顿了片刻，连绵不绝的晚风吹动他的头发，几根肆意飘扬的发丝拂到脸上被他伸手拨开，锐利的鹰眼紧盯着武藤泰宏，“无论后期发生什么事，当下，一旦昭进入五番队，就相当于向整个东万的成员宣告‘身为纠察队伍的五番队已经认可了这个人’。根本用不着什么监视，加入五番队本身就是一种证明，一种值得信任的证明。”
　　他身后的松野千冬眼睛猛然一亮，对哦，加入五番队就相当于得到了风纪队的信任。风纪队信任这个人，就说明她的来历和背景并不构成问题。
　　但疑惑紧接在后浮现在他脑中：昭老师那么聪明，怎么会没有想到这最简单基本的一点呢？

　　松野千冬不知道，正是这一点，成为了场地圭介无论如何也要将昭留下来的理由。
　　一个心思缜密到几乎成精的家伙，如果只是忽略个人视角，可以说她有大局观，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聪明人。但当下的情况显然不同。
　　昭所提出的问题是一个非常典型，且极有可能发生的信任危机情况。而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在信任危机发生时，让东万的大家保持与她之间的信任关系。
　　如同刚刚场地圭介所说，加入五番队本身就是一种绝对信任，十几岁的少年们想的不会过多，波澜很快就能平复。

　　假如在松野千冬提出反对的理由后，昭立刻用这套逻辑进行辩驳，场地圭介并不会阻拦她去五番队。他只是一时想岔了，纠正过来就是，没什么好执着的。昭的出发点是为了东万好，他没有蠢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可昭没有用这套逻辑。
　　从始至终，她都在分析着“五番队的监控能让成员们安心”的观点，将可能发生的局面和利弊关系分析的清晰彻底，反而一直忽略理所必然的事情。

　　场地圭介彻底转过身正对着武藤泰宏，“与其说她百密一疏，漏掉了这个可能性，倒不如说她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
　　河田内保也觉得违和，是因为整盘分析中，她从未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过。
　　自己到时候的处境是否艰难，会不会被成员们为难，参与行动的时候会不会被限制等等……这些她完全没考虑过。
　　人都有利己性，具有代入感的话语很容易让自身感受到说话的人的心境。而这番不具备利己性的话，多多少少都让在场的大家感觉到了不舒服，只是一时之间没办法立刻想明白。
　　……不，可能想明白了，但是这个家伙过于坚定，带偏了他们的判断。
　　场地圭介心里一股火不知从何而起，想要找个出口发泄，却四处寻不得，最后只能嘲讽的苦笑一声，“她一直希望促成的局面，是让大家信任五番队，而非自己。”
　　为什么这样一个聪明的人要舍近求远，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从一个对自己最不利的出发点去考虑解决问题的方式？
　　结合河田内保也的分析和他自己发现的事情，场地圭介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她不希望任何人信任自己。
　　“昭从头到尾都站在东万和成员们的视角上去思考问题，而从这个角度出发的她希望成员们去信任五番队，而非自己。”

　　武藤泰宏点头：“她觉得从东万的角度来说，不应该相信她这个人。我认可她的逻辑和顾虑，所以，我不会让她进五番队。”他似乎终于想起即将开始的集会，将烟重新收起。
　　仿若醍醐灌顶，松野千冬立刻反应过来：“所以场地哥你……”
　　场地圭介接过他的话：“因为不同意她的想法，所以我阻止了她。”

　　阵阵晚风卷过树木花草，略过天地星河，如流水涓涓向四方荡去。
　　偌大的场地上站满穿着黑色特攻服的少年，他们身上洋溢着仿佛无止境的青春活力，轻易就能和身边同伴打成一片。
　　而在这如山似海的黑色人群后，站着一抹米白的身影。她一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打着厚重的石膏绷带，大半张脸被口罩覆盖，独露出一双形似猫咪的浅灰眼眸。
　　因为甚少和一番队的队员接触，北原归队后，谁也不认识的她独自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不曾与那些并不熟识的队员们交谈，形单影只的小身影远远看去莫名像只流浪猫。

　　场地圭介看着那只流浪猫，心里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可能在阴差阳错下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如同当初在游戏厅碰到那个人一样，奇怪的心情驱使他往前走出了命运的第一步。
　　“武藤，你们刚才简单汇报的时候说昭和伊甸园有仇，”虎牙少年神色严肃，锋利的眉尾微微上挑，“什么仇？她跟伊甸园有什么仇？”
　　冥冥之中有种超出常理的预感化作木槌撞响洪钟。
　　三途春千夜闻言不赞成的眉头一皱，“这种事你自己去问她。”没有本人的同意，擅自跟他人透露这种事非常不礼貌。
　　但武藤泰宏显然不这么想，昭既然默许了他们将她与伊甸园有仇这件事告知Mikey和众番队长，那就代表着她已经做好被人询问的准备，场地圭介他们知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忍不住又摸上口袋里的烟盒，武藤泰宏侧头示意三途春千夜跟上，然后迈开步伐朝集会开始的位置走去。经过场地圭介身边时，他还是点燃了一根烟，不过没有急着抽，而是夹在指间。
　　“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就要学会把握时机。”武藤泰宏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没等场地圭介发出不解的疑问，他一口烟雾吐散在空中。
　　“他们杀了她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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