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复仇者】投入错误代码

　　“这里！”
　　短发运动装的少女举着手机高高扬起手，另一只手包裹厚重的石膏和医用绷带垂在身旁，小心避开过路行人。
　　武藤泰宏踩下刹车，轿车在路边泊车区停下，短发少女迅速拉开后车门，动作灵敏的钻进车内，“晚上好。”
　　“晚上好。”将烟碾熄在烟槽里，武藤泰宏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松开刹车一打方向盘，轿车稳稳拐出临时泊车区驶入车道。

　　三途春千夜探过身反手往少女怀里扔了一个黑色口罩，“喏，你要的。”
　　他一手抓住座椅靠背，多看了好几眼她的新发型，“怎么把头发剪了？”
　　原本快及腰的长卷发已然消失不见，昭伸手拨弄了下新剪的短发，不甚熟练地甩动脑袋，内扣外翘不一的发梢顿时乱飘，她举起缠满绷带的左手努努嘴说：“我这手，长发洗起来不方便。”
　　路边LED屏投进车内的眩光斑斓，映射在失去长发遮掩稚嫩姣好的面庞上，三途春千夜一时间看得有些怔愣。

　　先前对于昭的外表他大都匆匆一瞥，看的不仔细。而对方不是被长发有意遮掩，就是被显得成熟稳重的盘发压住，倒是没发现这姑娘看起来其实很年轻。
　　用“年轻”来形容甚至都不够严谨，应该说她看起来很小。

　　女孩被理发师打理出层次感的锁骨发蓬松，温顺的贴着鬓角垂落，几缕配合造型挑剪出的刘海稀碎飘在眉上，柔和了因为体脂过低而削瘦的脸部线条。
　　在满大街黑眼睛中总显得独特的浅灰色眼眸带笑，不做修饰的眉毛压在眼眶上，弯成了让人见了也会忍不住一起弯眉的弧度。
　　按照面相来说，偏近的眉眼距离会显得人很凶，天生一副具有攻击性的面容，但这颇近的眉眼距离放到昭的脸上，就有些超出常理。
　　她左眼下靠近脸颊中间缀着点痣，便硬生生用这娟秀中和了立体的五官和较近的眉眼间距，徒生出股婉约的书卷气来。
　　偏今天她又穿了套米白的中性风运动服，版型是五分长的宽松短袖短裤，脚上踩着双白平底板鞋，搭配这头少年感十足的短发，一时之间倒是有种她是个学生的恍惚。
　　“三途？”车辆拐过一个小弯时，她扶住身下座椅的皮面，歪头疑问的动作显得稚气更甚。

　　“没什么。”三途春千夜收回目光转过身坐好，手肘倚住车门，状似无意的随口问道，“昭老师，您今年几岁了？”
　　“快二十。”昭想都不想就把实际年龄往上多报了一岁，歪着脑袋去看后视镜里四道震惊的目光，语气淡淡瞎编乱造道，“我读书的时候连跳了几级，所以大学毕业得早出来工作也早。”
　　“那您……”
　　“怎么突然用上敬语了？”昭挥了挥手打断他，后脑勺靠上车座，“我们没差几岁，用平语就好。”
　　“好。”三途春千夜余光瞥了队长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压低声音在口罩后闷闷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东万？”
　　“照你之前的说法，和Mikey他们有交集纯属巧合，但也没到过命交情的地步。你是个老师，工作稳定收入稳定，家境……”他不是很确定的从后视镜看了昭一眼，“家境看起来也不错的样子。”
　　“作为一个‘生活安定的成年人’你为什么选择进入东万？”

　　“昭老师”第一次出现在东万集会后，通过武藤泰宏的授意和Mikey的默许，三途春千夜就已经和几个队员调查过她的详细背景。
　　调查过程很顺利，结果很快便送到了武藤泰宏的手上。
　　抛却那些家庭成员的资料，昭的生平用一张A4纸就能概括。
　　从出生到求学，再从求学到毕业工作，寥寥几行字甚至只占据了纸面的一半，武藤泰宏只花了半口烟的时间就翻过了这张纸。
　　与单调简短的个人经历相反，她的家庭成员背景反倒更为丰富。
　　昭的外公外婆各自在东京涉谷经营着诊所和花店；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在证券交易所工作，两人均在澳大利亚，逢年过节才会回国和女儿团聚；爷爷奶奶是澳大利亚国籍，居住在澳大利亚并不常见面，查到的内容也不多；母亲这里的唯一亲缘则是舅舅，在中国经营着一家安保公司，近几年逐渐有了起色……

　　武藤泰宏伸手将空调风上调了三档，骤然加剧的冷气呼啦呼啦打向后座，车内后视镜里那双浅灰眼眸顿时舒服的微眯起来。
　　熟悉的深邃五官和记忆里飞速闪过的白发少年莫名重合，武藤泰宏一手开车一手去够杂物匣里的烟，指尖都勾到塑料外膜了却突然惊醒般反应过来，沉默的翻手用指关节把一半吊在外的烟盒推回杂物匣。

　　佐竹家在日本氏族大谱里是历史悠久的姓氏，从昭的外公这一分支往上追溯，竟然还能窥见血脉错综复杂的本家影子。
　　结合前面的资料，昭单从家境来说不可谓不优渥。
　　然而就是这种出身优越、受过高等教育的女生，没有理由没有因故，带着一个堪比芯片的脑子和八百个心眼，一头扎进东万这摊浑水中。
　　怎么可能让人不怀疑她的动机？

　　轿车在拥挤的车道上循循前进，哪怕路面交通状况已经可以用沙丁鱼罐头形容，放眼望去也没有见到随意变道的车辆。
　　昭转头看向窗外，橘黄路灯倒映在她眼底，晕出一片安静平和的夜景。
　　“你们进入工作状态倒是快。”
　　她抬手制止樱发少年继续发问，唇畔笑意晏晏，“具体的事等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聊，现在不要影响武藤君开车让他分心。”
　　后视镜里武藤泰宏抬眸又垂眸，他凝视前方那辆丰田落满灰尘的车尾半刻，略微一点头，车内顿时陷入寂静。

　　·

　　迅速向左打满的方向盘发出“哐”的沉闷声响，轿车以标准的一字倒车停入路边的临时车位。少顷，武藤泰宏熄火下车，咔哒一声锁好车门后将车钥匙揣进口袋，转身大步朝马路对面的烤肉店走去。
　　没等门口的侍应生匆忙上前开门，他已经自行推开玻璃推门走进店中，各种肉类焦糊的味道混杂着调料辛香顿时扑面而来，瞬间充斥鼻腔。负责接待的店员微笑着迎上前，柔声细语的询问是否有订座，几人就餐云云。
　　武藤泰宏报了自己的姓，店员立刻哗啦哗啦翻动手里的登记册，“武藤……有了！武藤女士订的小包间，您这边请。”
　　武藤女士……
　　被借了姓氏的武藤本人眉尾微动，也不提出疑问，只默不作声的跟在店员身后，来到一间用障子门隔开过道的包间外。
　　店员甫一打开拉门，武藤泰宏就和自家副队生无可恋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那一刻三途春千夜仿佛看到了救星，眼睛里冒出前所未有的亮光：“……”队长，紧急事件！
　　武藤泰宏：“？”

　　盘腿坐在三途春千夜对面的短发女生见他来了，抬头敷衍的打了个招呼，在略显温馨的暖黄灯光下对一旁的服务员严肃地说，“五花肉再加一份。”
　　武藤泰宏瞥了眼服务员手中写得密密麻麻的点单本，沉吟片刻后大概清楚了副队的“紧急事件”指的是什么。
　　他脱鞋踩进包间，坐到三途春千夜边上，朝服务员伸手，“我看看，都点了什么。”
　　服务员把点单本递到他手上的同时，昭也将手里的菜单一道递了过来，一脸“孩子，不用顾虑，放开了吃”的表情，语调带着诡异的叮嘱感，“我点了一些，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或者忌口的。除了酒精类饮品，随便点。”
　　五花肉四份，肥牛三份，鸡翅六份，鸡腿五份，牛肉四……
　　武藤泰宏大致扫了一眼她口中“点了一些”的单子，基本半个菜单都被抄上去了。他抬眸无奈的看了一眼对面眼巴巴盯着他们、活像个生怕孩子吃不饱的老母亲的昭，拔出点单本边的圆珠笔，将每道菜品后的数量挨个划掉一半。
　　身边的三途春千夜顿时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倒好的冰水灌了一口。
　　“不放辣可以吗？”瞥了余光里的人一眼，武藤泰宏征求道。
　　昭点点头，把腿放到桌案下的下沉式凹槽里，有些担心的问：“这些你们够吃吗？需不需要点一些主食？”
　　在末尾加上两打冰镇橙汁和几道菜类，武藤泰宏将点单本还给服务员，顺带拜托其将包间内的空调调低到十八度，然后把手往后一撑，白色T恤下手臂紧实的肌肉受力隆起，“不够再点，放心，我们不会客气的。”
　　老母亲这才放下心，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菜上的很快，昭一杯冰水还没喝完，大半的肉类就已经塞满桌案旁的置菜架，满满当当几乎要往外滑。
　　三途春千夜和昭一起吃过一次烤肉，知道她喜欢用生菜叶包烤肉，便将三桶生菜叶都摆到了她手边。
　　武藤泰宏已经动作娴熟地铺油纸、倒油，往烤盘里下了一份五花肉，身上套着服务员提供的绀青围裙，因着不大符合他一米八多的身形，围裙只堪堪遮住了他胸腹。
　　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冒油，炙热温度将其烘烤出诱人的色泽，镀金的烟囱直戳烤盘上方，加大马力轰隆作响的抽走升腾而起的油烟。
　　随着烤盘开火，屋内室温逐渐涨回一开始的温度。
　　昭看了眼空调的板面上亮着的“18”，无比庆幸武藤泰宏有把空调温度下调的先见之明。

　　障子门外的走道回荡着卡座区传来的人声鼎沸，一门之隔的包间内，无数亮着微弱荧光的小灯笼配合店家细心的布置营造出复古氛围，颜色艳丽的靠垫摆放在座位后，墙壁上不知是鬼神还是妖物的浮世绘绚烂多彩，大胆的撞色冲击眼球。
　　昭喝了口橙汁，盯着做成上悬样式的窗户窗框，将富有古韵的深色木上的纹路数到第三遍时，突然开口：“除了爱美爱主，另外一个针对东万的势力不是不良团体。”

　　武藤泰宏给五花肉翻面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给剩下的几片五花肉翻面。
　　三途春千夜已经摘了口罩，正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晃着杯子里的橙汁，闻言两只眼睛登时如同利刃般射向她。

　　“他们是从神户来的组织，真正意义上的‘□□’。以组长东伏久为首，两大部长为辅，名为‘伊甸园’的□□组织。”
　　她盯着泛起斑驳水珠的玻璃杯，仿佛正透过无数细小的投影注视即将发生的未来。
　　“今天的早间新闻都有看吧，目前发生在神户的这些所谓‘聚众斗殴事件’只是个开始，兵库县各个势力之间的冲突已经到达临界点，很快就会激化爆发。”
　　“作为在当地具有一定影响力的□□组织之一，伊甸园的组长在这个时候将整个组织迁往前往东京，一是想保全组织的根基，脱离神户这潭被搅混的水；二是近年来东京各个行业都在飞速发展，偏偏在灰色行业这一块没有一个统领，每个地区都分散着小势力，他们就想将神户的那一套搬过来，在东京建立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伊甸园。”

　　武藤泰宏将烤夹搁到瓷碟上，天生向下的眼尾逐渐凝固出冷利的锋刃。
　　他看向桌案对面的女生，落在桌下的手摁住了欲要发问的三途春千夜，冷静问道：“这和东万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武藤泰宏的这个问题，昭挑起眉惊讶的反问：“你觉得这和东万没有关系？”
　　“伊甸园想要在东京站稳脚跟一家独大，势必要吞并当地所有势力，而作为目前最有可能在未来统一东京不良势力的东万，来，你说说，这和东万有没有关系？”
　　昭拿手肘撑在桌面上支住下巴，柔软如猫咪毛发的黑发窸窣自脸旁垂落，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少年，“况且东京万会拥有的不仅是逐渐扩大的影响力，还有被他们视为能够收作几用的‘领导者’……光是这两点，就足够伊甸园倾力于击溃你们。”

　　神户……
　　三途春千夜回想起早晨在警察局办手续，大厅那台电视上播报的早间新闻，随意扫过去的时候主持人刚好在报道神户突然爆发的聚众斗殴事件，后来这场聚众斗殴似乎还升级成了火拼。
　　他将手臂环在胸前，目光阴翳地看着昭。
　　难道真如她所说，神户很快就会爆发□□之间的势力争斗？而那个什么伊甸园也会向东京发起攻势？

　　“……”武藤泰宏思索了片刻，似乎被说服了，他绕过手边的橙汁拿起冰水喝了一口，少顷才听他冷声道，“五番队的职责你很清楚，我们会将所有对东万不利、有异心的家伙驱逐出东万。”
　　直到这一刻，履行队长和番队双重职责的武藤泰宏周身终于显露肃杀。他盯着昭的眼睛，深棕的眼瞳仿佛淬了层寒冰，底下涌动的血腥气异常骇人，语调降了好几个度，声线却轻得差点消散在烟囱里，“我不问你到底是谁，也不在乎。但接下来这个问题，你必须给出一个能让我认可的答案。”
　　“你到底为什么要加入东万？”

　　“小夏娃，你当初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过去的对话带着沉木的幽香，猝然刺痛昭的太阳穴。
　　五花肉已经烤得焦脆，金黄的油在油纸上流淌，浅灰色的眼瞳盯着火候正好的烤肉，耳边听见的却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自己在笑着回答。
　　“因为你们帮了我好几次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黑发柔软搭在眉上的男人温柔的笑了，抬手将她耳畔垂落的发挽到耳后，“是吗？”

　　意识脱离过去回到当下，武藤泰宏紧盯着自己，好像只要她说出的答案足够被判定成“心怀不轨”，在这雅致的包厢里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昭轻轻笑了声，拿起武藤泰宏手边的烤夹，夹了一片五花肉放到自己的香料碟里，“因为我曾是伊甸园的一员。”
　　“而且很不巧，我和他们有仇。”
　　“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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