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里玲珑月

　　见生母对于秦梧来说也不是多愉快的事，秦梧也纳闷了，她是有多不讨人喜欢，偌大的秦府真心待她的竟只有祖母、嫡姐和文娥，而如今，祖母和嫡姐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她面对这府里的腌臜算计，身边可用之人，也只剩文娥一个了……
　　“你这孩子，和你说的听进去没有!”秦叶氏看女儿不知什么时候走思，不满的轻拍一下案几把秦梧的注意力吸引回去。
　　秦梧懒懒的抬起头：“听见了，对秦柔好点，别总怼她，让她下不来台。”多新鲜的事，当家主母嫌亲生女儿不给一个庶女面子，这种谈话还不是第一次，有时候秦梧真怀疑秦柔才是秦叶氏所出。
　　秦叶氏满意的点点头，放下身子虚靠在上位的椅上，看着她这出落的愈发秀雅绝俗的女儿，意有所指的说：“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父亲毕竟把秦柔放心尖上宠，再加上你一向不懂伏低做小，挺聪明一个孩子，就是在讨你爹欢心上远不如你妹妹，和她做对于你有害无益。在这府里别四处树敌，日后你……这秦府还得是你的依仗呢。”
　　秦梧本想说自己才没有四处树敌，可母亲这犹豫的样子使她起了疑虑：“我日后怎样？”
　　“没什么。”秦叶氏突然没了说话的欲望，好似顾忌着什么一般，“你一向和你姐姐亲近，可别像她一样脆弱受不住事。”
　　秦梧叫她母亲气笑了，姐姐脆弱？她就没见过比姐姐更勇敢有担当的人，要不是个女儿身，朝廷不用，不然姐姐定是要成为那无往不胜的将军的，要不是你们这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一直压着姐姐，她能毁了她自己去寻死!秦梧气的张嘴正欲反驳，被秦叶氏挥挥手制止了。
　　“我今天累了，你回去吧。郁岚，去送送小姐。”
　　“不用了，还是留下照顾母亲吧，我在这府里再不济，一个丫鬟还是有的用的，文娥咱们走。”秦梧起身掸掸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赶她走，好似她多想留下一样。
　　回了房内，秦梧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在书案旁坐下，头也不抬的吩咐道：“文娥你出去侯着。”
　　文娥看自家小姐这闷闷不乐的样子，想陪小姐谈谈心来着，突然想起晨洗时发生的事，赶紧应了声“是”就出去了。
　　秦梧打开书刚翻了没两页，就听得门外吵嚷的声音。
　　“秦姐姐我来找你了!”
　　“诶，海大小姐，您倒是等等奴婢通报过再进去啊。”
　　“我和姐姐这关系还通报什么，反正总归是让我进去。”
　　正说着，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海娴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海大将军老来得子，将军府儿子一堆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不得了。以娴为名就是希望她别受将军府一帮大老爷们儿的影响，像其他大家闺秀一样温柔娴雅，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
　　秦梧是有点喜欢这个姑娘的，虽然开始愿意接纳她是因为海娴英气的感觉很像姐姐，不过相处下来，她的直爽大方使秦梧不介意和她更亲近一些，有什么比真诚的毫不掩饰的热情更能打动一个人的心呢。
　　至于她们的关系……闺中密友？可能吧，她从未考虑过这些，有时候秦梧觉得自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她仅有的在乎之人的相继离世让她一步步把自己的心冰封起来，秦梧一直是这副麻痹的模样，幸好海娴像个小太阳一样永远充满活力，只有和她在一起，秦梧才能感觉到须臾的温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怎么了？”秦梧没抬头，眼睛直直的盯着书页。
　　海娴并不介意，她佩服秦梧能读进书这种东西很久了，才不会觉得不尊重。
　　海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陪我去兰因寺求佛吧!”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兰因寺？
　　“求佛这种事，不靠谱。”秦梧语调几乎毫无波澜。
　　海娴夺过秦梧手中正读着的书，本意是让秦梧好好听自己说话，可看了封皮，促狭的笑着，手腕一翻，将封皮朝向秦梧，《善生经》三个大字赫然在目，道:“你这叫不信佛？”
　　“寻个信仰罢了，真说信，也算不上。”秦梧把书夺回来，插回书架中，又随意抽了一本诗书读起来。
　　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从未信过，有什么想要的紧的，便自己努力去争，到最后哪怕不成，也不至于一无所获。若是求佛有用，掌权的就不是皇帝，该是寺院的住持了，有啥去拜佛，比祭祀都来的方便。
　　秦梧再拿了书，海娴却不敢再抢了，秦梧有多好学她是知道的，方才仗着两人关系好，她才鼓起勇气夺了一次。再夺秦梧命根子，海娴也怕她翻脸。
　　“兰因寺不像别的，它真的灵的。徐尚书家的小姐前段时间去拜过，昨儿就去还愿了。”
　　“她求的什么？”秦梧不甚在意，礼貌的问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我和她又不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想求什么。”海娴不等秦梧再问，接着说，“我想求姻缘。”
　　这次倒是真吸引了秦梧的注意力，她抬起头，语气中难得透露出她的不可置信:“求姻缘！今早我没注意，难道太阳真是打西边升起的？”
　　“你什么意思嘛，我有个中意的儿郎很让人惊讶吗？”海娴嗔怪着，从不上妆的脸此刻好像用了最好的胭脂，“其实怪我爹啦，他担心我日后嫁不出去，早早挑起了人家，他物色的那位我远远瞧过一次，如你一般，一身书卷气，虽说羸弱了些，可瞧着风雅，看起来还不错的。我得去求求佛祖保佑，万一叫拒绝了，岂不是下了我海大小姐的面子。”
　　秦梧失笑道:“像我就瞧起来不错了，嗯？”
　　“那可不。”海娴绕过书案，走近跟前挑起秦梧的下巴，“秦二小姐美名远播，你这般绝色美人，要不是我不是男儿身，早给你家下聘礼了，还留的了你待字闺中？”
　　“没个正行。”秦梧拍掉海娴的手，接着说“既如此，你去便是了，何苦缠着我。”
　　“好姐姐，你就陪我去吧，她石云青还有人陪呢，就我一个带着丫鬟，显得我人缘多差似的，见了石云青，不指定怎么挤兑我。”海娴说着捏起帕子，捂在唇边发出娇笑，学着石云青平日的样子说，“呦，海大小姐也来拜佛啊，让我猜猜，求姻缘的吧。怎的连个作陪的人都找不到，我就说，秦小姐寻常理会你是她心眼好瞧你可怜，她和你怎么也不是一路人，你要是改改那军营里带出的匪气，也就不用跑这一遭了。”
　　“说起石云青，我好奇好久了，她也算个识时务的，一般像咱们这种家境的她从不轻易招惹，像我再不喜她，面上总过的去。”又看了看海娴，“为何你俩遇一起，就像点了火的炮仗。”
　　“她没主动招惹我，我先惹的她。当谁不知道她那攀高枝的心思呢，前些日子还把丞相嫡子当目标，来了我家又一个劲往我哥身边凑，我哥嫌他烦也不能表现吧，这不就到了本侠女助人的时候了，一个抬腿就给她踹莲池里了。”海娴无视秦梧诧异的眼神，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说她了，一个讨人嫌的家伙。还有你，别转移话题，到底陪不陪我去。”
　　瞧着海娴大有一副你不去我就不走了的架势，秦梧无奈的摇了摇头。
　　“怕了你了，准备几时去。”秦梧哪里舍得拒绝海娴呢，海娴若真是请了别人结伴，自己还要吃味呢，不过逗逗她罢了。
　　“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海娴一听秦梧松了口，风风火火的拉上她就要往出跑。
　　“等等！你这丫头，怎就这般急了，好歹给我留个换身衣裳的时间！”秦梧拉她不住，只得努力往后仰着身体，妄图用体重拖累海娴奔向院门的步伐，一边出声喊道，“再说就快正午了，哪有人这时去上香的，这兰因寺又没长脚，你明日去也不迟。”
　　海娴一个急刹，被兴奋冲昏头脑的她根本记不起正午后不可上香的规矩，一想到还得等明天，整个人瞬间低落下来，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狗狗，手还牵着秦梧不曾放开。
　　瞧这小模样可怜可爱的紧，秦梧瞧着却不太乐意，这亲事还没定下来呢，魂就已经被勾了去，若是日后成了亲，怕是就要把自己忘到九霄云外了吧，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可真是好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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