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里玲珑月

作者:瑶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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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醒时分


      雨如酥,水如绸,蒙蒙烟雨中,依稀可见船橹起伏,隔着腾起的淡淡青烟,和着渔歌荷香,可以望见水巷石桥、青瓦白墙……
      秦梧就在这极美的江南烟雨中渡过了她最快乐的几年,成长在祖母膝下,接受祖母亲自教导,而不是请个先生学些简单的诗歌写文,或是将抚琴习舞这类消遣当做头等大事浪费时间,祖母的教导才更适合自己,再加上时常还有嫡姐的书信寄来,让秦梧每日过得充实又快乐。
      “秦老夫人敬请福安,您近些日子可还安好?”
      “是皎颜啊,近些日子有些头晕,倒不是什么大事,皎颜怎么想到过来了。”
      “父亲要进京履职,怕是不能常回祖地,便想约着秦妹妹去游湖联络感情,日后见不着,也不能叫她把我忘了。”花皎颜笑着,手偷偷伸向桌上的茶盏,努力不引秦老夫人注意,将其挪到和点心同一条线上后,她轻呼一口气,笑的更舒心了些。
      秦梧被从后院请出来,看见花皎颜,脸上不由得挂上笑容。其实最初被从秦府送离时,她是恨过怨过的,毕竟她当时年仅四岁,在直觉上能很好的感受到身边人隐藏的恶意却不能控制自己情绪。更不必说他们甚至没有费心隐藏,“被驱逐的、家主所不喜的小姐”这个标签一直跟随者她,但是现在……
      “秦妹妹?怎么了?”
      花皎颜看着愣在原地的秦梧,疑惑的问,这可不像她。
      “没事。”是的,她早就没事了,一些蝼蚁的想法,为什么要左右自己的心情,她现在有疼爱自己的祖母常伴,有邻家姐姐的关爱,没什么比现在的生活更好了,她甚至有些感谢秦鸿把她送来祖母身边的行为,这比在深宅大院勾心斗角的日子舒心多了“我们去游湖。”
      真好,就这样一直陪着祖母,哪怕一直不能回京,她也愿意。
      可惜生活总难如愿,崇嘉六年,同年秦梧八岁,最疼爱她的祖母永远离开了,亡于卒中,秦梧没有大喊大哭,只是奋力躲闪着嬷嬷们妄图钳制她的手,想在祖母下葬前再抱一下祖母,她头一次恨自己以前不在意这些仆从对她的不尊敬,要是早些立威,她们根本不敢这样阻拦自己这个小姐。
      “放开我!”秦梧还是被拦腰抱起,她奋力挣扎着,想逃脱这像铁一样箍着她的双臂。
      “二小姐别再胡闹了,让老夫人体面的去吧,您没人照顾,总是要和奴婢们回秦府的,能见到老爷,您的父亲……啊!”
      实在忍受不下去的秦梧一口咬上了嬷嬷的手腕,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下意识缩回了手,秦梧霎时被跌落在地上,不等身边人反应过来,秦梧爬起来就夺门而出,用尽全力跑着。
      她知道人们说的祖母去了意味着什么,她再也见不到祖母了,再也听不到那温柔的喊着自己“囡囡”的声音。她知道下人们在偷偷议论她冷血,祖母去了连眼泪都不掉一滴,秦梧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她胸闷的厉害,感觉心空了一块,像被硬生生撕下去一般,她心里想放肆的大哭一场,可脑子却空的做不出任何反映。
      没了,什么都没了……

      …………

      树林掩抑中,数层青石台阶通向兰因寺。每日总有不少信徒前来拜佛静心,虽然其中不乏有不信佛之人也来求个护佑,可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刚接近入口,尚未走入林中踏上那石阶,便听得女童的呜咽……
      秦梧蓦然醒来,额上是汗涔涔的碎发。屋外侍夜的文娥听到屋内的动静,忙起身打起帘幕,挥挥手示意早已等着的婢子们进去。当伺候晨洗的婢子们鱼贯涌入后,她才跟着进去,放下珠帘。
      趁着秦梧净面的时候,文娥犹豫着问到:“小姐可是又梦着……”话未说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梦境,可她清楚秦梧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秦梧从一旁婢子举着的托盘中拿起脸帕,听到文娥的话后,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顿,然后将脸帕覆于脸上,模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文娥有些急于秦梧这不以为意的态度,她每晚在外侍夜,最清楚小姐习惯极好,从不起夜叫茶,其他院的姐妹都羡慕自己的主子好侍候,可只有她清楚小姐近日这梦魇的问题有多让她担心。或许小姐和她描述的梦不算可怕,可每日在女孩的哭泣中醒来是多么诡异,这不是梦魇是什么。
      “小姐这样下去可不行,奴婢和您提过的,您或许该和老爷说说。”
      “不必。”秦梧毫不犹豫的拒绝。
      “这可不是您要强的时候,您说到底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有些事不必自己扛着……”
      秦梧扫向这个跟着她一同长大的丫头,眼底满是不耐,平和的声线却让人丝毫没有被安抚的感觉“别仗着咱们的情义便忘乎所以,我不需要你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教我做事。”
      “是,奴婢明白,还请小姐责罚。”文娥赶忙跪下,恨自己的口不择言,小姐对自己不同,再加上她从小跟在小姐身边,小姐就是她的全部,正是这过份在乎让自己逾矩,小姐打心底里不愿做的事,自己又有什么插手的资格。哪怕小姐没有发怒的样子,文娥跪着的身子还是不住的颤抖,说到底,不论小姐多么平易近人,阶级永远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算了,记住便好。”秦梧坐在妆镜前,扭过头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文娥,“我都说没事了,你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着梳妆,等下还要去给母亲问安呢。”
      文娥战战兢兢地起身站到秦梧身后:“小姐今日想梳什么头发,燕尾怎么样?”
      “你瞧着弄吧,我无所谓。”
      文娥犹豫着该不该松这一口气,她从八岁就开始伺候小姐,六年了,还是没习惯小姐和别的主子不一样,换做别的主子会生气的事小姐觉得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小姐有时却会气上好久。可哪怕真生气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小姐从未有过什么处罚,顶多斥责两句,小姐果然还是心善,心疼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这么想着,文娥的手又轻快了几分。
      由着婢女们梳头上妆,秦梧的思绪却早就不在这了,回到了那个她不愿回想却难以忘却的初春清晨……
      “大清早的,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说。”秦鸿撇了秦梧一眼,别开了头。
      秦梧当然注意到了这个眼神,恨恨的咬紧了牙,手上收了劲绞住裙摆,深吸口气平复心情,尽量平静的开口说:“女儿最近总睡不踏实,父亲回来时可否请个郎中?”
      要不是没办法,秦梧才不会想来找他,果然,她就不该抱有期望。“睡不踏实还是你有时间琢磨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你若是闲,倒不如去陪陪你妹妹,她尚且年幼,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你有这胡思乱想的时间去陪陪她正好”谈起秦柔,秦鸿倒有了笑容。
      ……
      “恶心。”秦梧忍不住低声骂道。
      “什么?”文娥隐约听了一耳朵,不确定的说,“小姐可是不满意?”
      “和你没关系,梳你的头。”
      所以秦梧刚才气的是文娥在教她做事吗?不,她气的是自己天真的以为秦鸿对自己还残存一点父女之情,文娥建议的,她何尝没做过,她那个名义上的爹可比文娥知道的早多了,没错,名义上,哪怕有着血缘,秦梧也从没认可过秦鸿这样的配做她爹。
      走在去请安的路上,秦梧紧绕着路,还是碰见了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二小姐可是要去见夫人。”
      秦梧不情愿的走过去,微微颔首:“月姨娘。”叫这一声算打招呼,已经是她给这个得宠的姨娘面子了。
      “前几日听说二小姐想请郎中,正巧柔儿今早身子不爽利,老爷给了恩典请来一个,可要给二小姐一并看看。”月姨娘娇美的笑容在秦梧眼里怎么看怎么讽刺。
      “哦?庶妹身子不适?”
      听到庶妹,月姨娘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很快调整过来娇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因为小孩子活泼,玩得累了些,妾身说不用了,老爷非说要请郎中看看,这真是……”
      玩得累了些,累了些……
      秦梧本想随便笑一下应付过去的,可秦鸿的差别待遇一直萦绕在脑海,让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只好努力平静的说:“没事便好,庶妹年纪小,是得多看顾些,小孩子毕竟身子弱。”
      “姐姐可是生柔儿气了,为何只称呼庶妹,而不叫柔儿名字?”秦柔眨巴着眼睛,泫然欲泣。
      秦梧拂掉她抓着自己裙子的手“嫡庶有别罢了,你仔细想想姐姐几时叫过你名字,何谈生气一说。”
      秦柔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羞恼,庶妹庶妹的,叫着可真难听。不死心的再抓住秦梧“那姐姐既然不生柔儿的气,以后称呼柔儿名字可好,柔儿想和姐姐亲近些。”小姑娘抬起头,灿烂的笑容可爱极了。
      “你亲不亲近我都是秦府的三小姐,有什么必要呢。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你有这时间琢磨如何亲近我这个对于你来说可有可无的姐姐,不如把先生教了你好久的琴谱弹熟,前些日子见着柳先生,他还诧异为何你较于我资质差了那么多。”
      秦柔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饶是月姨娘常教着平常该怎么表现,此刻也装不下去了。“哼,姐姐天资聪颖,柔儿当然比不了。”
      出乎她意料的,秦梧仿佛没听出这话中的挪揄,认真的点了点头“庶出的孩子,别人也没期待太多,不过十几日学不下一小节,你也该着急些。”说着抬起头看向月姨娘,“这花园的月季开的不错,姨娘和庶妹可以多待一会,秦梧就先去给母亲请安了。”
      秦柔看着秦梧离去的背影,瓷娃娃一样精致的小脸有些扭曲,小声咒骂着:“呸,傲个什么劲儿,谁稀得亲近你似的。嫡出的又怎么样,一个没人捧的罢了,端的哪门子架子。”随手从身旁的花丛揪下一朵扔过去,不过也不敢真砸住秦梧,收了手劲扔地上罢了。
      月姨娘惊的抓住她的手,环视一下没有外人才松了口气,点点秦柔的脑门“你也真是沉不住气,这秦府又不是她说了算,一个不得宠的,你和她计较什么。”
      “可她一直强调我是庶出!”
      “有什么打紧,嫡庶有别,可不是有别,她这个嫡出的活的可照你差远了。”
      秦柔还鼓着腮生闷气,月姨娘见状凑近她耳朵小声说“更何况,这嫡庶也不是一直不变的,等姨娘成功了,你也是那嫡出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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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秦梧心里其实对文娥是很偏爱的,但秦梧的性格导致她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亲近,而且除了逢场作戏,秦梧正常状态下很难笑出来,因为祖母死后她很难感知到快乐的情绪了,而当她绷着脸时,就严肃的让文娥以为她在生气,所以很多时候文娥的恐惧都来源于误会。
    至于在月姨娘和秦柔面前,为什么逢场作戏还没笑出来,是因为秦鸿的举动,可以说秦梧目前对亲情还是有一丝向往的,从她向秦鸿的求助就能看出来,可秦鸿一点一点磨去了她对“家”的归属感,磨灭了她的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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