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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已厌南中苦
半莲之乱后,原太子赵清瑄下落不明。
赵清瑄的生母是穆帝原配惠懿皇后,两人少年夫妻,情深意笃。可惜惠懿皇后在生子时难产,缠绵病榻几年后,终于撒手而去,留下幼子无人照拂。
穆帝对这个嫡子非常重视,不放心交予其他嫔妃,最后决定由太后亲自养在膝下。正因为太子长养在太后宫中,才会与时常出入的谢明嫣相识。
赵清瑄一满束发年纪,太后便做主,替他聘下了谢家长女为妻。穆帝病重后,立太子为监国,所有人都认为,赵清瑄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连禧朝下一位君王;没想到,八月十七那晚,公众大乱,半莲池边一片狼藉,等到朝阳升起,承继大统之人已经变为了九皇子。
九皇子赵清玘,生母地位低贱,原本只是宫殿中负责洒扫的普通宫女,生下他后不久就暴病而亡,至死也没有得到封赏。
襁褓之中,赵清玘被抱给了五皇子的生母,庄妃韩氏抚养。韩氏自己既有所出,对这样一个宫女所遗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关照太多,虽然没有缺衣少食,但赵清玘也从未得到过什么关爱。至于高高在上的穆帝,更是早就把这个因他一时放纵出生的孩子忘在脑后。
后宫之中,最惯做的便是捧高踩低,这样一个没有母族势力支撑,又不得父亲关心的皇子,受过的冷眼不必多说。
因而,谁也不曾想到,多年来不露声色的九皇子,却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赵清玘即位后,尊养母韩氏为太后,原太后钟氏为太皇太后。封大皇子赵清元为廉亲王,三皇子赵清烨为端王,五皇子赵清卓为宁王,但对前太子赵清瑄,却迟迟没有任何封号。坊间传说,赵清瑄早已在宫变中身亡。
如今新帝登基已有些时日,前些天突然发下一道圣旨,封十三皇子赵清瑄为南王,封地为西南边境的滇州。
群臣一片哗然,但碍于君威,无人敢多加置喙。
浅碧把打听到的消息字斟句酌地告知谢明嫣时,对方正在磨墨,手一抖,墨条在砚底刮出了刺耳的一声。她索性搁下,取过轻红递来的帕子净了手。
乍听到消息,她心头喜忧参半。
喜的自然是赵清瑄无事——他们相识多年,青梅竹马,即便没有夫妻的缘分,她也诚心祝祷赵清瑄平安。
忧的,是滇州出了名的穷山恶水。路途遥远不说,那里气候炎热,民智未开,听闻还多蛇虫鼠蚁……自小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去过最远的地方无非是京郊的猎场,而滇州与京城,却大大不同。
谢明嫣望着窗外满陇桂花如秋雨簌簌而下,陷入深思。
赵清玘将封地选在那里,虽说是放了赵清瑄一条生路,却也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这个弟弟好过。
更何况,山南水北,恐怕终此一生,她都难与赵清瑄再相见了。
先前,她虽也知道希望渺茫,心里却还存了一丝他会来救自己出去的念想;现下却明白,大局早定——
以赵清玘的缜密,相隔这么久才下诏书,定是确认了赵清瑄人已到滇州,再也回天无力。
隔了这迢迢山水,纵使他心有不甘,也无法再做什么了。
一切终成定局。
浅碧见自家小姐默然不语,知道她心里难过,宽慰道:“南王无事,总是好的。往后日子还长得很,说不定……”说不定什么呢?她说不下去,只能勉强劝道:“姑娘还是保重身体要紧,旁的别想太多。”
“就是!”轻红在一边帮腔:“要我说,南王也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跑了,却把姑娘落下,万一那个肃王…不、陛下是个心狠手辣的呢?姑娘还想他做什么!”
她说着,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油黄澄亮的清蒸蟹来,边上桑叶状的清碟子里盛了姜醋,香气扑鼻:“今日重阳,御膳房送了蟹来,我看外面日头不错,不如去院子里支张桌子,姑娘一边赏花一边吃蟹,多好啊!”
她说得眉飞色舞,倒让谢明嫣不忍拒绝,失笑道:“我看是你想一边赏花,一边吃蟹吧。”
轻红“嘻嘻”一笑,也不否认,主仆三人便真把蟹宴摆在了院子里。桂香之中,日色如金,谢明嫣多饮了几盏黄酒,人有些醉了,见天色晴好,四周又安静,不肯回房休息,索性让浅碧她们在桂树底下摆了长塌,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竟已是月上中天。
谢明嫣动了动,只觉身体发麻,抬头一看,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甚至还压了件白狐裘,颇有些哭笑不得。想来是她睡得太沉,喊不起来,浅碧轻红怕她在外头着凉,这才把冬天的厚被都拿出来盖了。
她艰难地从被子堆中坐起身,夜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寒噤,索性取过狐裘披在身上。月色正明朗,洒下银辉一片,她突然动了心思,想去外头看看。
谢明嫣穿上锦鞋,提着裙摆,悄无声息地出了院门。
嘉仁殿规格并不算大,只是依山傍水,景色非凡。故而从前她与赵清瑄躲懒时,最爱到这个少有人来的角落。如今飞仙阁改作了嘉仁殿,前太子成了南王,前太子妃更是进了新帝的后宫……所谓人心如纸,世事如棋,概莫如是。
她望着院子中心那棵枝干茂密的银杏树,感慨万千。
自从宫变那晚被接入宫中,直到今日,她都还未踏出过嘉仁殿一步。连带着宫中的宫女侍卫,也与外界少有联络。当然,对她而言,这嘉仁殿不似牢笼,倒更像是一隅桃花源;既然无法拒绝入宫,能够这样无人管束地终老于此,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今晚,或许是月色太好,或许是酒意未消,她竟对宫墙外的世界起了好奇。
先前听下面小宫女提起,今日重阳,宫中要大摆筵席,热闹得很。这事本与她无关,但此刻想起,只觉得是上天帮忙——宫里众人此刻都在忙着宴饮,哪会有人跑来这个偏僻的角落?
想到此处,谢明嫣心里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大门处有侍卫把守,定然不肯放她出去,谢明嫣在院子里晃了几圈,支走了守夜的侍女,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墙角。她将长裙一系,踩着斜支出的桃树枝条,轻轻松松翻上了墙顶。
谢明嫣轻呼口气,颇为自己的身手自豪。
要知道,她并非那种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闺秀,大哥谢明朗还在家时,经常带着这个妹妹疯玩,爬树摸鱼都不在话下,为此还被父亲罚跪过好几次。一直到大哥从军,她年岁渐长,才渐渐与书砚为伴。
只是她并未发现,自己的动作已被不远处的男人尽收眼底。
上墙容易下墙难,墙的另一面是宽阔整齐的宫道,并无树枝再供她借力。谢明嫣苦恼了一会儿,跨坐在墙头上,被冷风吹得面颊冰凉,想着这样也不是办法,决心放手一博,小心翼翼地把腿跨过墙头,心一横便往墙外跳去。
可惜刚要往下跳,便听到静夜里响亮地“刺啦”一声,心叫不好,慌乱之下,只觉得身子往一边歪去,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摔到地上,吓得她紧闭双眼。
“啊——”
夜风拂过鬓边和裙角,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她觉得自己撞上的不是冰冷的青砖石板,而是一堵微热又结实的“墙”。她的鼻子狠狠地磕上了墙面,鼻腔一酸,眼泪霎时涌满了眼眶。
泪眼朦胧中,她睁开眼睛,终于看清自己摔倒了哪里——
眼前的那堵“墙”,正是她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
赵清玘微皱着眉头,被她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两人靠得极近,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檀香木的气味。
谢明嫣微张着嘴,一时之间竟愣住了。她头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解释自己是如何会从宫墙上摔下来,还是该质问赵清玘,深更半夜的,他身为皇帝,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
她在那神思不属,赵清玘却已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摔疼没有?”
“……没有。”
谢明嫣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牢牢地护在了怀里——明明从墙上摔下来的是她,但除了发酸的鼻子外,她浑身上下一点也没有磕到。
反倒是赵清玘,显而易见地有些狼狈,发冠摔歪了,衣袖上全是土,连长发里都混入了草叶。
想到此处,她的耳朵一下子红了,忙从他身上起来;赵清玘也跟着起身,理了理衣冠。两人正沉默不语,梁松终于赶到了:“陛、陛下,您没事吧?可摔倒了哪里,要不要宣太医?”
他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看见院墙上多了一个人影,他心里就道不妙,见两人摔成一团,更是七魂吓去了六魄——赵清瑄这才刚登基几天,要是摔出点什么事,天下可不得大乱?
赵清玘掸掸衣袖,略显不耐:“能有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他看向谢明嫣,正想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冷:“别动。”
谢明嫣被他说得一愣,顿时僵在那里。只见他上前几步,再次把人严严实实地罩在怀里,冷声道道:“所有人都背过身去,把眼睛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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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赵九身上的味道就是diptyque檀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