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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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朔云边月满西山


      自长孙翰的府上离开,仆固明洂并没有返回驿馆,而是命荣格一行人不要跟着,他则与长孙静寒一道骑马去往城郊。
      两人并马而行,仆固明洂侧目而视道:“你离开汗庭时,我总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当时甚至曾经想过,就算追到平城,也要将你追回来。可我又担心这样违背你的心意,让你恼恨我。”
      这是自重逢起,长孙静寒第一次听仆固明洂提及此事。她自然知道当初那般有多伤他的心,所以纵然前日里两人已经和好,但在她心里始终像是悬在心里的一把刀,不知道何时还会戳伤他们彼此。
      “再见你时,我忽然间明白,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理由和解释,我所想要的只是你而已。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有些事仆固明洂不愿意提及,不愿意让她知晓的事,因为他不想让她再担忧思虑。
      仆固明洂叹了口气,如墨的眉眼在暗夜之下叠影重重,衬出无限柔情道:“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的确是我有负于你。不论是当年将你强带到契鹘,还是设计你,让你跟我成婚,都是我违逆了你的心意。而你却心甘情愿为我牺牲自己,可是纵然你这么好,我有这么多不好,我还是舍不得放开你,是我离不开你。你让我放手,可是我怎能放任你离开我的身边,放开你去到我不知晓的地方。”
      “痴子。”长孙静寒轻笑一声,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了拍,“你何时有这么不堪?我认识的明洂,不会整日里耽溺于儿女私情,只想与女子长相厮守。他有他的抱负、理想和责任。他心系家国天下,是谋国之主,一心想守护契鹘的社稷和百姓。明洂心之所想,也是姬娅心之所向。”
      “明洂,我今生既是你的妻子,自当与你共同进退。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你我夫妻一体,你荣我荣,你损我损。不问前路归途何处,但求能与你并肩而立,携手并行。”
      长孙静寒一番话让仆固明洂的心震撼了,她的决心是如此坚定,从未因为任何而动摇过。回想起当初她以一己之身,拦在他的剑前,从未退缩胆怯过,那样纤弱的身影狠狠地撞在他的心头。
      仆固明洂的话语落在耳畔,却是带着感叹:“今生得妻如此,明洂夫复何求!”
      长孙静寒脸颊泛起柔柔的笑意,转过身来看向他,一双眼眸清澈如水,倒映在仆固明洂的眼中,仿佛潋滟了一弯的湖水,望进了他的心底,泛起层层的波澜来。
      “我说过,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是草原上的雄鹰,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夜幕已然落下,倦鸟已经归巢,世间之大终有他驻足落脚之地,以及等待他归来栖息之人。晚风撩起这暮春的气息,四周静谧无声,却是缱绻了所有的情谊。
      仆固明洂只觉得这天地之间,竟然如此广袤无垠,这暮光之下只要她在身边,便是无限江山和天下。
      “我曾想过无数次,将来若我得了这中原天下,我一定要带着你纵马在这山水之间。契鹘地处塞外,那里的大雪纷飞,还有大漠的黄沙万里你都已经看过了。那我就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朦胧。”仆固明洂提拎起手中的缰绳,“可如今我释怀了。如果我明知道不可为而为之,那我们看到的只是累累白骨,那这天下我要来又有何用?我要带你看的是锦绣江山,你想的是庶民安乐,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吧!”
      若这天下终究不属于他,那他也不必强求,成就大业未必就要入主中原,中兴契鹘,称雄草原让四方不敢轻视,也是丰功伟绩。他要的是他与她并肩同看这苍茫天地浩大。
      仆固明洂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们一起来一场塞马,如何?”
      “奉陪到底!”长孙静寒笑道:“说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骑马了。今日我们就一起扬鞭策马,好好比试一番才是。”
      仆固明洂闻言笑道:“这有什么,日后你何时想了,我陪你就是。”
      他替她裹紧了外袍,手中的长鞭一扬,只听见山涧之中马蹄声嘶鸣而起,两人纵马的身影快速地掠过丛林之间。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她的和他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他们的身影连连腾跃而起,越过山径小道,越过这世间所有的荆棘和阻碍,终将难以分离。
      清晨,朝霞淹没了盛乐的晨光。盛乐宫内的校场上,一阵鼓声。拓拔焘正在骑马射箭,军士击鼓,为皇帝鼓舞士气。
      之前有将士射了好几箭却仍未有人射中红心,射箭本就是考验眼力和力气的活,现在要骑马射箭,增添了更多难度,射不中也是常事。
      只见拓拔焘自信一笑,扬鞭策马,拉弓飞射一箭,箭稳稳地射中红心。拓拔焘不愧是马上天子,在马上那英武雄姿,尊贵非凡,卓尔不群,让人一看就舍不得挪开眼。
      将士欢呼:“陛下英武!陛下英武!”很快,又有一阵欢呼声传来,拓拔焘又中了一箭。
      崔浩赞道:“陛下当真是好箭术!”
      拓拔焘走近崔浩,笑道:“我鲜卑人以马上得天下,这如今天下未定,大魏周边强敌环伺,虎视眈眈,朕如何不得习好箭法!”
      崔浩从善如流地答道:“十余年来,陛下的箭术已非常人可比,箭无虚发!臣想这天下也定无可与陛下争锋之辈。”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进殿内。两人相对而坐,崔浩正要禀报政事,拓拔焘却回想起他前日进城的场景。
      只记得盛乐的城门隆隆洞开。大魏皇帝的车驾整肃涌入,引来早在城内等候的盛乐百姓的欢呼。当一辆光彩闪烁的车驾在三千铁甲骑士之后辚辚驶入城门时,这种欢呼达到了山呼海啸般的高潮。“陛下万岁!”“大魏万岁!”的呼声漫山遍野,盛乐竟是万人空巷倾城出动。
      正值青年的皇帝拓拔焘兴奋极了,他在高高的车盖下不断向四周的百姓拱手做礼。自即位以来,他从来没有想到百姓会对他如此拥戴。这种隆重盛大的夹道欢呼,数十年以来肯定没有一个皇帝享受过,他的祖父拓拔珪和父亲拓拔嗣更是想也不敢想。
      究其因果,还是我拓拔焘功业宏大,使大魏在我手中鼎盛起来了。国富民强疆土扩大自不必说,单是这北逐柔然,驱敌万里百年以来谁能做到?即或是刘宋的刘裕北伐气吞万里,他也不遑多让。
      再说,会盟之后大魏将击败柔然这个草原霸主,按他的谋划,数年内将逐一消灭夏国、北凉、北燕而统一北方,然后南击刘宋,饮马长江。那时,我拓拔焘将成为一统四海的天子,天下的百姓又该如何对我景仰拥戴呢?想到大魏和自己的煌煌未来,拓拔焘猛然觉得眼前的人海变成了匍匐跪拜的各国君王,各国宫殿在人海中漂浮移动,刘宋的刘义隆也在人海中向他颤栗跪拜;他的灿烂王车从他们身上碾过,飘飘地升向天帝的宫殿,他回头怜悯地望着大地上的芸芸众生,竟有一丝恋恋不舍。
      “禀报陛下,契鹘克勤亲王已在行宫外等候,说是代鹰合罕先行来见驾。鹰合罕有事耽搁,稍后便到。”宗爱禀报。
      克勤亲王?拓拔焘略一思索,是那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袁纥叶阔。拓拔焘的思绪从回忆中猛然醒来,脸上却还保留着醉心的笑意,对崔浩问道:“崔司徒,你昨日与那契鹘的尚书令谈的如何了?”
      “禀报陛下,大事底定,臣已与契鹘尚书令瞿宏几磋商过,已经就结盟共抗柔然达成共识。只是余下的像如何分割柔然等事就得陛下与契鹘汗王亲谈了。”
      “好!崔司徒首功一件,剩下的就交给朕。”拓拔焘完全醒过神来,“朕与大哥详谈。”
      崔浩在地上深深一躬,“启禀陛下,这个克勤亲王是鹰合罕的外甥,也是他的亲信,臣觉着此人可以交好,也许将来能助我们在契鹘的邦交一臂之力。”
      “也好。”拓拔焘一挥手,“宗爱,请克勤亲王进来。”
      拓拔焘在盛乐宫大殿召见叶阔,并传召寇谦之、长孙嵩、达奚斤、贺楼伏连、安同、吐奚弼以及昨日刚刚回来的长孙翰等人。
      这盛乐宫是北魏的旧宫,大殿便是群臣朝见天子的宫殿,皇帝举行朝会议事多在这里,拓拔焘此举,颇有对契鹘的重视之意。
      叶阔一路走过来,见道旁的花开的正盛,却比契鹘汗庭的花更具富贵气质,不由觉得有些稀奇,便多看了两眼。
      进得殿来,只见拓拔焘正襟危坐在宝座上,着一身束腰大红交领长袍,腰中系着金带,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叶阔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拓拔焘正目光如炬地盯着他。那目光看得叶阔心里发怵,却又似曾相识,好像在仆固明洂身上见过。
      叶阔被拓拔焘这么一看,对魏国轻视之心也便淡了几分,走到拓拔焘面前站定,右手搭于肩上,按礼法恭恭敬敬行礼。原本各国使臣觐见都要跪倒在大殿上,行三跪九叩大礼,也只有柔然这般放肆,如今契鹘竟然也敢如此放肆。这让殿内的大臣不免心生不悦。
      拓拔焘身旁的宗爱指责道:“克勤亲王见我大魏皇帝为何不跪?”
      叶阔从容自如,笑道:“魏国与契鹘并非臣属关系,陛下与我们大汗也是兄弟。本王是大汗的外甥,平日见大汗都是行家礼,对陛下自然也应该行家礼。”
      宗爱正要分辩,拓拔焘却抬手制止,受了叶阔这礼,且对叶阔的辩驳心中很是欣赏。笑道:“克勤亲王说的是,大魏与契鹘本就是友好邻邦。自然也是平等相处,何谈臣属之事。殿下弱冠之年却有大家风范,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陛下谬赞了!”叶阔礼数周到地应着拓拔焘。
      拓拔焘却兴致颇高,问道:“克勤亲王少年英雄一表人才,不知可曾婚配啊?”
      “不错!”崔浩连忙附和道:“陛下说的是,克勤亲王如此英武不凡,乃是人中龙凤,自然应该配有佳人。若是没有婚配,陛下不如在我大魏的贵女挑选一人做殿下的王妃,如何?”
      “崔司徒言之有理!”拓拔焘点头赞道:“我大魏女子人人景仰英雄少年,叶阔殿下若是不嫌弃,就在皇室贵女中挑选一人,看上哪一个,殿下只管开口,朕一定应允。”
      “叶阔谢陛下盛情!”叶阔微笑着施礼,说道:“中原人讲不可不告而娶,本王也曾听舅舅说起,婚姻大事皆要禀明父母方可成礼。叶阔的父母早逝,兄妹二人全赖舅舅照顾,这婚事自然要禀报长辈才是!”
      “克勤亲王说的不错!”崔浩对这个少年也赞赏道:“不过,眼下鹰合罕就在盛乐,殿下只需放心挑选,殿下事后向鹰合罕禀报此事便可,想必鹰合罕也不会拒绝殿下?”
      “也是!”叶阔又道:“不过舅舅说过本王兄妹的婚事要由阿妗做主。叶阔不敢自专。”
      “哦?合罕何时成的婚,朕竟不知道?”拓拔焘此时听叶阔说到仆固明洂已经成婚,一时有些惊讶,又打趣道:“只是,想必这阏氏现在契鹘,怕是来不及打理殿下的婚事!”
      叶阔笑道:“陛下,我们大汗的阏氏并非在契鹘。阏氏本是魏国人,前不久因事回了魏国,大汗此来就是为了接阏氏还家。眼下阏氏就在盛乐。”
      “契鹘阏氏是大魏女子,且就在盛乐?”拓拔焘倒有些好奇:“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如此我大魏与契鹘也是姻亲,实乃好事一桩啊!朕早年只觉得汗王性子清冷,却不料他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知阏氏是何奇女子,竟能令朕这个大哥如此倾心?”
      殿内众人皆是附声而笑,连早已知晓内情的长孙翰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叶阔面色一凛,道:“正是平阳王之女宁平县主长孙静寒!”
      “长孙静寒?”崔浩面色惊愕,脱口而出。满殿俱是震惊。
      “宁平县主?”拓拔焘也是一惊,几乎一跃而起,不可置信地盯着叶阔,眼神锐利如鹰,问道:“你说的,是……是平阳王的女儿,长孙静寒?”
      叶阔颔首:“正是。”
      拓拔焘平复一下复杂心情,转头,满腹狐疑地对长孙翰道:“平阳王,你竟和鹰合罕成了翁婿,倒也是我大魏的一对佳话!”
      拓拔焘早得了密报,说长孙翰昨日进盛乐,仆固明洂就在城门口等候,还和长孙翰一家一同进了长孙翰府。平阳王是手握重兵的权臣,和契鹘汗王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拓拔焘向来多疑,平阳王府虽是大魏远支宗室,仆固明洂也是他的义兄,但帝王的猜疑还是不能尽去。
      更重要的是,拓拔焘已经对当年和亲使团遇袭产生了怀疑。从长孙静寒突然回到大魏,然后又是西海公主被契鹘人护送回来,如今长孙静寒又成了契鹘阏氏,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得让拓拔焘不得不多想。莫不是长孙静寒与契鹘勾结,袭击公主车驾?
      长孙翰拱手拜过皇帝,正要说话,却被军士进来打断。那军士进殿,单膝跪下行礼道:“启禀陛下,契鹘鹰合罕一众在殿外等候!”
      “快请!”拓拔焘眼睛里闪过一抹冷芒,语气不善。
      军士退出殿内,到外面传命,随后仆固明洂便携长孙静寒入宫见驾。
      仆固明洂与长孙静寒携手并肩入殿,瞿宏几、莫都随后。几人进得殿门,长孙静寒正欲上前跪拜,仆固明洂却伸手一揽,将她身躯抬起,以眼神示意她无需如此。长孙静寒无奈,只好将手搭在肩上低着头随仆固明洂施礼,看着地上的花砖,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都免礼吧。”
      他们缓缓抬起头,见拓拔焘面无表情地坐在宝座之上,宗爱在一旁低眉伺候。玉阶下,左边的圈椅上坐着寇谦之,旁边站着崔浩;右边依次站着长孙嵩、长孙翰、达奚斤、安同等重臣。
      叶阔见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进来,忙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施礼道:“见过舅舅,阿妗!”行的是家礼,便是告诉拓拔焘他对契鹘汗王与魏国皇帝都是一视同仁的。
      可这一切在魏国君臣眼中是那么的不舒服,尤其是拓拔焘,心里更是翻江倒海。叶阔向仆固明洂和他行相同的礼,其用意便是将他们置于同等地位,也就是说魏国与契鹘是平等的。这本没什么不妥,大魏如今并没有绝对的优势,他与仆固明洂又是兄弟相称,平等相待无妨。可仆固明洂刚才却阻止长孙静寒向自己行跪拜之礼,叶阔还这般尊崇,这让拓拔焘觉得颜面受损。如果长孙静寒不是平阳王的女儿,他或许还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闷。长孙静寒还是先帝亲封的宁平县主,是大魏的臣,如今叶阔却将她与皇帝并列而尊,把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仆固明洂见拓拔焘目射冷芒,盯着他们夫妻,便知他八成是知道长孙静寒如今的身份了。
      果然,拓拔焘抬手扶着一旁的靠枕,似乎耗尽洪荒之力,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要敛去怒气。拓拔焘已满面和蔼,询问的目光看向长孙翰,意味深长地道:“平阳王!令嫒既然是契鹘的阏氏,你却为何不与朕说?莫不是舍不得让朕喝令嫒的喜酒?”
      长孙翰见状,惊道:“陛下恕罪!臣本也不知此事,直到昨日才被告知真相,本打算今日跟陛下请罪的,谁知晚了一步。望陛下赐罪!”
      “呵呵!”仆固明洂突然发笑,看向拓拔焘,道:“陛下,本汗岂敢和平阳王攀亲戚。本汗的阏氏,花容月貌,秀外慧中,又是将门之女,深肖平阳王忠君爱国之家风,本汗求娶阏氏也是因为慕其门风罢了。哪里敢高攀平阳王府的门楣?陛下说笑了。不过,这平阳王府也是魏国宗室血脉,如此门风想必也是深受先祖遗风。如此说来,本汗倒是如获至宝!”
      仆固明洂这是明明白白为长孙翰开脱,却也抬高了魏国,拓拔焘也不好再深究。拓拔焘看了长孙静寒一眼,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大哥说笑了。大哥迎娶我大魏县主,大魏与契鹘亲如一家,此乃利于两国百姓的善举。朕只是觉得大哥成婚却不告知于朕,实在不够朋友!”
      叶阔上前半步,拱手行了个常礼:“陛下,现在知道也不晚!”
      拓拔焘有些不悦,却听仆固明洂呵斥道:“放肆!在契鹘呆久了,忘了本汗和阏氏平日教你的礼数了吗?此事本就是我们契鹘理亏,你怎可如此无礼?”
      拓拔焘听这舅甥二人一唱一和,分明是在变相地逼他就范。只觉得今日这个皇帝当得十分窝囊,却又不得不哄着这位大哥。藏在袍袖下的双手紧攥着,爆出青筋来。沉下脸来,说道:“无妨!只是朕以为宁平县主成婚却并未禀报父母,实在是失礼啊!”
      叶阔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当日大汗迎娶阏氏之时,正逢阏氏失忆,又到何处去禀报父母呢?”
      崔浩见皇帝脸色十分难看,想替皇帝打圆场,却被寇谦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制止了。拓拔焘正欲发怒,却又想到眼下与柔然的战事正在要紧关头,不能将契鹘推向敌人,此时并非与契鹘翻脸之时。他勉强缓和了神色,温声道:“克勤亲王说的,朕倒是不知情。只因关系两国联姻,朕便不得不重视。宁平县主为大魏与契鹘友好和婚,乃是深明大义之举,更是为两国百姓和睦相处,立了大功。实不该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崔浩见殿中黑云压顶,气氛凝重,余光瞥见拓拔焘的双眸,觉得皇帝此刻心中必定又是心疼又是火大,却为了兄弟之情和契鹘的兵力不得不隐忍一时。他心中一转,上前拱了拱手欲作安抚,郑重肃然,开口请道:“陛下,臣以为宁平县主为国之安宁、百姓康乐甘心和婚契鹘,功在社稷,应该下旨晋封公主名号,以嘉荣宠!”
      长孙静寒心中一喜连忙谢道:“谢陛下圣恩!”可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便道:“陛下厚恩,静寒心领了,可是无功不受禄,静寒当初保护西海公主不力,令公主流落他乡,又寻找不力,且私自议亲不禀父母君上已是有罪。若是再加封公主名号,静寒岂非无地自容!”
      短短一句话,如有万钧之力,震得殿中之人久久难以回神。拓拔焘和崔浩没有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有这样的胸怀,不慕虚名,不骄不躁,竟愿以大局为重。好一个将门虎女,果然不是庸脂俗粉所能及。
      一旁的长孙翰却知道,长孙静寒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仆固明洂。她怕仆固明洂会为了维护她而与皇帝起冲突,失了大魏与契鹘联盟的大好局面。
      而心情最复杂的却是长孙静寒身侧的仆固明洂。赞赏、喜悦,但是还有些委屈和心痛。他知道长孙静寒此举是为了护他,只是推掉一个公主的虚名却换得了魏国君臣的谅解和欣赏。仆固明洂早已心中暗下决心,他要站在这天下的最顶端,让他的姬娅,永远不用再让出任何东西,永远不用再跪于任何人面前。可是,今天他却恨自己让心爱的女子如此委屈,为了不得不低眉折腰。
      堂下之人的表情拓拔焘都尽收眼底,心中对长孙静寒微微有些欣赏,唤过宗爱下旨:“宗爱,让他们拟一道圣旨。平阳王之女长孙氏静寒,世出名门,家风清正,性行温良,端丽柔嘉,天资敏慧。先帝赞平阳王一门忠贞,亲封宁平县主,今又为我大魏与契鹘两国友好嫁为契鹘阏氏,朕嘉其义,特册为宁平公主,以示皇恩!”
      拓拔焘的目光落在面色平静的长孙静寒身上,暗暗叹道,这女子倒与大哥佳偶天成,性情相若,未来与大哥与契鹘必是大有助益。长孙静寒出身平阳王府,嫁与契鹘于平阳王确实势力大增,但也是一份牵制。长孙翰一门毕竟身在大魏,是他的臣子,他对自己这个大哥还是了解的,知道有他们在,契鹘必不会太过分。
      但拓拔焘最是多疑之人,虽年轻可帝王权衡之术被他运用自如,加恩之后,又想敲打长孙翰父女:“平阳王为朕征战沙场多年,战功赫赫,令嫒也是端庄淑睿,知书识礼,如今又为我大魏邦交立有大功,果真家风严谨。望卿能克己守正,以忠贞为大魏再建功勋!”
      长孙翰单膝跪下,朗声道:“陛下隆恩,臣惶恐!臣为大魏之臣,为国效力实乃分内之事,不敢言功。平阳王府上下尽忠之心天地可鉴,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拓拔焘见他的敲打起效果了,面上便和颜悦色起来:“平阳王请起!朕自然知道爱卿的忠心,也相信爱卿定能将这份忠心传之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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