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雪鹰扬

作者:壹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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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


      云雨初歇,长孙静寒依在仆固明洂怀中,还有些气喘吁吁。
      房间里帷幔垂着,一片灰暗,长孙静寒腰间圈着一条手臂,腿也被压着,鸟鸣声从帘外传来,恍若梦中。
      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声音,鸟鸣清脆婉转,身后,他的呼吸均匀起伏。室内,一片安宁。
      夫妻二人沉沉睡去,直到日头渐高,方才起身洗漱更衣。穿戴整齐后,仆固明洂却突然将一物件交到长孙静寒手中。长孙静寒只觉得掌中一凉,低头一看,是一只上好的血红晶莹玉哨。
      正想着,只听仆固明洂说道:“这是我用来召唤百保黑鹰的玉哨,共有两只,一只在我这,一只原本是准备交给你,可还没来得及你就离开契鹘了。姬娅,今天我把它交给你了,你可以随时召唤百保黑鹰,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能够调动他们。你记住,你不仅是契鹘的阏氏,更是我唯一的妻子!”
      这一句话便让长孙静寒怦然心动,她握着仆固明洂的手,柔声道:“明洂,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阏氏之位。我要的,只是在你心里的位置。只要在你心里,认我是你的妻子,做不做阏氏都不要紧?”
      仆固明洂凝视着长孙静寒的眼,道:“姬娅,全天下最好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愿意,这天下我也能帮你取下赠于你。”
      即使最后一句话仆固明洂压低了声音,只有他二人可闻,长孙静寒仍惊出一身冷汗,忙用手掩住他的口:“你疯了,这话岂是能说出口的?你若不慎口误,被陛下抓住了把柄,契鹘便会在大魏面前变得被动。即使是无心之言,这话被有心之人听去,也终归是个麻烦。”
      仆固明洂吻吻她的手心,浅笑安然:“放心,我不过是说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长孙静寒看着仆固明洂,面色凝重问道:“明洂,你是否真的想夺大魏天下?”
      仆固明洂担心长孙静寒在此事上对他心生怀疑,忙解释道:“如果我说没有恐怕你未必全信,可我只能说确实只是想过。我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契鹘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柔然,身后还有一个纥骨,先得解决这两个心腹大患。而且要想治理中原,契鹘还没有那个能力。我现在只想推行好契鹘的改革,改革如果一旦停滞,那一切的宏图大志也只是泡影。”
      长孙静寒点点头:“明洂,我知道你有雄才大略,我懂你的万丈雄心。当今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要想结束这乱世唯有以战止战,我看只有大魏能做到。如果陛下是个庸君、昏君、暴君,那我支持你逐鹿中原,因为你为的是天下、是百姓。可你应该明白,当今陛下是个什么人。你若真的那样做,受苦受难的只是百姓。”
      仆固明洂略一思忖,迟疑道:“自古天下有能者居之,我自诩非无能之辈,想要顺应时势,奈何时不助我。”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便是天意不可违!”
      长孙静寒缓缓点头:“百姓康乐才是天下大道,只要你能让契鹘的百姓安居乐业,入不入中原又有什么必要呢?”
      仆固明洂略有些郁郁:“还是你看的通透。仔细想来,我苦心谋划多年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却忽略了百姓的苦楚,如果多年的收复天下之路却只换来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芜,那要这样残破的江山又有什么用?”说着,他的眼中掠过一道冷芒:“既然中原非我所能久居之地,那我便安心做草原之主?”
      长孙静寒安抚地拍拍仆固明洂的手,劝慰道:“明洂,一个人有野心没有错,哪一个士兵不想做将军,身居君位,想要获得天下,这诚然没有错。但是你应该有为了达到野心而去筹划的谋略,更要有明知没有结局也甘于去过一般日子的刻意,没有谋略的野心终究只会害了自己。当年你之所以能够夺取汗位,想必除了你能够沉得住气以外,也因你有胆气有谋略,更有知人善任的才气,这便是一个帝王应该有的风范。”
      “你真的这么想,认为我有帝王风范!”仆固明洂激动地握紧她的手,复又自嘲道:“可惜啊,我这个有帝王风范的人却没有帝王之命,无法让你当上皇后!”
      “皇后?我若真的想做皇后,早就入宫了,凭我平阳王府的地位,这大魏的皇后之位非我莫属。还轮得到你?”长孙静寒嘴角上扬,反唇相讥道:“可就算做了皇后又怎么样?大魏祖制子立母死,我可不想红颜薄命!再者说,阏氏和皇后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叫法不同罢了,意思都是一样的。而且你的鹰合罕是汗中之汗,做你的阏氏难道不比做大魏皇后好!”
      “那是自然,魏国的皇宫哪有我们契鹘自在逍遥。我能给你的不只是一个阏氏的名号,还有绝对的尊重和信任。契鹘的紫台宫不会有魏国皇宫里的压抑,只有我们共同的理想。”仆固明洂拥她入怀,面露喜色,得意道:“就算是魏国皇帝,我也要他在你面前称你一声嫂子,这可比对他人俯首称臣的好!”
      长孙静寒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明洂,契鹘与大魏联盟,不能各有自己的打算,力不齐一,互相观望。‘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势利使人争,嗣还自相戕。’如果因为势利二字,柔然未退盟军就自相残杀,得利的是柔然人。你是声威震世的鹰合罕,是属于草原的雄鹰。我希望你可以为中原百姓的安宁帮大魏挡住柔然的侵扰。我不愿看到自己的母国‘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惨状。”
      仆固明洂本就是明达之人,怎会不明白长孙静寒的意思?夫妻二人无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相依相偎间,竟是说不出的温馨旖旎。
      这时,格敏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汗、阏氏,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要送过来。”
      “送到客厅吧!还有,去请花参军来。”长孙静寒的声音。
      外间的格敏茵得了主子的令,便领着侍从将早已备好的早膳送到客厅,自厚重的食盒中取出,摆在桌上。侍从又去唤了花木兰过来,三人便一起坐下用早膳。
      正在用早膳,却听外面隐隐有呼声传来。仆固明洂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也不理会继续用膳,很快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边呼喊,一边朝这里走来,不是阿玥又能是谁?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着玄羽黑鹰服佩剑的青年,正是沐克烈。
      阿玥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粥就直接端起来喝了,看起来竟是饥渴交加。仆固明洂对这个外甥女是又宠溺又头疼,此时看她的样子,哪里像个公主,这行为举止便是连一般人家的女儿也比不上,忍不住训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我刚才让沐克烈跟我去跑马了。”阿玥抱怨道:“魏国的街道太窄,我不敢跑太快,怕伤着人。”
      “这里是盛乐不是斡儿朵,你可不能随便就在街上跑马。”仆固明洂叹息,又对沐克烈道:“以后别让公主在街上乱跑,不安全。”
      “是,主上!”沐克烈领命退下。
      阿玥这才发现客厅里不止仆固明洂一个人,还坐着两个人,其中花木兰面对她坐着,她赶紧打了个招呼。另外一个人着一身女子的衣裙又只露出来一个侧脸,阿玥觉得非常熟悉,便快步走过去,等她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脸后立时吓了一跳。阿玥惊呼:“阿妗?你回来了。”
      长孙静寒见她过来,朝她点点头,笑道:“阿玥,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这几个月还好吗?”
      阿玥闻言,立即作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抱怨道:“阿妗,你可不知道,我都快闷死了!”
      不知为何,长孙静寒听阿玥发牢骚,忍不住想笑。硬生生憋住,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玥指了指一旁的仆固明洂的那张冷脸,:“阿妗,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不在王城,舅舅可是罚我禁足了好久呢。我和我阿兄还有阿苓阿姊被关了好久,我都快憋坏了。”
      仆固明洂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姬娅能走吗?”
      “给你下药的又不是我,再说我也打不过阿妗啊!”阿玥讪讪道。
      长孙静寒应和道:“是啊,是我要走的,关阿玥什么事。再说这下药的本事,那也是与你学的。还记得我当初在边境见到你,便是被你打晕下了药带到契鹘的。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怎么不学些好啊!”仆固明洂伸手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叹道:“我倒是忘了,你本就是与寻常女子不同,十四年前那个小丫头孤身一人却能从熊口逃生,这本事可见一斑!”
      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相视一笑,一旁的花木兰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好奇乍起,问道:“大哥,阿姊!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十四年前,我在平城救过她。五年前,她被人追杀也是我救的她。”仆固明洂道。
      花木兰扑闪着一双纯挚的大眼睛:“这么说,大哥你早就认识阿姊了,而且你们还有一段机缘巧合的经历!真是刻骨铭心啊!”
      见她忍不住感慨起来,其他人却都不住笑了。一屋子人说说笑笑,却见荣格走进来。看着荣格那一如既往的冰脸,面色凝重。仆固明洂忙问:“什么事?”
      “启禀主上,武川消息,平阳王父子已经从武川赶到盛乐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进城了。”
      听到长孙翰父子要到盛乐,长孙静寒立时忐忑起来,她喝了口茶,叹了口气:“父亲和我阿兄来盛乐,应该是陛下召他们来商议下一步的军情的。这个时候去见他们,恐怕……”
      长孙静寒的忧虑在场众人都清楚,如今的情形,众人都一筹莫展。半晌,仆固明洂轻声问道:“姬娅,你害怕吗?”
      “毕竟这件事是我隐瞒了父亲,我担心他会怨我。”长孙静寒低敛着眉说出她的担忧。
      仆固明洂覆上她的手,劝慰道:“事已至此,担心无益。你父亲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他分得清轻重缓急。目前魏国最重要的是对付柔然,无论是佛狸还是你父亲,他们都不会因为你我的事将整个契鹘推给柔然。当年的事我来解释,你就全部推给我好了,记住这四年里你失忆了。我想他们会以大局为重,然后将错就错。”
      失忆?长孙静寒先是一惊,随即便明白了仆固明洂的用意。当年和亲使团遇袭的事,仆固明洂大概是打算抵死不认了,只要她推脱自己失忆,那事实的真相就只能以仆固明洂说的为准。就算皇帝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轻举妄动。盛乐城外契鹘的大军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敌人,随时都可以反戈一击。
      “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你父亲。我想他不会不明白,契鹘于平阳王府,不仅不是累赘,而是倚靠。”仆固明洂的话让长孙静寒清醒了许多。是啊!有契鹘汗王做女婿,整个大魏朝堂有谁敢为难平阳王府,这桩亲事对父亲来说是大有裨益的,想必父亲不会太为难他们。
      用过早膳,仆固明洂让沐克烈和花木兰送阿玥去找拓拔苓,又叫来叶阔和瞿宏几吩咐一番,并命莫都留守驿馆。一切安排妥当才让荣格挑选百保黑鹰随他们去城门口等长孙翰父子。
      两人走到驿馆门外,正要上马,却听有人叫道:“静寒!”
      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安原。长孙静寒一惊,不想会在这里遇到他。
      “静寒,昨天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整天。”安原略有些激动,自从知道长孙静寒回来后,他只要得了空就去找她,可每次都扑个空。昨天一进城,安排好军务,他就赶紧换了身衣服去找她,却听说她早就出去了。安原在城里找了一整天,直到现在。
      他终于找到长孙静寒了,可眼前的女子却不再是那个他过去认识的长孙静寒。只见她青丝挽起,身着骑装,眉梢竟已有了云雨后的风情。而且她还立于另一个男子身旁,安原只觉得怒火焚心。
      “阁下便是高阳公的次子安原将军!”仆固明洂稍稍移步,挡在长孙静寒前面,隔开安原直勾勾的目光,“昔日在平城,本汗与令尊有过数面之缘,五年前在天凤县也与他打过交道,对高阳公的家风甚是敬佩。前日与高阳公不曾叙旧,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长孙静寒怕仆固明洂生疑,便从他身后转身出来:“明洂,这高阳公与我父亲同殿为臣,两家也算是故交,我与安原将军过去也是相识的。当初听说我失踪了,安原将军也帮父亲找过我,以后若有机会,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他。”
      仆固明洂见长孙静寒看向他的双眼满是信任托付,心情大好,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将军往后有何事需要本汗帮忙,尽管开口便是。”
      仆固明洂如何看不出安原对长孙静寒别有心思?这些日子他在长孙静寒身边安插的百保已经把发生的事都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他了,安原屡次三番来找长孙静寒却铩羽而归他都知道。只是长孙静寒心里纯净无垢,语气中亲疏立显,不仅让他有些得意,仿佛在情敌面前大获全胜。说完,便移步一旁。
      见仆固明洂走开,安原眼中似要滴出血来,刚才两人的对话让他感觉云里雾里。可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超出他的想象:“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那个伏至罗在一起?还有,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生分?”
      长孙静寒看着安原如此,心生不快,这人屡次纠缠实在令她反感,她素来不喜欢拖泥带水,深知越是优柔寡断,造成的麻烦越大,不如早早断个干净,也能各自安好。
      于是,她正色道:“安将军,我的事无需你操心,这是我的私事。至于你我,除了父辈的交情其他不过是点头之交。我们就此别过,还请将军替我向高阳公问候一下,望自珍重!”
      长孙静寒态度鲜明,干脆利落地与安原彻底划清界限,好让他再无他想。说罢,见安原静立无言,面色灰败,长孙静寒转身便欲离去。
      一回头,却见仆固明洂正立于她身后数步,也不知道方才的话听到了多少。长孙静寒突然觉得血气上涌,直冲得面颈通红。却见仆固明洂面上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心下忐忑,只得默默随仆固明洂上了马,朝城门而去。
      疾驰到城门口,找了个茶棚坐下后,仆固明洂一直凝视着长孙静寒。长孙静寒见他如此,有心解释道:“明洂,我既已嫁与你,你便是我的夫君,是我的天。更何况,十四年前我便与你相识。此前我们一起相处了那么久,共同经历之事皆深深印在我心上。我早已为你心动,我的心里,更是每个角落都只有你。”
      “我都知道。”只此一语,心安足矣。
      回想起来,方才为向仆固明洂解释,竟一股脑将心中所想全说出来,长孙静寒只觉得自己太大胆,太不矜持,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温柔含蓄,一时愈加羞涩,忙别过脸去,却不知道绯红的脸色早已出卖了她的心。原来深爱着一个人时,心中竟是如此患得患失,之前,她对他那样若即若离,抗拒许久,他也是这样难以心安吗?
      仆固明洂心中暗笑,长孙静寒的直白方才确实让他有些惊讶,但不想只是转瞬之间,便害羞成这样。原来方才那个大胆豪气的样子,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且不说她的心意让他感动,只这个又是倔强又是害羞的模样,就让他愈加心生爱怜。
      仆固明洂见长孙静寒不敢看他,忙握住她的手,长孙静寒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看向他的眼睛仿佛落入了两汪深情款款的清潭,说不尽的珍视与温柔,两颗心越靠越近……
      两人在茶棚等了不多时,便见城外远处路上扬起细细的烟尘。又过了片刻,已能听见马蹄声。隐约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小点,应是长孙翰一行自武川方向而来。
      那一行人来得倒快,须臾便到了城门附近。在城门跟守城士兵亮明身份,又例行公事地排查一番,长孙翰一行人才进城。刚过城门,荣格已带人拦在路口,将长孙翰父子请过来了。
      仆固明洂携着长孙静寒之手,迎上前去。长孙翰父子原本还心有疑虑,看见长孙静寒,便下了马笑着走上前来。长孙静寒今天着了一身骑装,父兄又都是武将,便没有行女子的礼,而是躬身行礼,说道:“拜见父亲,兄长向来可好?”
      长孙翰扶起长孙静寒,笑道:“静寒,你怎么跑到城门口来了?”
      长孙静寒还来不及回答,仆固明洂便上前躬身一礼,道:“伏至罗拜见岳父大人。女婿头一次见岳父,自然是要出来迎接。岳父大人厚爱姬娅,也就是厚爱小婿,还请岳父大人不要客气。请岳父大人和舅兄先去略饮一杯茶,解解乏。”
      长孙翰见仆固明洂行如此大礼,又这番说辞吃了一惊,转头看长孙静寒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心下已是了然。伏至罗是谁,他自是知道,契鹘鹰合罕竟然成了他长孙翰的女婿,这惊喜不可谓不大。
      长孙翰正色问长孙静寒:“你这几年一直都在契鹘,对吗?”
      长孙静寒含羞带怯,微微笑道:“禀父亲,当年便是明洂救了我。之前对父亲隐瞒了此事,实在是女儿不孝,还请父亲莫要怪罪。”
      长孙翰哈哈一笑:“为父也并非那不懂道理之人。其实,自从你回来以后,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当时你身上穿的胡服有契鹘王族的图徽,你身边那个丫头身上的衣料也不是普通牧民所有,而且她还身怀武功,一看就是训练出来的。为父一早猜到你们定与契鹘王族有关。况且,事出有因,为父自然不会怪你的。”他又转头对仆固明洂说:“合罕,十四年前你曾救过小女,却不料你二人竟有这般奇缘。”
      仆固明洂拉着长孙静寒的手,眼神坚定道:“自十四年前平城一见,我心中便一直挂念姬娅,上天见怜把姬娅送到我身边,我自会护她一世安心!”
      看他们如同一对璧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同样真挚的笑容,长孙翰满意地颔首。
      仆固明洂和长孙静寒跟着长孙翰父子回了府。长孙翰看仆固明洂与长孙静寒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静寒,你对陛下说这几年一直都在寻找西海公主,而且找遍了柔然。可是如今看来你们都在契鹘,这是怎么回事?”
      长孙静寒一惊,低头沉吟再三,才慢吞吞说道:“其实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契鹘王城,并没有去柔然找公主。因为我……”
      “因为她失忆了?”仆固明洂突然说道。
      “失忆?”长孙翰父子齐声惊道,“怎么回事?”
      仆固明洂面不改色道:“当时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自马上跌下头部受了伤,暂时失忆了。这几年我一直在找大夫替她调理身体,数月前才恢复。”
      失忆了?长孙翰沉思良久,他实在不相信,这怎么可能,伏至罗如此说怕是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忙问道:“那西海公主又是怎么到了契鹘的?”
      仆固明洂道:“我将姬娅救回斡儿朵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为何被人追杀,那些追杀她的人我派人查了,虽然来路不明,但是身手和使用的兵器都是柔然人惯用。于是我便想到了魏国与柔然和亲一事,派人在边境秘密查访。直到后来才寻到西海公主的踪迹,不过当时西海公主身体虚弱不堪,只好让她在外养病,所以姬娅并不知情。”
      和亲遇袭一事,事关重大,莫说现在,就是以后都不能透底。若是说出来,恐怕魏国和契鹘就真的要兵戎相见了。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定主意抵死不说的。
      长孙翰沉默片刻,这伏至罗当年在平城做质子的时候,他曾经观察过此人面相,当时他就隐约觉得伏至罗必有作为甚至可能会成为大魏的劲敌。这么多年,伏至罗从一个王子到成为鹰合罕,契鹘实力陡增,已经证实了长孙翰原先的预判。五年前伏至罗密访平城时他也是亲眼见证的,此人胆识过人,手段更是高明,绝非池中之物也不会甘居人下。
      只是,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想到这里,长孙翰问道:“那静寒为何突然回了大魏?”
      长孙静寒知道长孙翰如此追问是为了什么,便接话道:“因为前不久有一个大魏使者到契鹘被明洂斩首。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受到刺激却突然恢复了记忆,所以我便独自回了大魏。”
      长孙翰微微皱眉道:“使者?陛下没有派过使者啊?”
      仆固明洂沉声说道:“是柔然人假冒的魏国使者。”
      “柔然?”长孙翰有些疑惑,问道:“如何得知此人有假?”
      长孙静寒微微垂眼:“当时明洂提过受洛拔的名字,可这位使者却不知情。”
      “受洛拔!”长孙翰醍醐灌顶,柔然人打的好算盘。柔然也知道皇帝和伏至罗的关系,假冒使者去契鹘,大魏使者死在了契鹘,那契鹘就不可能会跟大魏联合,甚至只能惟柔然马首是瞻。他怒极反笑,咬着牙:“柔然大檀!果真是好计谋!不过,终究还是没有让他得逞。”
      长孙翰拉过长孙静寒的手:“静寒,如今你既已嫁给合罕为妻,那为父也不说什么了。只希望你能一生顺遂,我也对得起你的母亲了。”
      长孙静寒含泪垂首称是,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此时把实情道出来。
      一行人在长孙翰的府上畅谈了一个下午,直到天色渐暗,仆固明洂才带着长孙静寒告辞。只是提到明日他会去见拓拔焘。长孙静寒其实是想多陪陪父亲的,毕竟这些年她亏欠父亲的陪伴太多了,可她又害怕呆在父亲身边。长孙翰老谋深算,即使仆固明洂与他对阵也会吃力,她就更不必说了。细一思忖,还是决定跟仆固明洂回驿馆。
      长孙翰也想让女儿留下,可转念一想,女儿已经长大了,是人家的了,该放手了。送走了仆固明洂二人,长孙平成贴近长孙翰笑道:“父亲,没想到妹妹居然不声不响地就把终身大事给解决了,而且还是契鹘汗王。要是母亲泉下有知,还不知道要怎样开心呢!”
      长孙翰淡淡看了一眼儿子:“或许吧!伏至罗确实不错!只是……”
      长孙平成忽又想到什么,疑惑道:“父亲,您真的认为妹夫说的是真的?”
      “呵呵!”长孙翰看着长孙平成欣慰地笑了,“你年岁虽长于静寒,可心思缜密却不如她。你自小跟着为父上阵杀敌,心思实在单纯。你这个妹夫岂是池中之物,他的手段、心术又岂是常人能企及的。碰巧在边境巡视救下静寒,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吗?”
      “那父亲为何?”长孙平成不解。
      长孙翰叹了口气:“我平阳王府虽然也是大魏宗室,毕竟疏远了,我虽手握重兵总还是被朝臣忌惮的。今日这个人情,算是我送给契鹘鹰合罕一份厚礼。你心思直爽,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不适合你。等为父百年之后,说不定你,乃至平阳王府,都得仰仗伏至罗。那伏至罗是契鹘汗王,依为父看,便是柔然大檀也比不上他。日后契鹘大兴是必然,他又如此宠爱静寒,为父此举也是给他一个面子。伏至罗是陛下的义兄,静寒是契鹘阏氏,你又是静寒的哥哥,陛下念着这层关系也会对我府多照顾一二。”
      长孙平成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自幼随父亲征战沙场,见惯了刀光剑影,却从不理会朝堂之事。竟不知父亲多年来在朝廷里是举步维艰、处处掣肘,甚至还要仰人鼻息?平阳王府是武将出身,在沙场建功才有今日赫赫威名,与其勾心斗角他宁愿长年待在边关,好歹这样他活得踏实、自在洒脱。
      长孙翰拍拍儿子的肩,语重心长道:“如今平阳王府已经与契鹘绑在了一起,你以为,我们还能置身事外吗?只怕我们再不愿意,也早已卷入这勾心斗角的洪流中来了。人这一生,会有太多不得已。为父一生筹谋,只是为了让你们兄妹能活得随心一些。如今你妹妹已经有了能护她,让她舒心的人。至于你,你须记住,无论真心假意,都要和伏至罗多亲近些。”
      长孙平成默然不语,刚才一家团聚雀跃高昂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长孙翰见儿子沉寂下来,却是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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