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春节很快到了。大红鞭炮放了一整夜，第二天混在冷冷清清的空气里，显得无人管理的街道更乱了，街边堆起的雪早成了黑色。一切都有些恍惚，就在大概十天前，左安还热切的期盼着过年，和那时的心情比起来，眼前的现实真是讽刺极了。
　　唯一可以算作好消息的，是左安带着她妈妈搬到了县城新房里。墙面雪白雪白的，新帖的春联红艳艳。她妈妈又在扫地，以前扫院子，现在扫地板，还没拆封的扫地机器人则一旁待业。
　　左安跟在后面拖地。
　　她妈妈突然说：“我以为你能领小沈来看看咱家新房子呢。”
　　左安早料到她会问，尽管心里难受，还是装出无所谓，准备要回答事先想好的说辞，她妈妈回头道：“他能不能嫌弃咱家这情况？”
　　左安几乎要冷笑了。她勉强道：“你净想些没用的，管好你自己。”
　　她妈妈长长“唉”了一声，站那想了会儿，笑了起来。
　　左安奇道：“你乐什么？”
　　她妈妈久久皱着的脸上似乎很久没有那么舒展过了：“我笑我家小安好福气啊，终于不像我这样。”
　　左安眼泪刷的就出来了，她慌忙低头假装揉眼睛。
　　还好她妈妈沉浸在左安的好福气中，没有注意到。
　　她继续给出她的理由：“一个人对你好不好，只能看他做了什么。那天多危险啊……我这辈子没见过哪个人能跑那么快，想都没想就替你挡过去了。你说，这要是真的砍在你的脸上……”她拍拍胸口，“我的天，不敢想，不敢想啊……”
　　左安低头瞅着那大理石地砖。她内心好像被挖走了一大块，原本那地方平平无奇，后来镶嵌上了一颗璀璨珍贵的宝石，现在连肉带珍宝一起被挖走了，心里又疼又空。
　　她蹲到扫地机器人旁边，“嗯”了一声。
　　“把扫地机器人用上吧。”她说，怕她妈妈再提沈烈，左安又道：“你现在住的习惯吗？等我工资涨一涨，租个大一点的公租房，把你接过去。”
　　“你不用管我，”她妈妈聊起天来却始终铭记着自己的中心思想，喜气洋洋问道：“小沈说他是什么销售负责人，很挣钱的吧？”
　　左安摆弄着待岗机器：“嗯。”
　　“他在B市有房子吗？”
　　话题没有转移成功，还给她妈妈多了新的提醒，这在左安的痛苦之上加了不耐烦，痛苦反而好像减轻了些，左安开始要对抗她妈妈的价值观了：“有没有房子，挣多少钱，那都是人家的，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
　　“怎么叫都是人家的呢，以后不都得给你花吗？他要是有钱，你日子不是就过得舒服吗？”
　　左安皱着眉道：“我奶奶天天说，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你忘了吗？怎么老想着靠别人的钱。你自己以后怎么办，想过吗？”
　　她妈妈道：“我？我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过不是过。以前气不过，现在明白了，自己可不能和自己过不去，这人吧，一旦想开了，放过自己了，好些事儿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左安几乎要重新认识她妈妈了，然而她又说：“但你不行啊，你得看准了，不能放松警惕，小沈人长的好看，挣钱又多，你可得看住了，以后结婚了，工资卡必须上交给你，一分钱不能给他留!”
　　左安受不了了，生气道：“不需要拿工资卡捆住人才算本事！再说了，我，我，我干嘛要和他结婚！”
　　她妈妈正要训她，夏小芒的电话解救了左安。
　　“小芒电话，肯定是和我商量去方秦那参加婚礼的事儿，我不和你说了！”她解开扫地机器人，立马跑走了。

　　怕一个多月没见的夏小芒问她发生了什么，左安在临下火车之前专门补好了妆。
　　可是夏小芒依然震惊地不停追问：“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年底忙什么呢？资本家把你压榨得也太凶狠了吧？！”
　　左安只好略显敷衍道：“休息几天就胖回来了。”
　　“就你？干吃不胖的人？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肯定是你家沈总最近没给你做好吃的，你吃什么都食之无味吧？！”
　　夏小芒竟然从某个层面窥探到了真相，左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诶，他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他不参加小秦秦婚礼？”
　　“嗯，不过来了。”
　　“哦……不来就不来吧，不然我还担心子夜和他见面了，你尴尬呢。子夜坐的是下一班车，那我让他改签吧。”
　　“哦。”
　　夏小芒看看努力打起精神的左安，没有再提过沈烈。他们在B市一起上了火车，一路上，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后来左安终于发现姐弟两人好像生怕打扰到她似的，都就着她说话，她既感到温暖，又心里愧疚，总算是暂时放下那些时时纠缠的难过，专心和姐弟俩度过了几个小时，晚上天还没黑，就到了方秦的家乡。

　　三个好朋友一致决定把夏子夜丢在这座南方小城里，让他自己瞎溜达；把方秦的未婚夫也扔家里。她们则跑到宾馆里左安和夏小芒的房间中，挤在一张大床房上。
　　深夜，床下的两箱啤酒，已经喝光一多半了。
　　三个人都多了，夏小芒相对清醒一点，她搂着左安：“我俩不问，你就不打算说了，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酒量差一些的方秦醉得深了些，一旁唱歌一样地附和道。
　　左安摇头，心里像酒混了咖啡，又苦，又晕。
　　“我就是想……缓缓，缓缓再说……诶！酒没了！”
　　夏小芒有些肢体不协调地拨弄座机：“买买买！姐有钱，打电话让前台送上来！”
　　还在唱歌的方秦继续附和：“对！打电话！……打电话给那个男的……凭什么，他凭什么！他连个对不起是不是都没说！”
　　“哼……没说……”左安拿着空酒瓶，摔趟在床上：“没说……他知道说了也没用……他知道！他知道我会很难受的……他干嘛还那么对我呢……干嘛呢……干嘛……”
　　她念叨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觉得脸上湿漉漉的。
　　方秦突然大声喊起来：“王八蛋！就是你欺负她！你等着！”
　　酒精越来越深，夏小芒也沦陷了，她对着手机也喊道：“来，你过来，你过来看看小安瘦成什么样儿了，沈先生……你得意吗？你明知道没结果，你一开始……嗝……嗝……一开始装什么好男人，你——”
　　“诶小芒，等下，这个不是他电话诶……”方秦傻傻说道。
　　夏小芒使劲看看：“咦……这好像是夏子夜的电话，你傻呀，你打给我弟了，哈哈哈哈，傻女人，哈哈哈哈……诶，小安，要不你重新考虑考虑我弟？哎算了……他不适合，不适合，”她索性站起来，摆出诗朗诵的姿势：“爱情啊!就像……嗝……找工作，上班之前呢，百分之十是听公司忽悠自己是啥样的——就像刚认识时候，对方把自己展示得很完美——虽然我没上过班——另外百分之九十是自己想象的，就像情人眼里出西施——瞎想连篇——等到真正在一起了，这份工作到底好不好，自己干的到底开心不开心，自己才知道；有的人，为了光鲜，为了钱，为了地位，即便不适合，不乐意，也要努力和对方凑在一起，有的人觉得没有班上，会被七大姑八大姨被整个社会嘲笑，所以不合适也要和对方硬凑——我不行，我不想上班！自由万岁！万岁！尤其是，小安上班之后，瘦这么多……啊，我困了……”
　　左安躺着踢她：“我上班时候很开心，很有成就感的好吧！哈哈哈！啦啦啦啦，爱情啊！就像……就像……我想哭……我怎么又想哭了……”
　　只有方秦不忘记一开始的打算，抓起左安的手指头，坚持不懈地捯饬着左安的电话：“所以沈王八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啊？”
　　左安没有理她，自顾自继续念叨着，晕晕乎乎中，好像传来了沈烈的声音。
　　“安安……你……醉了吗？”
　　“嗯？…………沈……沈烈……”
　　“安安……”
　　“沈烈！”
　　左安翻了个身，压住了方秦——她把电话接通后，就乎乎睡着了。夏小芒企图坐回床边，但是东倒西歪了一会儿，也躺下去了。
　　“沈烈……”左安好像不会说别的，只会反复叫起他的名字：“沈烈……”
　　“安安……你在哪里，是宾馆吗？安全吗？方秦和小芒都在吧？”
　　“要你管！”左安凶道。
　　另一头的沈烈叹了口气：“你们三个，有没有清醒一点的？”
　　“要你管！沈烈，我问你！”
　　“嗯，你问。”
　　“我问你……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把外套借给我呢？为什么要带我去你的秘密花园呢？为什么要去医院找我……为什么，要背着我爬那么多的台阶……为什么，要给我做那么多好吃的……为什么要那么远来和我一起跑步……为什么要让我靠着你的肩膀……为什么要和我披着同一件衣服……为什么我生病了，把我照顾的那么好……为什么，要送我回家……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么可怕的刀……为什么，你要吻我……”
　　每一个为什么，在现在都是一个伤害。
　　那边静默了一会儿，轻轻传来一句：“对不起……安安……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难受啊，沈烈，胸口好疼好疼。你疼吗？”
　　“疼……和你一样疼……”
　　“我不信。”
　　“嗯，那也是我活该……安安，你洗把脸，回来好好躺在被窝里，把灯关了，睡觉好不好？”
　　“要你管！沈烈！我再问你！”
　　“好，你问。”
　　“你究竟为什么……有三个星期和我一点联系……都没有？”
　　“因为我混蛋，我懦弱……江涟再次反悔之后，我想放弃了，我怕她知道你的存在，会像几年前折磨我那样报复你……可我不敢当面告诉你，我以为……我们可以无疾而终……可是再见到你时，我立刻后悔了，我更混蛋了，我决心不管怎样，都要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对不起……”
　　“……那你害怕吗？”
　　“害怕，特别害怕你知道，怕你被江涟盯上。怕得不行，和你一起时候越开心，分开时候，就越害怕。”
　　“你活该。”
　　“对，我活该。可是安安……这些都是我的问题。你好好对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折腾自己，去洗漱去，好不好？”
　　“要你管！”
　　“嗯，我就要管。”
　　“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我没资格。但是我不讲理。”
　　可是突然她问：“你想我吗？”
　　“……想……我好想你……安安，好想好想……”
　　“你活该。我不想你。”
　　“嗯，不想吧，那样不会太难受。”
　　“要你管！”
　　“我就要管，你爱我，我就要管。”
　　左安一瞬间嚎啕大哭。

　　第二天中午时候，左安在刺眼的阳光中艰难地睁开眼睛。
　　头痛欲裂。
　　好大的太阳……几点了啊这是？怎么小芒和小秦秦还打起呼噜了呢？
　　她抓起手机，干涩的眼睛困难地辨认屏幕。
　　屏幕刚打开，便赫然显示“语音通话3小时——沈烈”。
　　她整个人立刻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我……我……我昨天晚上，不对，今天凌晨，干什么了？！”
　　她努力回忆，然而除了头疼，什么都没想起来。
　　……
　　我骂他了？骂了三个小时？这么丰富的词汇量？
　　可是我根本不会说脏话，怎么骂的？
　　……还是……不可能吧？
　　她硬着头皮把沈烈的聊天框点开，以前的信息都狠心删除了，然而在“语音通话3小时”的后面，竟然是……
　　“晚安，沈烈。”
　　“安安，晚安。”
　　这……
　　这……
　　这……
　　这不像是骂了他三个小时的样子啊……
　　左安简直是恼羞成怒……醉了的自己完全是毫无理性地背叛了清醒时的那个！
　　看你这点出息，左安！！！
　　她愤愤地想。不管了，无论她和沈烈说了什么，都不作数！反正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仅如此，还要消灭证据，绝不承认凌晨发生过什么！
　　更重要的，是要避免同样的错误再次发生。
　　和北方分公司的工作已经交接完毕了，今后不会有什么事情还需要联系他，或者他们了。
　　左安蜷回被窝，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一气呵成，把沈烈，谢圆，梁篮和文言文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我看你下次喝多了，还能怎么办，哼。
　　不过很快左安就从被她摇醒的两个人手机上，发现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三个人放到一起，依然没想起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们对着通话记录，猜测了半天到底发生过什么。
　　方秦和夏小芒手机上陌生的号码，从所属区域来看，应该是他们骚扰过沈烈了。
　　其他的，还有好几个夏子夜的，以及两三个方秦即将过门的未婚夫老陈的。
　　面面相觑过后，平时最懂事的夏小芒问道：“小秦秦……你……不会被退婚吧？……”
　　“……”
　　“……”
　　偏这时老陈电话打来了。
　　“亲爱的，起了吗？”
　　看来退婚是不存在的了。
　　“嗯……啊……刚起……”
　　“哦，你让我加的那道菜谱我给饭店了，你们下午收拾好迎亲闺房，晚上去试吃看看味道对不对吧？”
　　方秦挠挠蓬乱的头发，询问地看着左安和夏小芒。
　　啥菜谱？合着半夜一点多给老陈打电话，说的是这事儿？
　　两人一起摇头。
　　“啊……”方秦说，“知道了。”
　　老陈又道：“大半夜的，老沈把菜谱详详细细地说给我听，人可真不错。他说那是小安最爱吃的。小安面子很大嘛，哈哈哈。”
　　？？？！！！
　　左安揪着自己的头发：菜谱是罗香鱼没错了……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这还没完，三个人收拾好自己下楼时，夏子夜冲了过来。
　　“等你们一上午了！”
　　夏小芒：“呃……”
　　他又没理自己的亲姐：“小安，那混蛋现在在哪儿？我替你找他问个清楚！”
　　方秦：“那个……我们三个先去收拾闺房，这个事儿可以以后再说——”
　　“以后？！你们两个还是她好朋友吗？凌晨你们三个一起哭，到中午就没事儿了？！我就说那姓沈的不靠谱！才认识多久，不知根不知底的，就不该相信他！”
　　“子夜，”左安不得已道：“我们三个好久没聚了，一见面喝的多了些，都喝糊涂了，说了什么，你别放心上啊……不好意思啊……”
　　“别放心上？你叫我别放心上？姓沈的那个混蛋他明明有老婆，却假装一副爱你爱到非你不可，他这么欺骗你，我不会放过他！”他越说越恨，音调越来越高，“他伤你一次，我让他这辈子都不好过！”
　　宾馆大厅里逐渐有人关注他们几个了，左安压低声音道：“谢谢你，子夜。但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明天就是你小秦姐的好日子，咱们都高高兴兴的。”
　　当姐的更直接：“子夜你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帮忙去，说什么傻话。你要去把人家怎么着，打一顿吗？你怎么一点艺术家的优雅气质都没有呢？”
　　子夜气道：“你们给我打电话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
　　“都说了喝糊涂了，够丢人的了，你还老提这茬，你故意笑话你姐是不是？！”夏小芒把子夜朝门外推：“赶紧的，干活了干活了，都几点了。”
　　这确实不是个适合说这事儿的好地方好时机。夏子夜暗暗攥紧拳头，他责怪自己轻易就放手，才让左安被沈烈伤害。这是最后一次，他想，以后谁都别想再让她难过。
　　左安再也不敢喝成那样了。

　　方秦的婚礼，和众多平凡老百姓的婚礼一样，环节差不多，没有什么花样儿，甚至因为双方父母都是体制内的原因，规模上更受限制。然而新娘新郎幸福憧憬的模样，却让左安莫名的流了泪。好久她都没有因为开心而流泪了。
　　可是没多会儿，火热的接亲，撒不完的红包，贴了一路的大喜字，浪漫的礼堂，跑来跑去的花童……在左安眼里，它们的颜色变得旧了起来……曾经沈烈也是这样幸福的迎娶他的新娘吗？

　　节前最后一天临下班时，左安曾被吕良和叫到办公室，给了她五千元“过节费”，左安自觉受之有愧——除了当个人形传递员，每天进出几次吕良和的办公室传传着急签字的资料外，她没再做过任何与总经理助理有关的工作，哪怕连接待一下丁姓刘姓这些重量级客户、犯个错的机会都没有——所以说什么都不肯要。吕良和当时告诉她，每个加入他团队的都有额外的过节费，而她在这段时间表现的还很突出，所以她必须收下。平常日子里，吕良和也没少关心左安，称得上和颜悦色，嘘寒问暖，如果不是左安早就怀疑吕良和有问题，她也许真的会感激地以为自己遇到个善待员工的大方领导。
　　可惜节后再上班，什么都没做就会被评价为“表现突出”的左安，却每天都被叫到吕良和的办公室挨训——
　　“你做的计划我看了，我很不满意。”
　　“你去年的金奖员工是怎么拿的？这是金奖员工应该做出来的表格吗？”
　　“你连这都不懂？怎么服务我？可笑！”
　　“我很怀疑你的专业性，你就在你们部门学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你改完十次再来找我，不要拿这些垃圾数据浪费我的时间。”
　　“我的PPT要是做成这样，公司早倒闭了。”
　　或者说教——
　　“五年前我也遇到过同样的问题，但是比所有人都更快地解决了，这叫做什么你懂吗？——人和人之间，天生就有差距，你不服不行。”
　　“我在美国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希望我能留下来帮他，承诺我年薪百万，幸好当时没有目光短浅，不然哪能像现在这样，随便一年十几个亿的生意？所以说做人嘛，你得有眼光，会选择。”
　　“小安，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你们女孩子吧，想法都太简单了，抗压能力也不行，社会上大风大浪的，你们年轻时候出来浪一浪也就算了，还是得抓紧时间，找个养得了自己的男人。”
　　一开始左安还能静下心来思考吕良和提出的问题，尝试改善自己的工作，但是反反复复地被他用A4纸当众劈头盖脸砸过来之后，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干活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能力，是不是去年的成绩只是沈烈的偏心和林姐的偏爱。她有几次十分诚恳地询问吕良和具体是哪里做的不对，想要什么样的，但他会说：
　　“你是一个成年人，要学会自己领悟，我这么忙，怎么可能手把手的教你？”
　　到后来，左安每次见到吕良和，都觉得他用一种十分厌恶的表情不耐烦地施舍般看着她呈交上来的东西。不过两个星期的工夫，她就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带着自己的工作规划，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去找吕良和，她开始变得踟蹰，犹豫，紧张。
　　这会儿，星期五晚上的办公区已经没有人了，左安还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头，忍着眼泪，第二十遍修改即便是周六也要在早晨八点前提交给吕良和的PPT。她实在不知道这份也就三页的PPT，到底还有什么毛病了。
　　她从来没这么煎熬和无助过，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无用和愚蠢。
　　她脑子太乱了，必须清理一下。她站起来，走到落地大窗旁，外面灯光绚丽，清亮的空气把环路上的红绿灯和拥挤的车灯都显现得五彩斑斓，这是一座晚上十点依然繁忙如白日的城市，每一个路上的人都很辛苦，可是没人放弃。
　　她望着窗外，默默落泪。
　　这两周像是过了好久好久。
　　去练拳，连佟教都说她没那股自信要扳倒一切的劲儿了；做木雕，也总会时不时想到第二天要和吕良和汇报，灵感立刻就枯竭。只有上次周末的志愿者工作，让她重新焕发了一点生机，不然恐怕第二周都撑不过去。
　　她还想找林姐沟通一下近期的工作，但是节后上班就没见到过她，工作安排都是群里@大家，回复也慢，电话偶尔接通，却也不像可以长聊的样子。
　　她手指轻轻点着玻璃。我真有那么差吗？家里父母的关系，我没有能力处理，让我妈五十多了，一个人住在六十平的空房子里……和恋人的关系……呵，恋人？我连看人都看不准……和工作的关系……就更别提了。所以，我是不是很差劲……看来是了……
　　她一点点蜷缩起来，这个世界好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