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作者:少年君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 21 章


      千里奔袭,沈烈只在服务区停留了一次,为两个人冲了泡面,匆匆吃过,便又上了路。
      到达村口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雨夜里,村子点点星光,车子开在泥泞之中,两人颠簸其上,已是十分疲劳。村子深处,山脚之下,奶奶家的大院,门敞着。
      车子刚停下,左安便冲了出去,几步跑进院子,正要一把推开屋门,又害怕得停了手。
      沈烈紧跟在后面,见左安突然停下,他轻轻抚上她的肩膀。
      左安侧过头看了一眼沈烈。
      推开了门。
      沈烈看到屋子里,七八个人围在床边。见他们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先走了过来,双眼里满是生活留下的愁苦,见到左安,那双眼睛又充满了欣喜和疼爱。
      “姑娘回来了啊?快去看看你奶奶。”
      原来这就是安安的妈妈啊……
      另一个男子站在床边,沈烈看样貌,猜出那是左安的爸爸,爸爸召唤道:“小安快点来,你奶奶就等你呢。”
      左安却没和他俩说话,径直朝奶奶走过去。
      他们看到跟在后面的沈烈,感激的点点头,并没有再询问。
      奶奶躺在床上,她和沈烈在照片中看到的一样,尽管呼吸困难,双眼微睁,然而皱纹的走向依旧可以昭示,她曾经生活困苦,却坚强勇敢,乐观宽和。
      临终的奶奶,眼中的微光看向左安,嘴巴张了张,没能说出话。
      左安坐到床边,握着老人的手,没有哭。
      她把镯子拿出来:“奶奶,我回来啦,看我给您带的礼物,好看吧?”
      奶奶嘴角动了动,眼睛里的光更加柔和了。她缓缓环视一周,目光定在了沈烈身上。
      沈烈被那眼神感染,轻轻问候道:“奶奶好。”
      她又询问着看向左安。
      左安回过头,沈烈就站在人群中,守在她身后,难过着,眼睛里是她自己。
      好看的脸上还有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之后,混在时差里长途开车的疲乏。
      她心念一动,“奶奶,他是沈烈,是我的——男朋友。”
      沈烈心鼓大躁,怦然不灭。
      奶奶看着他们两个人,浅浅地笑着,费力说出一个“好“字,眼睛里的光芒便彻底消失了。
      左安愣了愣,试着叫道:“奶奶?奶奶?”
      周围人也呼唤着,但终归人已去,不复还。
      左安看着长辈和平辈的兄弟姐妹们按照习俗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各种忙碌,她这时反倒跟个什么都不懂的木头人一样,恍惚不知所以。
      不对吧?奶奶只是闭上了眼睛,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让我……让我再看一会儿她啊!
      见左安混然地坐在那里不动弹,沈烈轻轻摇动她:“安安?安安?”
      “啊?”她抬起头,愣愣的,满面泪水。
      沈烈坐在她旁边,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哭吧,安安。”
      于是她额头抵在他的胸膛。
      大恸。

      凌晨三点多,很多后事的礼俗都安置完毕了,左安和几个同辈的亲戚守在灵堂。左安妈妈把沈烈领到一间屋子里休息。
      她拾掇着床铺,歉意地说道:“小沈啊,你第一次来,我们也没有好好招待你,等她奶奶后事忙完了,定个日子,你到我们家,阿姨给你好好做顿吃的啊。”
      沈烈也帮忙收拾:“阿姨,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做的,您直接安排。”
      左安妈妈停下了手上的活儿,观察沈烈自己收拾床铺,她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沈啊,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呢?你和我家姑娘,咋认识的啊?”
      虽然左安对他身份的介绍,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他太喜欢这个身份了,即便前路一片模糊看不清楚,他也认认真真地先穿起了这个马甲,尽职尽责的扮演起来。
      于是他认真回答道:“阿姨,我是销售公司负责人,和安安是一家集团公司。”
      “哦!你是负责人啊!”显然,左安妈妈对这个级别是比较满意的。
      她又问道:“你们认识多久了?”
      沈烈把日子往前挪了一大步:“快……一……一年了吧。”
      “还不到一年?!”左安妈妈惊道,又显然,左安妈妈对这个时间不是很满意。
      沈烈心虚地猜测如果实话实说,可能他会被赶出屋子去。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
      沈烈:“三个月之前……”
      他拿捏不好这个日子,想着留出大半年时间认识对方,左安妈妈应该还比较容易接受。
      “哦……”果然,她妈妈没说什么,又问道:
      “小沈的爸爸妈妈做什么的呀?身体很好吧?”
      “都是公务员,还没退休呢,身体不错。”
      满意。
      “家里你是老几啊?”
      “家里就我一个。”
      不太满意。
      “谈过几个朋友啊 ,小沈?”
      沈烈顿了顿,答道:“一个。”
      还凑合吧,要是谈过两个就好了。
      “哦……什么时候分手的啊?”
      “四年了差不多。”他果断回答道。
      四年了没再谈过恋爱?
      “哦……那是快到四年还是四年多啊?”
      “呃,是——”
      正算着,左安闯了进来,没管沈烈,直接喊道:“妈你干嘛呢?!”
      她想看看沈烈休息的地方有没有问题,结果没想到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他被审问恋爱史。
      她把妈妈从屋子里拽出来,正色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她妈妈十分坦然:怎么不用管?他过往什么情况,家庭怎么样,父母好不好,我不得弄清楚啊?”
      左安微微恨道:“你自己的事儿搞明白了么?!”
      她妈妈倏地脸色暗了下来,悻悻地转身走了。
      走了五六步,又回来道:“诶他说他四年前分的手,他这条件,四年没谈恋爱?这孩子要是说谎,可不能要他啊!”
      左安再次气道:“那我还二十六年没谈过呢!不用你们管!”
      说完她大力地推开沈烈的房门。
      左安见沈烈收拾好了床铺,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
      一瞬间温柔铺天盖地。
      刚刚还戾气十足的左安轻声说道:“估计明天一大早你就会被吵醒,我奶奶在村子里地位高,来悼念的人会特别多,你这会儿抓紧时间快睡吧。”
      “安安。”
      “嗯?”
      “嗯……没事了。”
      “哦……晚安,沈烈。”
      “安安,晚安。”

      清早不到七点钟,沈烈边被外面来悼念的人们吵醒,他走出屋门,山里清冷的风佛面而过,带着秋天的清香,那是左安喜欢的味道。
      “没睡好吧?村子里的人都嗓门高。”左安走过来,端了碗粥和一盘包子,眼睛还是肿的。
      沈烈温柔一笑,说道:“山里安静,睡得深沉,这会儿挺精神的。”他看看左安肿肿的眼睛,“你……一夜没睡吧?”
      “这边的习俗都是这样的,而且……我也想多陪陪奶奶……哦,你的早餐,”她把粥和包子递给沈烈,“他们都在忙着给来悼念的人准备中午的宴席,咱们凑合吃点吧,进屋。”
      “好。”
      两个人坐在小桌子旁,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显得窗外嘈杂的人声愈发喧闹。山里的人说话都用喊的,气息洪亮,个个声若洪钟,就连跑来跑去把喜丧当做游乐场的不懂事小朋友们,也是高高的嗓门穿插在院落里,一时间,沈烈仿佛同时清清楚楚地听得到每个人讲话的内容,又似乎脑中空响一片,并不知道院子中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吵得很吧?”左安吃了三个包子,擦了擦手,努力表现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乱得很。
      当时心境如恰到好处的一丈清渠,于是就那么说出口了。可是哪有这样当着面把人家任命成男朋友的。
      更何况三星期毫无音信的问题,都还没来得及摊开说清楚。
      两个人的关系简直是毫无头绪得莫名其妙。
      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左安不知道沈烈怎么样,她是越来越头大了,想要个清净,理理自己又悲切又麻乱的心。
      反正院子里的好些人,她本来也不想见到;丧葬礼数,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刚被告知只有儿孙需要向来悼念的邻里乡亲们回礼行礼。这么吵,本来也不是奶奶想要的样子。她愤愤地想着,之后便取了点早餐来找沈烈。
      于是她噌地站起来,几乎带着命令的口吻:“沈烈,跟我走。”
      沈烈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开口,见左安起身,他丝毫没有惊讶和不解,便跟着出去了。
      左安带着他躲过人多嘴杂的地方,从院子后门沿着后山爬了上去。山里落叶厚实,踩上去虽然有些积灰隐隐泛起,但脚步迈在枯叶碎掉的酥脆中,再加上树林中野果和草籽的香气,以及渐渐消减的人声,这一切使人心绪逐渐沉静。
      阳光热烈,透过茂密的树林后,就剩下散落的银光,左安找到了一颗躺下的原木,坐了过去。原木旁空了小小一片,是个天然的小草坪,开满秋天的野菊。
      沈烈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这是我特别喜欢的地方,春天,总是这一片最先开出小花长出小草;左安抱着自己的双腿窝在那里,缓缓回忆道:我小时候还因为和邻居小朋友抢这个地盘,打过好几架,”说着她自己竟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地方一到夏天雨后,到处都是蘑菇,奶奶就拉着我上山,她特别会做蘑菇,我还没吃过比她做的更好吃的——可惜……沈烈,你采过蘑菇吗?”
      沈烈略有遗憾地摇摇头:“我只是幼儿园时候,穿过小裙子跳采蘑菇的小姑娘。”
      沈烈穿着小小裙子抹着红脸蛋的模样迅速在左安脑海里生成,逗得她轻轻一笑,说道:“我以为你穿紫裙子那回才是是第一次呢。”
      随即,那笑容又很快消失了。
      沈烈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阳光被林子过滤后,留下的光线照在她脸上,温柔又伤感。
      左安从小山坡的春天,讲到它的冬日,从清晨薄雾的样子,讲到它的月下,每一幕都有奶奶的影子,是回忆,又像是分享。
      沈烈觉得他离她更近了。
      “去年这个时候,奶奶明明还能爬到这小山坡上来呢……她是来看看年轻时候在这里种下的树。”
      沈烈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片松林,至少二十几棵,树干一人合抱那么粗,松油香气浓郁,一只松鼠远远瞥见他们,甩着尾巴跳走了。
      左安愣愣地看着松鼠消失的方向,问道:“沈烈,你看,不管你有多么想长久地和一个人在一起,最后,还是就剩自己了呢……时间……真无情啊……”
      沈烈一时无言,他对这样的悲观论调,其实是认可的。于是他只是伸过手去,握住了左安的手。
      细嫩的手指在沈烈的掌心微微颤了颤,便安心地呆了下去。
      他们彼此都曾悄悄想象过很多次这样的瞬间,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昨夜两个人虽然掌心相合,可是当时毕竟万分悲切,更多的是依仗和宣泄。现在,林中静谧,流光浅影,心跳声明明白白。
      还未来得及细想,更不要说开口,山下院子里突然乱成一锅粥,夹杂着金属剧烈碰撞的声音,左安本来忧伤又缱绻的脸色剧变,她猛地站了起来,不用多看,就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轻轻脱开沈烈的手,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沈烈,不管发生什么,我不找你,你就不可以下来。”
      不等沈烈说什么,她便急匆匆准备走,然而才迈了一步,她不放心的回过头来,补充道:“也不可以看,不可以听。答应我!”
      沈烈从没见过这样的左安,她总是阳光烂漫的笑着,或者古灵精怪的犯着馋,又或是眼波间情意流转地看着他,唯独不像现在,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沈烈担心她,并不想答应。
      左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只好勉强道:“……好。”
      于是左安飞快地跑下了山。
      院子门口,一个中年女子带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要闯进来,身后跟着五六个高大壮实的男人,左安妈妈和舅舅们挡在大门中央,大门被夹在中间推来搡去,吱呀作响。两伙人力气上互不相让,咒骂方面则更加声势夺人,言语丰富,堪称乡间骂人词语大典。周围看热闹的人里,有的做父母的稍微讲究些,捂着自己家孩子的耳朵给领回了家,更多的人则是站在院子里外、墙头屋顶朝他们张望,憋住看热闹的笑。
      左安从院子后门进来后看到这一切,屈辱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
      平时日子也就算了,这是悼念奶奶的日子,她一生骄傲,临了,却不得不在自己院子里让别人这么看笑话。
      她狠狠抹去眼泪,狠着步子挤过人群,对着门外的女人和男孩恶恶说道:“滚。”
      那男孩顿了下,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道:“……姐……”
      那女人则毫不示弱:“我儿子来看他奶奶,有什么不对?你们才应该给老娘滚开!让我进去!”说着她又狠推了一把大门,正夹在左安妈妈手指上。
      左安火了,正要以更大的力道推回去,突然后面一只手生生给她拽开,还拎了半圈。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于是眼神更凶了。
      扯走左安的是她爸爸,他吼道:“有你什么事!”
      他又冲着大门里阻挡的一干人等喊道:“小宁来看看他奶奶,应该的,你们别挡着!”
      刚刚还嗓门洪亮骂人流利的左安妈妈,瞬间泪水布满了脸,不过力气却更大了,她双手分别揽过一扇门,哽咽道:“没门!他算个什么东西!要进来,除非从我身上迈过去!”
      “X你妈你以为我不敢吗!”小宁妈妈登时就一脚踹过来,踢到了她肚子上。
      左安妈妈看着瘦弱,但是对这踢过来的一脚毫无痛苦反应,只是更加发狠的跳起来回踢对方。两个女人就这样上脚开始踹了起来。紧接着他们身后的男人们以大门为轴心,彻底开打。两群人一开始还只是又抓又挠,又踢又打的肉搏,那个叫小宁的男孩徒劳地想要分开两拨人,却被她妈妈拼命往大门里推。左安爸爸力气大,一开始还扯得开三两个人,一两分钟的功夫,他就开始帮着门外的人攻击门里的人了。
      左安本不想参与进来,可是却被推搡着混在了人群里。她一边出离愤怒地带着浓重的耻辱感,一边忐忑地希望这一切不要被沈烈看到。两拨人越打越厉害,双方逐渐打红了眼,甚至有人拿起了院子里的锄头铁锹这些。一团又一团的尘土飞扬起来,恶骂连天,这一切让左安的脑子里和眼睛前,都不再只是疯打起来的两拨人,而是弥漫起了幼年就开始的厮打画面,这些画面凝聚成恐惧感逐渐袭来,她突然呼吸困难,浑身冰冷僵硬,无法移动。
      她眼神迷离地看到前面不知道是哪个亲戚,也许是个喝了些酒的——村子里有人每顿都要喝上一瓶,才能有力气干活,这是大家都默认的——那人好像打得已经不知所以了,他竟然举起了镰刀,左安瞳孔里是他挥舞过来的可怕的锯齿,身上的肌肉却麻木了似的不听使唤,就连大脑似乎也不知道要下达躲闪的命令,那一刻她被那积年的恐惧占有了。
      就在那镰刀挥向她的脸,周围看热闹的发出惊呼之时,一个身影扑了过来,整个地护住左安,木檀香的味道让她的恐惧倏地散去,可是还未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浓郁的血腥味儿就弥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沈烈咬紧牙关闷哼了一声,颤抖着道:“快躲开……”
      说着他推开她,半跪在地上。
      左安大梦初醒般回过头。
      “……沈烈!”
      看热闹的和打架的,所有人都傻眼了。
      左安抱住他,才发现他后背斜斜的一大条血迹,已经染红了后背的衣服,连风衣上都有血迹透过来。她轻而急地抹了一把,满手都是。
      清晰的似火浇油又锥心刮骨般的疼痛自沈烈左肩蹿至右腰处,他疼得直出冷汗,却还试图露出没什么大不了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并不是很成功,好看的面容有些许的扭曲,他努力稳定发抖的身体,轻松道:“对不起,安安,我还是……过来了……”
      他还想抬手抹去她突然而至的眼泪,但是两只手都不再听使唤。
      左安狠狠将眼泪忍去,猛地抬头扫视一圈,恶寒道:“你们给我等着!”
      沈烈被她这戾狠的劲儿惊了一惊。
      接着她费劲地扶着沈烈站起来,轻柔道:“你忍忍,车钥匙给我,我开车,咱们去医院。”
      人群慢慢后退,给他们两个让路。那个小宁却冒尖挡了过来。
      左安又是满身戾气地瞪着他。
      他吞吞吐吐道:“姐……这去医院要过好几个大岭,路况我熟,我开车吧……你扶着……扶着姐夫。”
      小宁妈妈正要骂他多管闲事,却被左安爸爸一眼瞪了回去。
      左安毫不领情,只简洁明了道:“滚。”
      小宁没有放弃:“不是的,姐,这路真的不好开,我真的想帮你……”
      左安还要拒绝,沈烈却在耳边轻唤:“安安……”
      左安偏过头去,见沈烈脸色煞白,唇角无色,她心疼得揪了起来,冲小宁无奈道:“赶紧带我们去!”
      小宁立马“诶”了一声,接过钥匙,率先跑到前面。

      车里,沈烈歪在左安身上。他后背酥麻火辣,钻心刺骨一般的疼,但始终隐忍着没吭声,只偷偷攥紧了拳头,缓慢调整着呼吸。他努力感受左安暖软的身体,好转移这疼痛的注意力。
      左安没法抱着他的后背,她紧紧握住沈烈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好像这样就能轻抚他的伤口一样。她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呢喃着:“很快就到了,很快就到了……”
      沈烈本想开开玩笑让她放松,刚张口说出“没什么”三个字,声音就颤得自己都吓了一跳,只好赶忙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呆着。这三个字却把左安闹得心里更加懊悔愧疚,贴得沈烈更紧了一些。
      混蛋……这几个月学的拳狗吃了吗…一个人想。
      这样其实……也挺好……另一个人想。

      小宁没有忽悠左安,这路面颠簸,大岭连着大岭,确实不太好开,更何况左安只是拿了个驾照,上路经验其实寥寥无几,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地拒绝那个她一直不肯承认的“弟弟”。这“弟弟”尽力地把车开得稳稳当当,大概半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县里的医院。
      这时候的沈烈浴血归来一般,左安身上也染了血迹,她冲下车激烈地喊着“医生!医生!救人!”
      急诊室里出来两个医生急忙接上了沈烈,直到此时左安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原来一直在打颤。
      左安坐在诊室外,门关着,看不到沈烈缝合的样子,她脑子里深深印着那道长长血迹,身体上无法感受沈烈的疼,但是丝毫没有影响她心里无尽地想象,最后终于成功地真切地疼在了她自己的后背上。
      小宁站在她旁边,见她焦急地无意识地搓着手,满眼的担心化不开,他喏喏开解道:“姐,你,你别担心啊,姐夫他当时多少也躲了一下,伤口应该,应该不会太深,伤不到神经和骨头。”
      ……
      她本来只是念念着沈烈该有多疼啊,只是气自己害他受了伤,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伤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经小宁这样的劝慰,她终于想起来各种可怕的可能性……
      她甚至想,如果沈烈伤了脊柱……那就……照顾他一辈子好了……可是她该怎样才能赚到足够的钱,给他最好的治疗?她想她得去做销售,像他那样成功的;她还要去精益她的木雕,卖了钱补贴家用……除了钱的问题,更重要的也许是,骄傲的沈烈能接受得了从此后卧床不起吗?她默默规划盘算着,越细想越发现这重重困难。
      她眼神坚韧。即便再难,为着沈烈,无论前方路有多艰辛,拼了。
      小宁眼瞧着左安的神情自顾自地从担忧变得复杂,再到决绝。不明所以。
      约莫过了一个多小时,诊室的门开了,沈烈僵直着背慢慢蹭了出来,后面跟着医生。
      左安噌地站起来,几乎是要扑倒沈烈身上。
      “医生,怎么样?!”她急问。
      那医生慢脑门的汗,佩服道:“这小伙子真坚强啊,”他举起两根手指,“两百多针,硬是忍着一声不吭,”他瞧瞧左安,似乎明白了沈烈不啃出声的原因,又说道:“伤口幸好不深。”
      左安那些胡思乱想终于都散掉了。
      医生接着说:“但是。”
      左安腾地又悬起了心。
      “锯齿造成的伤口不好清理,尤其是还有很多细小的木屑,”他不得不再次感慨于沈烈的忍耐力,“伤口的位置还不能打太多麻药,从挑异物到缝针,这小伙子是生生忍下来的。”
      左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好像被这几句话切花了,一种裂开的深邃的疼从无尽的心底翻涌上来。
      “所以还是得继续观察,防止感染,最好是住院两天看看。”那医生继续说道。
      左安替沈烈猛点头同意,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初肺炎住院时说什么都不肯的心情。
      虽然在诊室里医生为他输了血,沈烈依然脸色惨白,可是心情却透亮得很,他没有反抗,只心里贪婪地看着左安。
      万一……万一哪天她知道了,今天的伤……也许能让她原谅我……他这样想着,却又厌恶起自己的自私来。
      医生又嘱咐说:“伤口至少一个月内不能沾水,每五天换一次药。平时一举一动要多注意,避免二次撕裂伤口,前两周睡觉时候先不要仰卧。伤口彻底好之前,不建议喝酒、熬夜、剧烈运动。”
      ……
      两个人脑子里一起想到了如何洗澡,如何应酬,以及如何处理转型期间繁杂的公务。
      左安和沈烈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于是她更加愧疚了。
      沈烈一说话都拽着后背疼,此时却依然好像没什么大不了道:“没问题,谨遵医嘱。”
      左安完全不信地看了他一眼,和小宁一起,慢慢扶着他朝病房走去。

      侧卧在病床上,左安坐在他身边,一只手始终捧着他的手。
      他心安理得的累了起来,终于想要睡了,于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左安看着他呼吸逐渐变得深沉,便旁若无人地目不转睛起来。
      苍白的脸趁得他皮肤更加细腻,眉目更加俊朗,睫毛微动,鼻梁的线条撩人,刚恢复些血色的嘴唇轻轻抿着,似乎还有些满意地微微上扬,显得更加性感。
      左安痴痴看着,还不满足,她伸出另一只手,像那次雨夜一样,触摸着他的睫毛,又缓缓下滑,一路到了唇边。
      这次没有惊雷霹雳,病房里也没有八卦的群众,小宁更是早就识趣地出去了。
      她在那唇边逡巡良久。
      终于决定吻了过去。
      然而还未真的触碰,只是彼此的呼吸开始胶着,那三个星期毫无音讯的问题突然闯了出来,毅然阻止了她。
      这算个什么事儿?稀里糊涂的。
      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理智地坐直了身体。
      早被她指尖唤醒的沈烈,心里的失落却撒了一地。

      外面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左安看了眼手表,料想是两个姑娘赶过来了。她站起身朝病房外走去,果然,方秦和夏小芒急匆匆的,手里还各自拎着两篮子瓜果。
      她手指放到唇上,示意轻声。方秦几乎是把篮子撇到地上的,喘着低声说道:“真够沉的,阿姨让我俩拿给你那沈烈的。”
      左安微微皱眉,夏小芒接着说道:“我见阿姨应该是哭过,眼睛又红又肿的。”
      左安轻叹一声:“就光知道哭。那个……那个女的呢?你们看见她了?”
      两个姑娘摇摇头。
      随即她俩疑惑地看到了一直站在门边的小宁。
      左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这回谢了,你回去吧。”
      小宁不肯走:“姐,一会儿姐夫上个厕所什么的,我还能帮忙呢。你让我留下来干活吧。”
      方秦和夏小芒诧异地听着这句话里的称呼们。
      左安继续冷冰冰的:“他又没瘫,你走吧,回你妈那去。”
      小宁瘪了瘪嘴,“哦”了一声,低着头默默走了,同时还不忘和方秦夏小芒点头问好。
      两个姑娘见他走远,立马问左安:“他,他不会就是——”
      左安无语:“他是。”
      夏小芒:“不过这孩子,看着挺干净挺老实的。”
      左安叹了口气:“他开车把我俩送到医院的。”
      “啊……”夏小芒若有所思,试探着说道:“毕竟,上一代人的事儿……”
      方秦悄悄掐了她一下,夏小芒便不说话了。
      左安探进去半个身子,见沈烈睡得深沉,转身把篮子拿到屋子里,然后带着两个姑娘往外走:“出去说吧,他睡着呢。”
      三个人来到医院楼下一排座椅处坐了下来。
      方秦这次又是从老家匆忙赶过来的,大概也就不到三个星期没见,她眼中的左安却憔悴了不少,也瘦了一些。
      “还好吧?”方秦问。
      左安倚着靠背,仰望天空,她仿佛浸泡在无尽的悲伤和尖锐的耻辱与愤怒中,然而在这片本来压抑得难以呼吸的阴霾里,却有一线光明温柔而坚定的刺透,送她以慰藉和支撑。
      于是她回道:“我没事。”
      方秦把她搂过来:“那就好,”她感慨道:“我俩知道奶奶走了之后就飞过来,刚到你家门口,没想到……竟然得来医院找你。”
      “是啊,”夏小芒凑过去,环抱住左安,说,“听说你去了医院,吓死了,后来发现满村的人,都在口口相传你那位沈总英雄救美的事迹,躺下的不是你,那我俩就放心了。”
      左安哭笑不得,心疼道:“他缝了二百多针呢……”
      方秦“啧啧啧”地摇着头,叹道:“我打算收回之前所有对他的负面猜测,这三个星期无论什么原因,如果是我,都可以原谅他。”
      夏小芒瞪她一眼道:“两码事,好不好?”
      “诶,你这心狠的女人!怪不得都不肯帮子夜追小安。”
      “我这叫做理智好嘛!”
      “所以,小安,你怎么打算?”
      左安一左一右地看看她俩,道:“你俩的想法我都有。”
      “……”
      “……”
      沈烈那拼死的相护,稳稳的拿捏住了左安心尖最软的一处,之后他每一个对疼痛无声的忍耐,都在加重他在左安心中的分量,他本来在她心里就已经足够好,如果不是那三个星期的问题,她便认定他了。
      “还有个事儿是……我在奶奶面前说,沈烈是我的男朋友……”
      “!”
      “!”
      方秦:“你这是什么操作?”
      夏小芒回答:“还能是什么操作,这位沈总下了飞机就开启千里相送的模式,小安又想了人家这么久,当着奶奶的面这一动容,又想让奶奶心安地走,就脱口而出了呗!”
      “所以你俩现在的关系……难以概括啊!”方秦想想,觉得累得慌:“还是相亲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夏小芒翘起二郎腿:“还是单身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左安无奈道:“你俩……是过来气我还是看我呢!”

      虽然方秦和夏小芒嘴上不屑一顾地说着左安的情感生活十分麻烦,实际上却十分体贴的把时间都留给左安和沈烈,两人风尘仆仆地过来,担心了一溜遭之后,见她情绪稳定,就只坐了不到一个小时便要走。左安心里欠愧。
      “你傻吗?我俩又不是来游山玩水让你当导游,拜祭了奶奶,你又没啥大事儿,我俩自然就放心了。你瞎愧疚啥呢?”夏小芒笑道。
      “对嘛,而且主要是,你确实是没空搭理我俩~你那沈烈,总是各种方法霸占着你,不是物理上,就是心理上。”方秦一语道破。
      “什么时候——”夏小芒挤眉弄眼道:“生理上啊?”
      说完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拉着方秦跑开了。
      左安有点害羞地微微生气,那气还没彻底形成,心里立即又满满当当都是沈烈,随即想到这尴尬的关系,脑子里又乱了。
      哎,等他好点再说吧。
      她回到病房,沈烈正在翻身,后背的伤扯得他直冒虚汗,他以为左安不在,就索性放任了疼痛的声音。
      那声音听在左安心里,又心疼,又性感。
      她走过去轻轻扶着他:“我帮你,慢点。”
      沈烈立即停止了疼痛的□□。
      “别忍着。”
      沈烈笑笑:“这点伤,没事。”
      左安也不点破他,帮他翻好了身,他原本面冲着房门侧卧,现在变成了背对着。左安把靠门那侧大椅子朝另一侧搬去。
      也不知道为何,这椅子特别繁杂结实,又宽又重,完全不是为了节省住院空间而制定的那种简易轻便的椅子。沈烈背对着,听到左安好像抓也不是举也不是的拿它没办法。
      “你干嘛呢?”
      左安依旧对那椅子不依不饶:“我给它……搬到你那边去……呼……我得拖着它走了。”说着她试着拽了一下,刺耳的声音响彻房间,她赶忙作罢,换个姿势重新跟它较劲儿。
      “搬它干嘛?”
      左安停下来,揉揉腰,看着沈烈的背影。
      猝不及防地问:“你不想看着我吗?”
      她问这句话时候,自己却心跳得极快。
      沈烈本来因为累和疼以及刚刚睡醒而微睁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想。”
      左安没料到,这一个字能让她心跳得更快。
      沈烈索性道:“安安,别折腾它了,你过来。”
      左安走到他那一侧的床边。
      沈烈漂亮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拍床边:“坐这里。”
      那床那么小,左安坐过去,有种坐在他怀里的亲密。
      她心跳得疯狂了。
      沈烈握住她的手。
      还嫌不够,也许是疼痛让他难以像平时那样控制自己,他彻底放纵起来,干脆和左安的手十指相交。
      “男朋友的手就该这样牵着。”他说。
      左安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高高的凭空掉落到一个极软之地。
      那些理智要求她弄清楚的事,此刻全都被抛到了天边。
      依然不满足,沈烈轻带着左安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下去。这简简单单清清淡淡的一下,都让沈烈深深觉得,值了。
      左安的心则要被这一吻侵吞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抛却了一切杂念,没有任何别的打扰的,静静感受对方掌心的温度和指尖的心跳,他们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那个沉沦的自己。
      可是同样的,他们也不清楚要怎么倾诉这段衷肠,毕竟它的正式开场是那么突然而夹杂着说不清的未尽事宜。
      最终是左安在沈烈前一秒开了口:“有些事,我需要说一说。”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6755763/2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