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左安回到B市后异常忙碌。相比之下，在S市被沈烈照顾的那几天里，时光好像停止了，所以离开之后，一切仿佛突然开始加速向前赶，工作，开会，加班，志愿者，学拳，雕刻，搬家……而这纷纷繁繁的忙碌中，除了他偶然在工作群里的回复，再没有一丁点沈烈的影子。这倒显得那段日子愈发模糊，好像并没有存在过，一切只不过是她的梦一场而已。
　　“哐当”一声，方秦手起刀落，硕大的西瓜痛快地劈成了两半儿，她举着刀，不满道：“你都不问问他？”
　　接着又咣咣咣地继续劈瓜。
　　左安往后躲了躲，点着脚尖把切好的西瓜拣到盘子里，端进了客厅。
　　夏小芒从阳台过来，吃了一口瓜，无奈道：“哎，接小秦秦过来的这一路，我都在听她分析你那位沈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脑袋都大了。”
　　方秦从厨房拿了一打啤酒过来，冲夏小芒说道：“你咋一点都不着急呢？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暗搓搓替子夜高兴呢！”
　　夏小芒得意地笑笑，正要撬开瓶盖，左安拦了一下：“别算我啊，我四点去公司加班呢，今天晚上是系统上线的项目小结会。”
　　两位闺蜜不满了，一左一右坐下：
　　“大十一的，祖国母亲都休息，你怎么还天天上班！”
　　“我专门从遥远的南方老家赶过来，就为了给你补生日的啊喂！”
　　左安搂住她俩，讨好道：“对不住两位爱妃，这不是项目上线嘛~仙女姐姐们多担待，咱们谁跟谁嘛！”
　　夏小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啤酒，问道：“小安，你……没事儿吧？”
　　方秦也收回那副“你欠我的”的模样，柔柔说道：“你也说了，咱们谁跟谁啊，难过就说出来，会好些。”
　　左安眼圈立刻泛了红，却又被她压了下去。
　　严格来说，从沈烈在医院花园中抱着她不肯放手，她就意识到哪里不对了。只是她不肯相信自己的感觉。起先她告诉自己说沈烈在准备出国，很忙；接着她说他在倒时差在适应新环境，很忙；再接下来，她想说他的交流项目事情很多，依然很忙……可是沈烈从来就没悠闲过，他却能在应酬的间隙找机会给她打电话，就为了告诉她会很晚才结束；能在凌晨给她发信息，为了不让她担心；能那么远地过来，在清晨出现和她一起跑步；能中午特地返回，给她做上一顿丰盛的午餐……
　　他去的只不过是个美国的交流项目，没有音讯，也只是他不想而已。
　　更何况他老早就说过，要在她生日那天，告诉她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一曲琴瑟，突然就断了弦。
　　她不想问他究竟怎么了，如果他想说，他能说，自然说了；如果不想不能，问了又是何必？
　　她还有另外一种直觉：她和沈烈，还有很远的路要一起走。
　　一切都等他回来吧。而且……
　　左安拿起一瓶开好的酒，把将出的泪水咽了回去，说道：“其实吧……这也未必是件不好的事……”
　　“为什么？”
　　“趁着这段日子，我呢，”左安站起来，“我也好好想想，异地啊，办公室恋情啊，上下级关系啊，这些本来困扰着我的事儿，也该想想了，该想想是不是要继续往下发展，如果是，这些问题该怎么办？”
　　夏小芒仰着头问她：“所以你现在想出来的结果是？”
　　左安耸耸肩：“太忙，没空想~”
　　“切！”另外两个姑娘嫌弃了一下，拿着瓶子干了杯。
　　“其实我明白，”小芒正经起来，“有些事儿得当面说清楚，这远隔重洋的，时差又颠三倒四，电话微信什么的，哪里说得明白，还不如等他回来，不管有什么，都面对面聊聊。”
　　方秦点点头：“可说是这么说，这本来两个人好好的，突然之间他就没反应了，你不心慌吗？”
　　左安盘腿坐下，还是喝了一口酒：“我说我太忙了，没空心慌，你信不？”
　　“你如果说的是白天，那这我是信的~”
　　左安趴在方秦身上，带着一点鼻音：“还是你们了解我。”
　　患得患失，最是痛苦，夜里四寂无人，这感觉最能侵袭而来。
　　夏小芒想说什么，踌躇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安，如果……你那位沈烈回来了，还是像现在这样，没有任何解释，也……不再找你了呢？”
　　左安斜倚着沙发，望向窗外。
　　“那我就去找他，告诉他说：‘沈烈，我喜欢你，特别喜欢，可是你太怂了，有什么事儿都不敢说，我决定收回我的喜欢，再见！’”她说完，喝了一大口酒，冲她俩道：“怎么样？够飒吧！”
　　“飒！飒极了！”
　　“是我们的小安该有的样子！”
　　“喝酒！”
　　“喝酒就算了……我还要上班呢……”
　　“……”
　　“小秦秦，你家老陆的烤鸭买回来没？是不是丢路上了 ？”
　　“打电话催催，饿！第一次见我们这么重要的人物，动作这么慢，不怕我们说他坏话嘛！”

　　“Mr Shen? Mr Shen? Are you ok?”
　　沈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险些怠慢了对方。
　　“Oh，I’m very sorry.”
　　他正身处道然的欢迎宴当中，周围觥筹交错，光影迷迭，站在他旁边的企业学院院长史密斯关切地问道：“Are you missing somebody?”
　　“What? oh no, no, It\'s just t□□ lag makes me dizzy.”
　　那么明显吗？连西方人都看得出来？
　　沈烈心里苦笑。
　　“That’s ok. Let me introduce Miss Zhao to you. ”史密斯引来一位一袭白裙的女士，会上女性不少，但她似乎是最亮眼的那个，年纪很轻，虽然个子不高，但自有一番高贵自信的气韵。沈烈淡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微笑致意。
　　“She’s my friend’s daughter who is studying in Princeton University. She is a very wonderful lady. Zhao, this is Shen Lie. He is the company’s guest, and he is in charge with a quite important department in his company.”
　　“Nice to meet you, I’m Zhao Jingying.”赵晶莹伸出手来，落落大方，直白地打量了沈烈一圈。
　　“Nice to meet you, too.”沈烈轻握她伸过来的手便收回，又再次点点头。
　　史密斯继续道：“I heard that your hometown is S which is the same to hers. So you two are ‘lao xiang” in Chinese, right? Hahaha!”
　　两个人一同随着他洪亮的笑声轻轻笑了笑。史密斯随即又道：“well，I have to go to my boss, you two enjoy yourselves, see you.”
　　“see you.”
　　“沈先生今晚看起来有点——嗯——心不在焉啊，”赵晶莹见史密斯走远，直白问道。
　　沈烈礼貌答道：“抱歉，还在适应时差，见笑了。”
　　赵晶莹莞尔一笑：“没关系。”
　　见沈烈虽然站在她旁边，却几乎只是自顾自喝着红酒，她大大的眼睛转了转，说道：“沈先生是不是有点奇怪，史密斯为什么会把我一个还读书的学生介绍给您——这毕竟是商务宴会。”
　　沈烈没有看她，直接道：“赵先生应该是您的父亲吧，他在道然非常受器重，也做过很多卓越的贡献，尤其是开辟中华区市场这方面。我猜他把您带到宴会上，也是想多给您制造些学习交流的机会。我们总裁许先生和您父亲是很好的朋友，赵先生让您来认识一下他好友公司的管理者，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赵晶莹目光却始终没离开过沈烈，听他说完，她笑笑，缓缓抿了一口红酒，道：“沈先生说的没错。另外，我小学没念完就跟着我爸爸来美国了，所以他希望我多接触接触自己国家的人，以后总是要回去的。不过……”
　　她等了等。
　　然而沈烈并没有问她不过什么，只是淡然地看着会场，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
　　赵晶莹索性直接与他对视，说道：“不过这都不是我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的原因。”
　　沈烈略微后斜了下身子，出于礼貌地附和道：“那是什么原因。”
　　赵晶莹轻轻晃动红酒杯，思忖了一番，认真说道：“沈先生，我其实很早就认识您了，”见沈烈流露出一丝惊讶，她很高兴，又继续道：“你没有正式入职这家公司之前，我就在爸爸那里见过你——和其他候选人的资料——许总让我爸爸也提提建议。你也知道招揽你们这个级别的肯定不止一份简历的材料吧，信息还是很详细的——顺便对你说声抱歉，我没忍住，把你的那份资料看的很仔细。”
　　沈烈这次终于看着赵晶莹，只是目光有些冷峻而警惕。
　　赵晶莹倒是十分坦然，笑着说了句话，着实吓了沈烈一跳：
　　“沈先生，我应该算是对你一见钟情吧。”
　　？？？
　　就因为看了一份纸质版的材料？再详细能详细哪去？难不成篮子介绍他的时候给他写了本自传并附上了写真？
　　现在接受西方教育的大学生都这么——嗯——沈烈没想出什么合适的词来。
　　他甚至一时半会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比较合适。
　　赵晶莹见他的反应，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却一下子让他想起左安。
　　他心头一疼。
　　赵晶莹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得分明。
　　“哎，可惜，虽然终于亲眼见到你了，我才知道，我还是来晚了……”
　　沈烈不解的看着她，她不像是开玩笑，看起来是真的在难过，只不过这难过带着青春特有的洒脱和真实。
　　不像他的，藏到了每个细胞里，把自己淹得苦了，苦到都忘了要怎么去快乐。
　　“沈先生，”她继续说道，“有没有人提醒过您，您眼睛里总放着另一个人，都要……看不到其他人啦？”
　　沈烈猛地愣住了。
　　赵晶莹得意地笑了一下，转而十分伤感：“真想知道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呀，她肯定很幸福。”
　　沈烈神情苦涩，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了一声：“对不起。”
　　“没关系，”赵晶莹接下了这句话，”她轻松道：“如果你愿意与我多接触，那自然算是我来这晚宴上最好的结果，如果你早就心有所属，我也不亏啊！我喜欢你，当然就要告诉你，这么美好的事情，你是要知道的！”
　　恐怕这是这个年纪的人才有的意气风发和勇往无前吧。
　　沈烈却忍不住说道：“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带来美好……”他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不再言语。
　　赵晶莹十分干脆：“那就把那些不美好的阻碍排除掉啊！除非我喜欢的人不可能喜欢我……”她不无遗憾地又看了一眼沈烈，“否则我看什么能阻止我！”
　　一语惊醒，自愧不如。

　　左安握着刻刀，许久没有下笔。
　　她白天里尽管豪言壮语，可是到了晚上，看到了沈烈刻的那个小勺子，幽幽思情便不可遏制的弥漫。
　　其实日子才过去四五天。
　　她和沈烈没有任何私下的非工作之外的联系。
　　刻刀下又是一头猎豹，只是低垂了头颅，显得落寞忧伤。

　　地球的另一边，沈烈在酒店里和吕良和讨论企业学院给他们留的“项目作业”。
　　时间已经很晚了，沈烈穿着随意，吕良和调依旧西装笔挺，他调出B市和S市的城市开发图，其中有两张是非常详尽的商业规划图。
　　沈烈心中暗暗震惊。
　　吕良和长期耕耘在B市，他有资源提前拿到B市的商业规划图，这还可以理解。但他怎么会有S市的？沈烈手里的那份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弄到的，可是和吕良和的这份相比，竟也显得泛泛不够详细了。
　　吕良和倒也不怕沈烈疑惑，甚至隐隐有些炫耀的意味。
　　“这是我上个月拿到的，我相信沈总肯定是见过的，对吧，那我就不做过多阐释了，您看这片区域，和B市的15号相比，都是要做智慧养老，但我认为从周边设施来看，S市更有优势。”他点起一根烟，烟雾迷蒙了他看向沈烈的锐利目光。
　　散去时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沈烈挡手示意，婉拒了吕良和递来的烟。
　　“我和您的看法基本一致，那就以S市9号地做案例，进行沙盘模拟吧。”他云淡风轻地说道。
　　讨论结束时已是凌晨。
　　沈烈躺在床上，看看手表，B市时间正是下午。他点开左安的微信。
　　朋友圈里是一只木雕猎豹的背影。逆着光。低垂着头颅。
　　没有文字。
　　他盯着看了许久许久。
　　一夜梦中尽是她。

　　办公室里一圈儿外卖饭盒。
　　林姐站在办公室中央，举起一听饮料，宣布道：“10月25日组的上线任务顺利完成，鼓掌！”
　　“耶！！！”
　　“喔~喔！！！”
　　“胜利胜利！”
　　林姐示意大家安静，又说道：“这段日子辛苦大家了。另外，我也向几位分公司总经理了解了近期对你们工作的评价，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原本兴高采烈的左安黯了下来。
　　“哦，那个小安啊，赵腾，何洋，武静静，你们四个啊，还需要再辛苦几天，吕总和沈总今天就从美国回来了。”
　　左安心里开始直扑腾，她莫名焦躁起来。
　　“……他们回来会先给各分公司开会，你们铁定是得参加的了，等忙活完了这个事儿，你们再申请调休啊！”
　　“其他人先给你们两天时间调休，其他的时长发加班费！”
　　“谢谢林姐！”
　　“……！！”
　　周围听上去很热闹，似乎都在安排难得的两天假日要用来做什么。但左安却听不进去什么了。
　　偏偏这时那个难缠的电话打了过来。
　　可是电话里的内容，却让她宁愿还是以往的那些歇斯底里。
　　一片欢腾之中，唯有她流着泪。
　　有时的“等我”却再没有以后……
　　“奶奶，我十一回不去啦，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去看您呗！”
　　“乖，工作最重要，十一人那么多，咱不跟他们挤~”
　　“奶奶，我可想你呢，您想不想我？”
　　“奶奶可不想你，奶奶忙着养狗子，忙着种园子呐！”
　　“哈哈，奶奶您什么时候这么调皮啦！”
　　“跟我的乖孙女儿学的呗！”
　　“嘿嘿，奶奶，我给您准备了礼物，您猜是啥?”
　　“是好看的孙女婿吗？”
　　“哎呀奶奶！……”
　　奶奶……奶奶……等我啊，奶奶！
　　左安拎起包，抹开眼泪，那泪水却越抹越多，怎么都抹不尽。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的自己，角落里深深呼吸后，左安红着眼睛进了林姐的办公室。
　　林姐依然是那个暗黑的脸色，疲惫憔悴，但是眼睛里像是刚打一场大战的兴奋，正在桌前记录着什么。
　　她抬头看见左安的样子，关切道：“怎么了小安？身体不舒服？”
　　左安一张口，那泪水便又泄洪冲坝一般，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失控。
　　“……林姐……我奶奶要没了，等着……等着……看我最后……”
　　她没办法再说下去。
　　林姐立即站起来，轻轻拍着左安的后背，和声道：“赶紧去吧……你奶奶九十多了，顺其自然吧……”
　　不过她又想起工作的事儿，尽管左安哭得不能自已，她还是委婉地提醒道：“回来后，和沈总的会议内容，你记得找赵腾去沟通。”
　　说完，林姐又暗暗后悔这么说，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逼她太紧。
　　左安听到这句话，反倒是情绪稍稍平复了些，她点点头，哽咽着：“我明白您的意思。”
　　“嗯，快去吧！”
　　左安急匆匆往外走，待电梯开了门，她正要进去时，林姐从后面赶过来，追问道：“车票买好了吗？”
　　左安扭头快速回道：“今天的火车票和机票都没有了，我去车站看看大巴，实在不行打车回去。”
　　林姐觉得打车不安全，正要阻止，电梯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这么急，左安这是要去哪儿？”
　　左安听见后回过头。
　　沈烈正站在电梯里，看着她。
　　一瞬间两个人眼神交织。
　　仿佛过了很久，久到时间凝固。
　　又好像刹那芳华，不过一时幻影。
　　“吕总，沈总，二位回来了？”后面跟上的林姐语速很快的打着招呼道。
　　“沈……沈总好，吕总好。”左安跟着打了招呼，嗓音沙哑。
　　吕良和和往常一样，不怒自威地“嗯”了一声，又问了一遍：“左安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林姐解释道：“啊，她奶奶……所以得赶紧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沈烈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怎么回去？”他轻声问道。
　　却听不出这是在问谁。
　　林姐道：“我正追着她问呢，今天的火车飞机班次都没了，大巴的话，我估计至少得十二三个小时吧，这还不算去大巴车站路上堵车呢。这姑娘想打车，我是觉得长途夜车不安全。”
　　“我开车送你回去。”
　　电梯里外的所有人却都惊讶地看着沈烈。
　　尤其是吕良和，同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次却难以掩饰满脸地不解。
　　左安正要摆手拒绝，未等开口，吕良和转头问沈烈：“沈总，老板这会儿正等着我们去跟他汇报交流项目，之后还有个接风宴。你是忘了吗？”
　　林姐也紧接着说道：“是啊沈总，而且您这刚下飞机，旅途也很辛苦——”
　　“你能等我一个小时吗？我开车，从这里出发，六个小时应该就赶得到，比大巴要快很多，比打车要更安全。”
　　沈烈只注视着左安，商量道。
　　被忽视的吕良和与被打断的林姐，一起看向她。
　　若是之前，她必然立即答应。
　　可是现在，此时此地……
　　她摇摇头：“谢谢沈总——”
　　沈烈啪的把车钥匙塞给她：“那就这么定了。车停在A区了，一个小时后见。”
　　说完便关上了电梯。
　　电梯里，吕良和瞥了眼沈烈，轻笑道：“沈总真是助人为乐啊！”
　　沈烈面向吕良和，勾起嘴角：“顺便而已。我本来就着急回驻地，早已打算和老板请假，不参加接风宴的。卖给员工一个人情，不是更好？”
　　吕良和似乎恍然大悟，笑了笑，没再说话。

　　左安坐在沈烈的车里。这车有日子没开了，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车上的灰尘轻易就擦的掉。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呢？
　　沈烈问她能不能等他一小时的时候，语气平淡随意，好像问的是个普普通通的问题。
　　可她在他的眼睛里分明看到了紧张，还有心疼。
　　整整三个星期没有工作外的联系，她不是没有思来想去的猜测过原因。她甚至认为自己已经为最差的结果做好了准备——沈烈将这一切当做游戏一场，突然间失去了继续玩耍的兴致——每每想到这个可能时她怒意横冲，却又很快消失——直觉总告诉她，这是最不可能的答案。
　　尤其在他们今天突然相见，彼此看向对方时，这个猜测便被她彻底否决。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晃晃头，现在实在没有心力去思考这个事儿。
　　去看奶奶最后一眼的念头，已经压得她悲痛得喘不上气。

　　沈烈远远地疾步走来。
　　越靠近左安，他便越紧张，脑子里各种想法纵横交错，挣扎不清。
　　然而他全部混乱的思绪，都在打开车门，看到哭成了水做的左安时，相互和解统一，归为一个信念：狠下心去，把她抱进怀里。
　　他反悔了。他不要戛然而止。
　　凭什么要停止？不！我可以不让她受到江涟的伤害！我可以的，我要赌一把！

　　左安却还在自顾自的伤心，意识到沈烈过来了的时候，发动机已经轰鸣了。
　　她抹去泪水，系好安全带，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情绪后，问道：
　　“那你的晚宴和分公司的会怎么办？”
　　本来想要抛却一切只想拥她入怀的沈烈无奈地看她一眼，回道：“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
　　这句话在左安无垠的悲伤的压抑中，仿佛开出了一朵带她向上，重获呼吸的花。
　　驶离了车库，左安才知道外面已经阴雨霾霾，晦暗灰蒙。
　　身边人，便更显一团温暖。
　　“给奶奶的礼物……带着了吗？”这一团温暖问道。
　　那是左安练完拳的一个周末，他陪着去买的。
　　他手机里还有好几张左安和奶娘的合影，都是每次左安念叨奶奶的时候，沈烈同她要的。照片里，明媚的左安总是靠在她身边，孩子一样的撒着娇。岁月不可避免地让奶奶变得干瘪，可是矍铄的精神都从那和蔼的目光中流露出来，让他一见便心生亲切。
　　“沈烈，你别看我奶奶已经九十岁了，又是一辈子在村子里呆着，其实她眼光好着呢！”
　　他记得他和左安挑选了好多家，一直没找到她满意的，直到沈烈在一个橱窗里看到那个设计典雅的金手镯，左安的眼睛才终于激动地亮起来。
　　那镯子可不算便宜，沈烈知道左安卖掉了几个自己十分得意的木雕作品，才买了下来。
　　他看着左安把镯子放进精致的包装里，兴奋地憧憬着：“等我十一回去，把镯子给奶奶带上，哈，她肯定可高兴啦！”
　　他看着左安兴奋地规划着：“十一之后，过了旅游旺季，我把奶奶带B市来玩几天，沈烈，当我的司机好不好？你可以获得被我的可爱奶奶一路夸个不停的高级待遇！”
　　甚至还有更远的打算：“啊，奶奶身体这么好，我想她清清楚楚地参加自己的百岁宴问题不大！”
　　沈烈自己也偷偷的心里想过，百岁宴的时候，他会是那个站在左安身边，和她一起给奶奶贺寿的人。他也曾暗暗地盘算，如果初次见面，要送奶奶怎样的见面礼。
　　只是忘记了，现实喜欢玩儿突然而至。
　　秋雨连绵，敲在疾驰的车身上，没有停下的意思。
　　“那个镯子，一直在身边带着……”左安从包里把它拿出来，“可是……奶奶还戴得上吗……”
　　眼泪又迷离了双眼。
　　她不知道一个人的泪水可以有这么多。
　　他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无能为力。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再相信童话，他们都怕许下“奶奶不会有事”的愿望，只会招来更痛苦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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