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作者:少年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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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9 章


      出乎意料,许总并没有提刘丰的事情,只是和沈烈讨论了最近大区转型的具体工作,了解了一下进展和困难,又聊了很久北区和全国的市场形势。
      沈烈不免心存疑惑,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档口开启这个话题。
      末了老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我本来对你这边有点担心,毕竟北区出过问题,市场竞争又最为激烈,现在来看,你接手之后,各方面还是向好的。”
      沈烈谦虚地笑笑:“谢谢许总肯定。我进入公司的时间还比较短,有些细节还是需要增加关注度,就像这次刘丰——”
      许总摆摆手。
      “用人不疑,一直是我处事的原则。如华那里拟好刘丰的处理意见后,你看看有没有异议,这个事儿啊,不值当在转型的关口期花费太多时间。”
      这是在表明他并未怀疑沈烈的管理。
      虽说如此,沈烈却依然直觉上没办法完全放下。
      许总又说道:“这次让你专门从驻地过来啊,除了聊一下变革期的工作之外呢,还有个大事儿,应该也算是——好事儿吧。”
      “哦?您说。”
      这会儿敲门声响起,吕良和走了进来。
      许总热情道:“时间正好,良和。来小沈,别站着,你俩一起尝尝我新进的普洱。”
      沈烈隐约觉得这“好事儿”应该和吕良和有些关系,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
      不过场面上的和平友爱还是气息满满,只是吕良和一贯气场严肃,不苟言笑。
      许总把茶水递给两个人,解释道:“现在人都到齐了,那我就跟你们说一下去美国交流的事情。”
      沈烈心中愣了愣,吕良和表情未改,不知是早就知道,还是和沈烈一样。
      “你们也知道,五百强美国道然公司的原中华区总裁是我多年的朋友,道然的行业和我们不一样,但是业态和我们却十分相似,他们几年前在中国区也经历过类似改革。一开始啊,我是想请他以顾问的身份参与到咱们公司的变革中来,但不巧的呢,他调到美国总部去了。最近他联系我,说道然的集团大学有适合我们的交流项目。如华那边呢,详细考察过了,建议派你们二位前往参加。我同意了。时间大概三周,给你们一周时间安顿家里人啊,安排工作啊这些事儿,下周三出发。交流内容在这啊,”他拿过两个小册子交给沈烈和吕良和,“你们看看这个交流项目的安排,意见如何啊?”
      虽然是以疑问句结束,但许总整段话和通知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区别。
      沈烈迅速浏览完。
      从内容上看,的确是个很好的交流机会。
      许总继续道:“公司这次呢,一共四个名额,分两批,你们两个算是打了头阵,希望,不要辜负公司对你们的信任啊!”
      他目光如炬,眼明若星地看向沈烈和吕良和。
      两人都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

      沈烈选了最近的航班飞回驻地,一落地边立即召开北区的骨干会议,部署接下来的规划,为三个星期的远程管理做好准备。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去。
      “怎么样?”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
      左安笑道:“今天没发烧,上午林姐打电话了,让我在驻地办公,病好了再回去,听语气还是很关心我。你跟林姐怎么说的?”
      沈烈也笑了,左安有种神奇的力量,总会让无论什么状态下的沈烈,都能说着说着温柔地笑起来。
      “实话实说呗,再说你该培训的内容我可一样都没给你落下啊。而且你们bp本来就应该多在分公司走动的。”
      “是的呀,林姐也说了,要我‘充分利用沈总对bp工作的正确认识和支持,做出成绩’,所以,”左安抱拳道:“我在此谢过沈总~”
      沈烈也抱拳:“还望您~多加支持~,我们~共同进退~”
      笑过,左安追问道:“刘丰的事儿怎么说?”
      沈烈把上午的事情如实告诉左安。
      “这……确实是好事儿啊……”这确实是左安的第一反应。
      但随即她意识到,三个星期啊。
      左安以往会觉得,区区三个星期,不过是漫长人生小小一段的时间。但现在用见不到沈烈的维度来感受的话,相当漫长了啊……
      沈烈何尝不是一模一样的心情。而且——
      “安安,出发那天……正好是你的生日。”
      她点点头,又安慰道:“嗨,没事儿~”
      沈烈十分认真道:“周二晚上,提前给你过生日,好不?那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左安已经猜出几分他要说的是什么,心中期许满溢。
      只是有点奇怪,既然都是提前过生日,为什么不在周日或者周六,这样时间更充裕的日子里。

      沈烈“模范男友”的名号已经因他的频繁出现和对左安的温柔体贴与周到温暖,在整个住院楼层传开了。他们两人偶尔听见这个叫法,也没有过多解释。
      就当是提前喊了几天呗。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都这么想。
      签协议的周日眼看着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期盼了太久太久,过程太难太难,沈烈这次格外紧张,甚至心里越来越不踏实。
      他周六晚上给对方打了个电话,本意本来是借着提醒对方来缓解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没想到对方却想要推迟日期。
      “我的钱已经给你们了,推迟是什么意思?”他努力掩盖自己的焦急。
      对方回道:“放心,我不可能只拿钱不签字,我只是有点事儿明天过不来。上次不是你来不了么?我就不能也有突然要处理的事儿?”
      很久没有过的厌恶感在沈烈心里翻涌。
      他压制住这股感觉,尽量平和的问道:“周一签字行吗?”
      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会儿,最后同意了。
      “这回说好了,谁都别再改时间了。”沈烈补充道。
      对方随意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有时候一个人的直觉会准得可怕。
      沈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的感觉。那种以为即将得到却突然被夺走,再没希望的绝望。甚至有时候压力太大时,梦里还会不断地场景重现。当黑夜中惊得睁开眼,旁边温热的身子轻靠他胸膛,他深深吻去,直到对方热烈的回应,他才缓缓意识到,这绝望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左安在医院正等着沈烈的晚饭,没看到他收到入账提醒的信息时慌张的眼神。
      他顾不得锅里火候正关键的菜,连信息都没读完,便拨了电话。
      对方刚接通,未等说话,沈烈急问道:“钱为什么又退给我了?!”
      “我妈不是说,她不可能只拿钱,不签字吗,沈烈。”
      那声音让他整个人瞬间冰冷了下去。他本以为有些过往终于可以放下,不再纠缠,不必在意。
      左安带来的温暖好像一簇可怜的火苗,在这冷酷中徒劳的挣扎。
      沈烈有那么一刻发音都有些困难,他停了停,缓缓道:“你……醒过来了?”
      对方轻笑,妩媚道:“我以为,你会忘记我的声音呢。”
      这妩媚却让他无法接受,他冷然道:“钱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又多了几分撒娇:“我刚才说的不够清楚吗?”
      沈烈几乎站不住,他倚着冰箱,轻揉眉心,商量道:“江涟,你醒过来,是大好事,以后日子那么长,我们都向前看,各自开始新的生活,我也会祝福你,我——”
      “沈烈,”对方打断他,尽管依然妩媚,却更加强势:“你怎么突然着急起来了?我妈说,你本来不肯松口答应她提的条件,”江涟嗤笑了一下,“说实话,我都觉得这条件太苛刻。可是你突然就同意了,你以为——我猜不到原因吗?”
      沈烈心中一紧。
      “那姑娘——知道你的情况吗?你们发展到什么阶段了,谈婚论嫁 ?”
      他没说话,拳头攥了起来。
      对方似乎对问题的答案也没什么兴趣,又恢复了先前水一样的柔媚:“我们见一面吧,沈烈。”
      沈烈的声音低到冰点:“江涟,除非是办手续,否则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江涟却更加狠绝,仿佛顷刻间换了个人,每一个字都砸在沈烈的灵魂上:“沈烈,那我再告诉你一次: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我的手段,你知道。”
      沈烈狠摔电话。
      他蜷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个梦吧?肯定是陪护床太小,挤得难受,才做了这么个可怕的梦吧。待会儿醒了,就能看到安安那干净又倔强的脸庞了吧,这次要毫不犹豫地吻过去,要和她十指相交,要抱着她,要无时无刻不和她在一起,再也不忍耐。
      为什么……就不能只是个梦呢……为什么……为什么!!!
      锅里的菜已经毁了。

      左安看着精致的塑料饭盒:“呃……外卖?”
      沈烈笑笑:“对不起,公司突然有事,没来得及做饭。”他心在颤抖,好不容易才把练了好几遍的理由说得自然。
      “嗯啊,虽然,没有你做的好吃吧,但也还不错!” 左安眉眼弯弯,“沈烈,吃完饭咱们去楼下公园里散步吧,反正各项检查结果都没什么问题了。别人住院都瘦,只有我,好像被你喂胖了。”
      沈烈笑得温柔:“好。”

      走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沈烈眼里只剩下左安。
      这一次的渴望是那么明显,以至于左安被看得害羞了。
      她停下来:“干嘛这么看我?”
      他眼睛里都是不舍,低低说道:“我想你,安安。”
      左安嘴角微微扬起,她靠近一步,也轻轻说道:“我也想你,沈烈。”
      “我能……好好抱抱你吗?安安。”
      左安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沈烈的眼神让她有些心疼。
      “好呗。”
      他紧紧抱着,像是要把她揉进怀中,像是一松手就什么都没有了。
      彼此的气息环绕着对方,那是最爱的味道。
      左安的手机不停震动。
      “别管它,安安,别管它。”
      沈烈霸道地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隔着衣领,偷偷亲吻她的脖颈。
      我该怎么办,安安。我好舍不得。我不想放手。
      她太享受这个怀抱了。
      是不是过了周二,就可以一直拥有了?
      是不是……在秋日的花园里,在冬天的雪地里,在春光中在盛夏时,在温暖绮丽的床上,在香气四溢的厨房……这个拥抱,随时都可以拥有?
      她从未如此觉得幸福过。从未如此期待过。
      即便有一丝疑惑夹杂着。
      只是那手机震动得没完没了,她确定又是那些每次都声嘶力竭的电话。
      她拍拍沈烈结实的后背:“三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呀。”
      哪知沈烈却抱得更紧了。
      这拥抱很久很久,久到那电话竟然都不再挣扎了。
      电话的那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放弃。
      于是左安更爱这拥抱了。
      “安安,”沈烈依旧抱着她,“我今晚……就不陪床了。我把屋子收拾一下,准备明天接你出院。”
      收拾屋子是真,却不只为收拾屋子。
      左安想想也是。
      “好啊。”
      “你早点休息,我出差之后,北区的例行工作交给圆儿了,你联系他就行。”
      安排工作吗?现在?太早了点吧?
      再说……他们两人之间每天都联系的呀……哦,对了,时差太夸张,工作上肯定是不方便的。
      “嗯,放心吧。”
      “嗯。”
      说着,他还是没松手。
      天色已晚,风越发寒了。
      不得不回去了。

      梁篮站在沈烈家门口,手机怎么也接不通,他给谢圆打电话,才知道沈烈是去医院了,想着这会儿过去,多半只有做电灯泡的命运。他决定再等等。才一会儿,沈烈从电梯出来了,整个人比上次见他时,冷了八度。
      沈烈见他过来,也没奇怪,直接说道:“陪我喝酒。”
      梁篮没问出了什么事,应了一声,跟着他进屋了。
      六瓶啤酒下去,沈烈一直坐在飘窗上望着窗外,连姿势都没变过。
      喝到第二打时候,梁篮拦住了。
      “明儿还上班呢。”
      沈烈苦笑,又不管不顾地喝了下去。
      梁篮叹了口气,问道:“协议……没签上?”
      沈烈那声“嗯”混在了酒里。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能做什么?”
      沈烈摇摇头:“江涟……醒了……跟我说了出事之前一样的话——这辈子别想离开她。”
      梁篮半晌没说出话来。
      “而且……”沈烈撬开瓶盖,说话有些费力了,“她猜到,我是因为,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才同意那些条件……还提醒我,应该……知道她的手段……”
      沈烈疯狂灌了一整瓶,梁篮便也陪着。
      “她的手段……她的手段……哈哈哈哈!”沈烈摇晃着站起来,分不清笑还是哭,“她的手段害苦了我……她还想……还想折磨安安吗?……她休想!休想!”他倒在飘窗上,抱着头:“我本来……要在签字后,向安安表白……没想到……我错了,错了……我没控制住自己……我害了她……”
      梁篮没了办法。
      钱他可以拿,力他能够出,可他如果早就知道怎么对付江涟,沈烈也不会喝成现在这样。
      沈烈颓废地歪坐着:“诶篮子你信命吗?”他不等梁篮回答,自顾自说道:“我以前不信,我现在……不得不信……”沈烈比划着,“就差……就差那么一点点时间啊……哪怕她晚一天醒来呢……你知道吗,有个……追求安安很多年的人来找她……那个男人在我面前理直气壮地报家门……”
      “老沈你,你先——”
      “我他妈当时真嫉妒啊!因为我没办法……没办法告诉别人我的情况……可是嫉妒归嫉妒,没关系,我知道我马上就自由了,我知道我爱安安,我知道她心里有我,她会挽着我的胳膊,跟她的那些好朋友们说,‘这就是沈烈,我男朋友’……我本来以为一切会变好的……”他笑了起来,却在瞬间又极为难过,“那个人,那天一连串问了我几个问题,现在想想,就好像他是老天爷派来提醒我:沈烈,你都没准备好,你凭什么爱上她?”
      “老沈,你不能这么个角度自暴自弃,肯定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你也知道江涟她什么都豁得出去做的出来……”
      梁篮也说不出什么,没有用的话,他不会说也不愿说。
      他撬开一瓶,跟着沈烈继续喝起来。
      两个人无言对饮,良久之后。沈烈突然音平如镜,不知是说给梁篮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其实,还来得及。不过才三四个月而已。”
      梁篮想说,也许左安不会因为他渐渐淡出她的视线,就毫发无损地忘记他。
      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左安受到更少的伤害?他有意无意地霸占着她的时间,填满她的世界,出现在每一个角落。现在就让他渐行渐远的抽离,无疾而终吧。
      她那么好,总会见到……更好的风景。
      即便他这辈子都得孤独地呆在那个黑暗的牢笼里。

      左安收拾妥当,坐在床边等沈烈。病房里的人们又在趁机打趣她,她只安静笑着,不否认也不承认。
      不过等到的却是谢圆。
      见左安疑惑,谢圆麻溜地说出准备好的解释:“公司行程临时更改,老大他先去B市了,让我来接你出院。”
      左安看了眼手机,沈烈的信息刚到:“需要去B市,安排谢圆接你吧。”
      左安理解,没说什么,和病房的人们道了别,痛快地跟谢圆走了。
      “沈哥哥没来,小安姐姐有些失落哦~”那个快到青春期的小姑娘咬着笔杆,默默说道。
      “作业写完了吗你?净关注些没用的事儿!”她妈妈一旁训道。

      沈烈家里窗户大开。
      左安闻了闻,问向旁边的谢圆:“沈烈昨晚喝酒了?”
      谢圆吓一跳,迅速扫视一圈,确定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信心十足地否定道:“不可能,今早老大早起去B市开会,不会前一天晚上喝酒的。”
      左安轻轻皱皱眉,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呀?”
      谢圆不敢直视左安,回道:“直接从那去美国。”
      左安愣住了。
      “你确定?”
      “嗯!”谢圆紧接着问道:“小安,你下午去我们办公室办公?还是回B市?”
      左安迟疑道:“我——我和沈烈商量一下……工作安排再做决定。”
      “哦,那您和我沟通就行了,现在这边的工作都由我处理后统一向他请示。”
      左安猛地看向谢圆。
      他一脸正义,只是不肯直对她的目光。
      她想了想,说道:“也该做员工谈心的工作了,了解下大家对目前公司政策的想法和心态,我周三再回去吧。你看——这样行吗?”
      “行!那——周三晚上的返京车票?”
      左安突然直接问道:“圆儿你是有事儿瞒着我,对吗?”
      谢圆挠挠头:“啥事儿?”
      左安看着他:“没事儿。”
      “哦,那就周三晚上的返京车票哈,我稍后给你订上。那咱们现在去驻地办公?”
      左安再次疑惑地看着他,不过没再说什么。

      看着她背影进到电梯,沈烈从安全通道里走了出来。
      眼眶是红的。
      左安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有留言。
      他知道她是在等他的解释,关于周二之约的解释。
      “对不起……”他对着手机里左安的照片,沙哑着嗓子轻轻说道。

      谢圆本以为左安会在车里问他很多和沈烈有关的事,比如为何突然要去B市,临走之前还说了什么,然而左安一直安静的注视着车前窗,搞得谢圆苦心背诵的台词一直在脑子里翻滚,就是滚不出来,憋得他直心虚。
      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那个,B市那边——”
      “怎么?”
      她声音清澈,似乎毫无防备和怀疑。
      谢圆更加过意不去了。
      他话题倏地拐了个弯儿:“B市那边——现在还挺热的吧?”
      话已出口,他又有点后悔——这也太生硬了。
      左安职业化地笑道:“嗯,这会儿应该还很燥热,但是早晚会凉爽些。”
      “是啊。”谢圆略带敷衍地点点头。
      说谎太难了,他头上略出了些汗。还是……讨论工作吧:
      “谈心这个事儿,你打算怎么做?”
      左安回道:“这个急不来。总体思路是先宣导、再了解员工问题、对症下药——这几周我虽然参加你们例会,但都是线上的,线下的话今天应该也是第一次。之前我和沈烈沟通过,今天的会议议题除了例行了解市场数据和销售业绩之外,应该也会通报按照分公司运营模式后成本测算和利润考核的数据——上周五我已经把数据给沈烈了,不过没来得及一起过一遍——我们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大家的反应,在会上能宣导和解释的,都在会上、在桌面上进行。这次难免会影响个别人的利益,心里有想法很正常,但我们的原则是不会改变的,在这个框架下再去和员工聊聊,详细了解员工的困难和意见,之后去寻找对应的办法。”
      这样清晰的思路,平和的语调,让谢圆有点意外。
      沈烈和左安之间的事,他全都知道。他跟着沈烈很久了,是朋友也是心腹。他眼中的沈烈,做事既能拼又讲究方法,但凡要办的事没有办不成的,虽然总披着一层由内而外的冰冷,让初见的人容易怯步两分,实际上却仗义真诚,对手下很好。他总觉得那冰冷不是天生的,总有一天会被化掉——沈烈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道,也从没问过——他以为左安会是那个融化他的人,结果他的老大突然转身后退——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称之为是跑步逃窜——留给他几句话,便让他面对左安去了——他又以为左安会不停的追问,直到问出破绽,让他“任务”失败,以为她会慌张,会非联系到沈烈不可——但并没有,她还淡定地和他谈着工作,整张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疑惑之外,就好像从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难不成是她还没反应过来?那接下来的日子……谢圆想想,又冒汗了。

      周一晚上七点,是原北区雷打不动的例会时间,简单吃了快餐,谢圆带左安到了会议室。所有未出差的销售们都在,个个精神抖擞,工作时那股子包裹着攻击力的精明和圆滑透过一举一动如引力场一般隐隐散发。大家都知道这次会议的内容有些特殊,从大区变成独立公司,对成本的考核无疑让一些只管低头冲锋没太在意过成本甚至愿意搅浑水来摸鱼的人有些不舒服。原北区的销售业绩一直很漂亮,这却也带来更大的转型压力,太多的人想看看,沈烈要怎么带队华丽转圈。
      左安进来后,眼前是热情依旧。
      只是估计他们心里却想法各异了。怕就怕嘴上一套,手里一招,暗自阻挠。所以让大家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能够理解公司的做法,能够去按照公司的期望方向去做,对于此刻来说,太关键了。当然也许会有人注定无法配合,那么找出他,换成更适合的人,也很重要。
      她便要在这个时期给沈烈最好的助攻。
      不容易。
      毕竟对于很多公司的员工来说,愿意告诉人力资源自己的想法?不不不,人力资源于他们,要么“不懂业务,就是个发工资招新人的”,要么“老板的眼线,离他们远点儿”。而左安评估了一番她和这些人的关系:没什么大事,那就什么都好说;真涉及变革,恐怕他们在了解她之前,不会认为她真懂他们的工作,自然更不会和盘托出。
      她默默深吸一口气,心里盘点过一圈这周沈烈和他讨论过的市场动态和关键数据,又把每个人近期的销售情况回顾了一番。
      沈烈那张温柔的脸也跟着闪现出来,不过硬是被她压制了下去。
      可惜才压下去没多会儿,远程会议里沈烈的声音和图像,便轻松就把左安的想念和担忧掀得天翻地覆。
      “……利润分享,对于每一个和团队努力方向一致、敢拼会拼的成员来说,都会比单纯的销售额提成来得更加长远稳健,也会促使团队中不管什么职责的人,都能朝着一个结果去发力,冲在一线的人、提供炮火的人、服务大后方的人,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以后每个人的眼前不再只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而是要更加追求上下环节的协调和效率。这是角色的变化,更是思维方式和做事方法的变革……”
      沈烈的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这声音有一种特有的感染力,即便事实只有六七分的可能,在听的人看来,就是有那十足的把握可以信任。
      这声音也让左安因为他突然离开而悬空的心安宁了下来。
      似乎一切的改变,未来都成竹在胸。
      “……现在大家看到的就是利润分享的初步方案,左安,这些数据我看过了,会前三小时我已经发到与会同事邮箱当中,想必这会儿他们都已经看过了,现在请你为大家做详细的介绍,赵腾做补充,之后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好的沈总。”她便也回答的干脆利索。尽管她知道这方案不会让所有人满意,必然有人会提出挑战。
      她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一个颇为亲和而自信明朗的微笑。
      沈烈记得他那天抬起头第一次见到她时,便是这样的微笑。
      很美,配着她的气质,一下子便戳中了他,亮亮堂堂的。
      后来他发现这是她工作状态时常用的表情,甚至越是紧张越是不想让对方知道她真实的情绪时,她越是会摆出这样的笑容。
      只是一般人不会发现。
      尽管有时被用作工具,他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笑。
      可他更爱咖啡馆窗外那恣意盎然的笑,拿着狗尾巴草时轻盈灵动的笑,还有吃着他做的饭时那心满意足弯弯的月牙笑,还有偶尔闪现的性感的坏笑……
      沈烈盯着屏幕里的左安,几乎要用手指去触摸她了,恍惚间他想起会议室的远程屏幕非常大,他一举一动说不定纤毫毕现。
      他忍住了。
      才发现从左手无名指到心脏,好似有根绳子连在一起,拧着劲儿的疼痛顺着这绳子从手指疼到心脏。
      他才知道原来无名指和心脏连在一起,并不只是商家卖钻戒时营销的噱头。
      “……沈总,我和赵腾要介绍的就是这些。”
      沈烈隔着屏幕微微点头:“谢谢两位。那现在大家开始讨论吧,我希望多听听你们的想法,有什么都说出来,如果合理的,我会拿到集团会上去讨论。”
      安静了十几秒,沈烈在屏幕里看到的都是摇头,只不过有几个略作迟疑。
      意料之内。
      他问其中一人道:“你是老将了,对行业,对公司,肯定有很多自己的见解,今天有什么建议没有?”
      这位“老将”谨慎地扫视了两边人的表情,斟酌的说道:“利润分享机制,当下很流行,是好事儿。我……也觉得挺好。”
      沈烈未做反应,又问了两个下属,这两个人说的话多了些,不过把每句话的意思合并同类项后,还不如第一位说的多。
      沈烈说道:“这确实是个好事儿。左安,这个机制什么时候开始执行?”
      “沈总,如果大家没有异议,十月之前,也就是下周五之前,大家就可以签协议,年底奖金也会按最新的机制核算,当然,由于我们是十月才开始的,十月之前的利润情况?——也就是刚刚为大家展示的几组测算数据——我们会用来做百分之五十的参考。”
      沈烈仔细观察大家听到这个执行时间时的反应。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了,问道:“小安,我看你们这个数据,除了我们的市场成本要扣除,这些什么办公成本,人力成本——这里好像还分摊了你和赵腾的薪酬成本是不——这大事小事,所有花钱的事儿,全都得给算上?”
      “诶,小安,我也对这块有点困惑,”另一个人趁机表达道:“以前我们就是直接拿销售提成,干多少、差多少、能拿多少,自己心里有数,现在这……加加减减这么多样,到最后奖金到底能不能拿到手上,能拿多少,心里有些迷茫啊!”
      “对对对,”又一个人开口道:“再说吧,扣除市场费用,我们都理解,但小安,你这……其他的费用都压在我们销售身上,这……”他笑笑,半开玩笑半点破:“我们挣钱,大伙儿都花……这……”
      第四个人不等左安开口解释,又跟道:“小安,我同意他们三个的说法,我自己还有个问题,代表我们销售单元提出的哈:我们每个单元负责的产品线并不完全相同,那产品线的特点是很不一样的,假如说,我们单元负责地产品线那公关费用很低的,本来利润很高,可是要和单元的产品线混在一起之后核算,岂不是拉低了这条产品线的收益了?对这条产品线的人来说,难免有想法吧?”
      “是的,小安,还有啊,比如说……”
      几个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几个人都冲着左安纷纷发言,实际上是说给沈烈听。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一个冲在前面,一个其后缓冲,重大的变革总是会有这样两种角色去平衡大局。左安当然明白。此刻压力都在她的身上。
      她一边听着这些“意见”,一边飞速记录关键词,勾勾画画着自己才看的懂的思维导图,等到七七八八的发言终于逐渐平息,她也画得差不多了。
      她索性站了起来,推过来一张白板,微微一笑道:“谢谢大家的反馈,我总结一下,其实大家关心的主要集中在这么几点,“她半回过身,边说边板书:”变革之后,个人收入透明化、公平性,以及总体是增加还是减少;分公司里各个职能部门应当发挥多大的价值;具体的核算办法应当全部一致还是有所区别……”她的板书写的飞快,配合她说话的速度,大气飘逸的字很快便写满了半个白板,她放下笔,正对着会议桌:“各位还有补充吗?”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提问题的几个人愣了愣,摇摇头。
      刚刚那些“有想法”的人和他们的想法,多数都在她意料之内。她当时是在病床上喝着粥和沈烈讨论的:他们来的日子久,客户关系成熟,每天的工作信手拈来,不敢说轻松就把钱赚了,但也确实有几个人,不太需要再做更多努力便能舒服过日子,以往那些新市场开拓的激励方式,对他们已经不太有吸引力。他们是原来制度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最不喜变化。
      不过,他们提出的问题不是胡诌,的确存在,需要尊重并给出合理的解释。
      她踱步到白板另一侧,依然是那样明朗的笑容:“那好,我初步回答下大家提到的这几个关键点,”她用白板笔轻轻敲敲“收入”这组词,“首先说收入的透明性,企业商业运行中信息的保密性一直是非常重要的,而我们个人希望收入可预见,则是一种自然的普遍的心理期望。既然公司决定做利润分享,就会把上面这两点平衡好,既能保障关键商业信息不泄露,也要使我们知道公司的运行情况和我们因此能分得多少钱。据我了解,公司的方案是……”
      她称得上是神采奕奕。她给每个问题都提供了一个解答,大多数都需要她真正了解这次变革才能回答,还需要具备人力资源的专业技能,也有一些还得了解他们的产品特点甚至市场预期,否则都成了空谈,让人一笔就能戳破,经不起追问。
      他隔着远程的屏幕,都感受得到其他参会人的惊讶。
      她必然下足了功夫,做了很多功课。在他看得见的时候,教她,和她一起讨论;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也一直没放松。
      怪不得累病了。
      他目光里都是欣赏。
      心里却是苦楚。
      “……正如刚刚沈总所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后方的发达离不开前方的战斗,但前方的胜利也离不开后方的支持,成本分摊和考核,并不是简单粗暴地‘把所有部门的花的钱都算在销售的成本里’,而是从分公司的运营角度,从前线需求倒推后方支持部门的快速响应。拿我个人的工资举例,分公司运营之前我基本拿的都是固定薪资,并且本身就是分摊到北区的成本里的,当然我的工资多少,和各位的销售提成没有直接关系,你们业绩好与坏,都不会影响我的收入;但是变革之后——”
      她电话开始响个不停。
      沈烈看到她慌张的一瞬间,想起昨晚那一长串不许她接听的电话。
      到底是什么人在给她打电话?
      ……可是今后都与我无关了……
      她挂掉,关机。又重新进入状态。
      “……这些就是我针对大家刚刚提出的问题所做的回答,”左安用另一种颜色的白板笔写满了剩下了半个白板,“谢谢大家。”
      会场安静了那么几秒。
      有人突然鼓起了掌。
      “感谢左安。你们提到的不同产品线的核算问题,我会再和集团沟通。其他的问题,有什么方案、为什么这么操作,左安都回答的十分清楚,大家都还有什么其他疑问或者建议?”
      这回参会的人是正经踊跃讨论了。
      比预期的顺利。
      左安默默长舒了一口气,偷偷擦了擦满手心的汗。
      她继续观察着,琢磨要重点跟进的人员。

      这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散了会,左安帮谢圆简单收拾会议室。
      “我估计今天好几个同事都惊呆了,包括我,没想到你对市场有这么多了解,尤其是对新品特点的分析,要知道有些刚接触这个新品的销售,自己还没弄明白呢。”谢圆拿着板擦,对着那板书说道。
      左安走过来,擦了白板上的字,笑道:“主要是准备工作做的牢靠,总部那边很重视,有很多资料可以学习,而且这一周沈烈一直给我补课呢。”
      谢圆看到她提到沈烈时,眼睛亮了亮。
      他没再说什么。

      回到沈烈住处,屋子只她一个人。
      一直没收到沈烈的电话,连一个简单的信息都没有。
      今晚这么重要的会议,按照以往,他们肯定会在结束后聊很久很久,何况她在会上有过很重要的环节。
      她趟在床上,耐心等着。
      她打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她发了一条信息,没有回复。
      她有些担心了。
      过了许久,他发来两个字:很忙。
      左安略略放下心,在满世界他的味道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听到他对自己说晚安。

      沈烈灌着酒,身旁已经倒了五六瓶。
      “晚安,安安……”

      第二天,她除了在工作群里看到沈烈安排和回复工作之外,没有得到任何他的信息。
      她问他是不是还在处理刘丰的事情。
      他只说没有,不用担心,去美国交流有太多要准备的事情。
      他对着手机里左安的照片,辗转反侧一整夜。

      第三天,她的生日到了。
      她收到很多祝福,方秦和夏小芒的礼物都寄过来了。
      可却连沈烈的生日快乐四个字都没有收到。
      她在火车上一直熬着夜,等他飞机落地的消息,这消息却也只在工作群里看到。
      他在时差里昏天暗地,心里全是她的样子。
      他不敢想象她的心情。
      懦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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