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我的爱意

作者:少年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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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沈烈抢下这家客户时候调查过,赛佳得的渠道能力在北方最强,但是在B市的却最差,是个洼地。于总无非是想用沈烈他们公司的强势产品,为他自己撕开几条渠道。吕良和那边的客户都非常稳定,各项数据也十分健康。所以更换代理,岂止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简直就是自损功力。公司没人会同意。
      见沈烈没有立刻说话,于总又紧逼道:“沈总,精裕百曦的供应链问题马上要解决了,供货很快就能跟上来,您听说了吗?”
      “是吗?”沈烈不卑不亢,“那您可得再打听打听,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内斗得正厉害,家族企业最怕太子和王爷争抢了,好像闹着要分家,官司都打上了呢。”
      于总一惊:“哪儿的消息?”
      沈烈点上了自己的烟,却不抽:“我有几个律师界的朋友,关系不错。不知道现在他们的违约金给你们赛佳得还了多少了呢?”
      这回轮到于总不说话了。
      沈烈趁热打铁:“于总,我们的产品到底好不好,您心里有数。百曦的货供不上去的时候,客户对我们提供的紧急替代品的质量是什么评价,您心里应该清楚。说实话,这次我们的服务不到位,我非常歉疚,虽然连夜处理好了,虽然我的人还因为赶去调查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让您联系不上——”
      他注意到于总的目光动了动。
      “但出了问题就是出了问题,不论什么原因,确实是险些耽误了您这边的事情。说再多的话也不如实际行动,折扣方面我可以达到您的期望值。这行都呆得很久了,您知道这可意味着砍掉了我多少奖金啊,哈哈哈,”他停了停,观察了下于总的表情,“但关于B市的代理权,我们公司和其他合作伙伴的合同都签好了。如果今年咱们合作得非常好,明年时候您可以尝试竞争一下B市的代理权——”
      “呵,这一下子给我支到明年去了?”
      “但是眼下,以及在未来至少一年的时间里,这个价位这个品质的产品,恐怕没有其他机会再遇到了,毕竟我们也不会允许自己再出现第二次同样的错误了。”沈烈不失风度地笑着,语气里却不容置疑。
      于总把车窗全部放下来,寒风吹动他仅有的一点头发。
      “沈总,可不能失言。”
      “那是自然”,他同于总伸出车窗的左手握了握,“另外,我们有一条全新产品线,于总要不要尝试一下?折扣也可以谈谈。”
      “敢在自己的服务出了问题之后,还推广新品的,恐怕没几个人吧,沈总?”
      沈烈笑了笑:“好生意当然要拉着有实力的朋友一起做了。这和结婚一样,不能因为怕拒绝,就错过好的对象啊!”
      于总大笑,从车里出来:“给沈总的茶已经泡好了,天这么冷,咱们到我办公室谈吧?”
      “谢谢于总。对了,我还带了我们公司的另一位同事,梁篮梁总。”
      于总感慨道:“怪不得,这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原来是支援火速啊!”
      沈烈再笑,带着独有的从容自信:“公司毕竟是行业里最有实力的公司,而且我说过,不会再有同样的错误。”

      喝了一肚子茶水的两个人站在距离赛佳得半公里之外的大路边上。
      “可以啊老沈,”梁篮抽着烟,“新产品线的框架协议都谈的差不多了,因祸得福啊。”
      沈烈摇摇头,摆弄着手里的烟:“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绊子呢。”
      “刘丰,还有那个吵架的小伙,联系上了么?”
      “谢圆他们那边说刘丰联系上了,理由是手机坏了才修好。李磊,就那个吵架的,还没找到人,说昨天吵架后,就没回宿舍。刘丰现在也在找他。你怎么看?”
      梁篮不假思索道:“出库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导致客户差点退单,而你竟然对前两次毫不知情,恐怕哪个大区都没有过;冒充你的字体把库存撤走,让你在需要的时候没有后备,这胆子大出格儿了。这个人朝着目前最重要的客户下手,挑的也是你不在的时间,弄得你措手不及,像是对你的情况有些了解。李磊就是个普通员工,会有这胆子?会把你了解的这么清楚?动机又是什么?你恐怕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吧!”
      沈烈从梁篮的烟盒里又抽出根新的烟折腾:“没错。表面上看,像是工作出现了问题的李磊自己畏罪潜逃,他不想承担损失,也干脆撂挑子不干了,反正就是个普通工人,随便再找份新工作。但再仔细分析,北区刚转型成为独立公司、零售配送部归我管才一个多月,就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出库事故,而且前两次的问题成功的隐藏掉了,外人很容易认为是我这出了管理问题——昨晚临出发前安安帮我调取了历史资料,”梁篮发现沈烈严肃冷峻的眼神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的柔和了下来,“他们零售配送部连续三年年度优秀团队,投诉率万分之零点零二,稳定性也是全国配送部中最高的——怎么到划归给我的时候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就像你说的,这第三次是我和谢圆,还有很多骨干,都不在驻地的时候突然爆发的,我甚至怀疑这不是因为配送那边瞒不住了,而是故意的。”
      “因为他们几次制造问题,就是等着这一刻,想让于总他们最后忍无可忍,借于总的刀——”
      两个人彼此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
      “再说假冒签字这个,”沈烈继续分析,“李磊的岗位职责,按理来说,是接触不到我签字的单据的,我看了那个所谓签字的照片,”他无奈地笑出了声,“如果不是确信那天见完客户就立刻飞来B市找安安,时间还差点赶不及,我都要以为是我喝多了,晕了头了把单子签了,事后却忘了——模仿的太逼真了!”
      梁篮掐了烟:“所以,你怀疑是刘丰指使的?”
      沈烈眉头紧皱,不是很确定:“从搞这些恶心人动作的条件来看,他是具备的,可是,他图什么呢?对谁有好处?而且这太容易就把源头找到他身上了,藏无可藏啊,闹到总部,起码是个辞退。”
      “那得是在你解决了于总退单事故还顺便签了新品协议的情况下。否则你会被怀疑推脱责任。而他们没想到——”
      梁篮得意地看着沈烈。
      “没想到我有个这么好的兄弟,亲自连夜押车给了我支援,帮我一起游说新品,他们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这样的。”
      “他们也太小瞧你了吧,你的对手不够尊重你啊,老沈。”
      沈烈笑着搭上梁篮肩膀:“跟你说谢谢是不是太虚伪?”
      梁篮颇为认真地点点头:“我要是遇到同样的情况,你肯定也这么做。”
      沈烈看了眼手表:“刘丰算是个怀疑对象吧,这事儿还没完,我估计他们如果真的有意要专门对付我的话,下一步就得行动了。李岩还躺在医院呢,我现在得回去了。你跟我一起?”
      梁篮摇摇头:“紧急审批惊动了好几位高管,你之后还要想好怎么汇报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过去了,回公司给你探探口风,”又打趣道:“再说了,我也不想去给你们增加电灯泡的数量——你确定只是因为李岩躺在医院里才急着回去吗?”
      沈烈露出难以掩饰的温柔笑容。
      “哎,”梁篮自嘲道,“再好的兄弟,也比不过心头的姑娘呦~~”
      “诶,”沈烈打断梁篮的贫嘴,“篮子。”
      梁篮发现他突然异常认真起来。
      “我……还差十五万。我想28号前和他们把协议签了。”
      梁篮也不再插科打诨:“你确定?不等年底了?”
      沈烈非常肯定:“对。28号是安安生日。在那天之前我必须把事情了结。再拖下去对安安太不公平。而且……昨天她开玩笑时候说了一句‘沈烈你这个大骗子’,”他没看梁篮,但那因为回忆有些后怕而一瞬间变白的脸却让梁篮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脑子是一片空白的,我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我……”他不想再说下去。
      梁篮什么也没说。他知道沈烈需要的不是他的宽慰。
      而且他也不太擅长说一些宽慰的话。
      沈烈调整了一下情绪,又不太放心地提醒梁篮:“我还是觉得你把钱的事儿和文言文儿说清楚,别瞒着她,和她实话实说吧。”
      “算啦,我家文言文儿还念叨着要和左安合作呢,她什么都知道了,忍不住告诉左安怎么办?她正义感那么强——呃,我是说……”
      梁篮发现正义感三个字一下子把沈烈弄得好像坏人一般。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烈一点都没有怪他,“再说我的确没有勇气把‘我不怕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口。”
      两个人互相笑笑,梁篮操作了几下手机,冲沈烈晃了晃屏幕:“老沈,那件事总算是过去了。
      “嗯。”沈烈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转了账签了字,就……彻底结束了。”
      ”我……真替你高兴。”

      他在路上才发现凌晨时候左安给他的信息。
      那糯糯软软,带着睡意和若有若无撒娇的语气里满是对他的牵挂.
      他在左安的声音里酥酥麻麻的。
      疲劳一扫而光。那真是最好的治愈。
      他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左安的电话号码。
      沈烈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左安已经对黑眼圈投降了,她实在无能为力。
      爵士乐中沈烈的名字又让她重新燃起了斗志。
      “安安。”他轻轻的叫着她名字。
      像每一次那样细腻和温柔。
      “沈烈。”她回应。
      多了些雀跃和羞涩。
      “对不起,夜里没看到你的信息。”
      “我知道你忙。”
      明明胡思乱想着各种可能的危险。
      “折腾到那么晚,睡得好吗?”
      “特别好。”
      明明被梦里梦外的虚虚实实闹得一夜未眠。
      “嗯。我现在正往你那赶,还没来得及告诉谢圆——”
      “沈烈。”
      这和梦里沈烈说的第一句像极了,左安因为缺觉而晕晕的脑子恍惚了一下,梦中的旖旎风光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带着梦里的感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沈烈不知道她不同寻常的呼唤之后,要说什么。他心跳变快了。

      “那个……”左安缓过了神,“那个……我们如果还联系不上那名物流,就要给他的家属打电话了。”
      “哦,哦……”
      然后两个人正儿八经地聊起了这次事故。
      “你怀疑是刘丰,但是又很确定平常工作中没有过节;他的汇报上级改成你,对他也没有利益上的损失……”左安喃喃道,电话那头的沈烈也在思考着刘丰可能的动机。
      忽然间,左安脑中急速回映起她第一次来驻地对零售配送部员工访谈时候的情景,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时的对话。
      她记得那个员工个子瘦小,由于经常跑外勤而晒得黝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大个三五岁,工作十多年了,光是在这家公司就已经有七八个年头。访谈他时,很明显,他对年轻的左安流露着一种“作为过来人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访谈”的莫名优越感。
      除了亲和力和认真的倾听,左安聪明地用了一种“我是年轻人,我好想听您讲讲过来人的事儿”但是又假装羞于承认、隐隐约约欲擒故纵一般的情绪,去引导对面这个自以为看透世事的人尽可能地多说。
      那个人果然开启了“好为人师”的模式,左安付出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他的话题没有漫天奔跑。
      “这个流程不应该写出来成为制度吗?靠着口口相传,万一培训时忘了说呢?”在说道某个风险管控的环节时,左安确实不解地问道。虽然这个话题和她访谈的主题并不太相关,但她还是希望能多了解业务模式。
      对方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一副“你果然嫩”的语气:“制度是死的,真变成制度,按照字儿上的要求去做,那你等着吧,天天有客户抱怨你,搞不好就朝总部投诉你,”他配合地拍了一下桌子,表示出投诉是多么的坚定,“处理这种事儿不是靠死的东西,哪是什么事儿都靠写个制度就能解决的呢?你得会判断这个事儿最大的风险是什么,你得灵活,得靠那些不成文的规矩,靠和客户的关系,默契啊,这些,那讲究很多的,”左安点着头,非常认真地听着,他好像很少碰得到这么把他的话当回事儿的人,越说越得意,渐渐飘了起来,“这样的经验不是说年头长就有的,得有看明白关系的眼力见儿,你比如说——”
      他凑近左安,觉得这事儿告诉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不会有什么切实的影响,还能显得他有几分厉害:“你比如说,刘哥是吕总带来的人,关系还不浅呢,我从吕总有一次路过这,一起吃饭时候就看出来了,在场的其他兄弟却没有一个发现的,当然我看的出来刘哥不想声张这事儿,我也就谁都没告诉。不过那之后,吕总那边的客户,我都会特别叮嘱服务好,果然,我把真正主要的客户照顾到位了,领导就对我……”
      他又说了很多,举了很多例子,充分展现了一个老油条在看上去柔柔弱弱涉世不深的异性面前的“成就感”。所有被访谈的人里他的信息量最大,左安做报告时候把与主题相关的事情写了进去,脑子里记下了和业务模式有关的事儿,其他的都被她烦躁的排除了,包括这个神叨叨的吃饭时发现两位领导的关系——公司里是鼓励内荐的,所以她那会儿实在是不知道“知道这个事儿”哪里了不得了,又是哪里需要“不声张”,她觉得有些信息有点油腻。
      此时此刻盯着黑眼圈头晕晕的她,确实感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有点简单。实际上任何信息都可以被利用的,只是看使用者是谁。
      她揉着太阳穴,对着电话重复记忆里的那句话:“刘丰是吕总带出来的人,关系还不浅呢——这是那次访谈,我得到的信息——当时没在意,也就没写进访谈的报告里,对不起。”
      那份报告在公司宣布组织架构调整后,就被林仟转给了沈烈,为他今后的管理提供参考。沈烈还专门找时间与左安和赵腾讨论过。他对那份报告的质量印象深刻,逻辑清晰、主题明确、内容客观,还附带了每个人的岗位职责、绩效表现和个人生活有关的信息,这些确实为他提供了很好的信息支撑。
      “吕总带来的人?”沈烈皱起眉头,“确定吗?”
      左安想了想:“不敢百分之百确定,即便是事实的话,知道的人应该也会很少,得跟年头特别久的人了解。但——”她有点担心地继续说道:“如果他真的是和吕总有关系,动机是不是就说得过去了?也就是说,吕总确实认为你招惹了他……”
      吕总报复别人的手笔是不是大的有点夸张了呢?
      沈烈一阵沉默。
      他知道有几个人很早就进入公司,有可能会知道实际的情况。但他还不能确定有的人在喊着他老大的同时,是不是真的信得过,甚至他们是不是也与吕良和有关系。毕竟他来到这里时日尚浅,而吕良和根基深厚;毕竟此前刘丰也一直表现出十分配合他工作的样子。
      “沈烈,”左安也考虑了一会儿,“我尽量去调查他们过往的入职途径和岗位变动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尽管她并不想那么认为,但她担忧的和沈烈一样:“找到可以相信的人,然后去确定这个信息。”
      沈烈没有否定这个打算,同时他也知道实际操作时并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
      “辛苦了,安安。”
      她在电话那边轻轻笑了笑:“背靠背的战友~”
      他也笑了,心头柔软:“对。”

      “不过,”沈烈重新变得严肃,“眼下得先了解清楚李岩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估计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医院。”
      “嗯,”左安心里一阵压制不住的躁动,“趁着这会儿你再睡睡,快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一会儿见,安安。”
      他们彼此都喜欢这个名字。

      李岩刚醒,面色苍白,虚弱得还不能长时间的说话。左安三个人只是对他进行了一番宽慰安抚,要他好好养伤,便没再多问。房间里很挤,有比李岩还严重的病人也躺在病房里,他们各种形状的包扎看得左安身上也跟着疼,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象这些可怜的人儿在那一刹那经历了什么,会有多痛。
      左安悄悄对另外两个人说道:“这,”她下巴微微翘了翘,“我看着有点跟着疼,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出去呆着,正好迎迎沈——沈总。”
      两个人点点头。临出门时,赵腾似乎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搞得她隐隐心虚。
      她来到医院大厅,才发现外面刮大风了。这边的秋天早,枯叶被刮得毫不留情,簌簌直落。天阴沉沉的,配着漫天的叶子,显得落寞低沉。大院里人声嘈杂,伴随着彷徨无助,也偶尔有离去的兴高采烈。来来往往到医院的车从看不见头的地方就开始拥堵,有些人干脆老远就下了车,徒步走过来。
      开始下雨了,没几分钟就大了起来,这不像是秋天那种粘稠淅沥沥的雨,倒有几分夏天的样子。左安想起了那次滂沱大雨沈烈背着她一路走回家的时光,她竟对这样的大雨生了几分奇妙的好感。
      沈烈发了信息过来,他说堵车厉害,要下车跑过来,大概得十分钟。
      左安迅速从医院前台拿了两把伞冲了出去。
      外面的冷风完全不像夏日回忆那样温暖舒适,那是北方秋日特有的寒风,立即就将穿得不多的左安打透了,她一阵颤栗,才想起新闻提到过这几天北方大幅度降温。风把伞吹的歪七扭八,她来不及多想,朝着医院大门跑去。然而没几秒钟,左安的手就冻得发红使不上力气,她对这大雨的喜爱一下子就被大自然的勇猛无情所取代了。
      在她看到沈烈的瞬间那伞也几乎被风吹得脱离。
      沈烈大步过来一把拽住伞,在大风大雨中将她猛地揽入臂弯。
      然而与这潇洒果断又温柔的动作相反的,是他发火的语气:
      “你看街上谁像你穿这么少地跑出来?!”
      “不,不想你淋雨……”她冻得声音都发抖,吓了自己一跳。
      沈烈被这无辜的声音惹得心里直难过,才惊觉刚刚急得生气,不禁后悔的不得了。
      左安哆哆嗦嗦继续道:“我,我也没想到,会,会这么这么……冷……”
      沈烈紧紧抱住她,右手撑着大伞,他看到左安手里还有一把,可是却刻意忽视掉。“快过来”,他低声说道。
      两个人逆风而行,沈烈的身体起先也是冰凉的,然而没几秒钟就暖和了左安全身。她知道沈烈情急之下担心她才着了急。她微微侧头,看到沈烈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愧疚。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
      她却心里偷偷乐起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突然就变得有点热,有点飘,有点想这条通往大厅的路再长一点儿。
      可惜沈烈大步流星,没三分钟就把她带回了暖和和的大厅里。
      “以后来这边,”沈烈心疼地说道,“多带点衣服。”
      “哦。”她还是有些冷,可是却暖得想笑。

      “前两次出错货,我和刘哥都反映过,他当下就给解决了 ,又告诉我说他去扣了那个物物流——叫张强的绩效了,刘哥还给我道了歉,态度特别好,还说张强最近太忙,让我多担待,还保证以后肯定不出现这问题。”
      左安和沈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两个人心照不宣——提交上来的绩效表根本没有扣过张强,甚至上个月还加了奖金,原因确实是“工作量比其他员工大”。
      “为什么有出库错误却没有向沈总汇报呢?”赵腾问道。
      李岩苍白的脸有一点点红,“我没想到后面还会出这么大的事儿,跟张强的直接上级投诉,已经算是很严峻了,一般情况下,如果没有实际影响,我们也只是和经手的物流兄弟沟通,”他歇了歇,“都不会和对方的上级反映的,毕竟。”他笑了笑,没再点透。
      “毕竟什么?”实在的赵腾紧追不放。
      “有什么说什么,李岩。”谢圆说道,尽管他知道李岩隐藏了哪些话。
      “毕竟,我们销售和物流是要经常配合的,都不想闹得不好影响之后的工作,把客户惹急了,损失最大的是我们销售自己。”他不得已,把这些“不成文的规矩”说了出来。
      沈烈示意他继续。
      “所以,昨晚上我得知同一个客户第三次的货有问题,就挺生气的,打电话又找不到张强就更火大了,我赶紧开车去库房,看到他要下班。我这脾气,一向挺直的,可能说话也是冲了,我直接质问他怎么回事儿,结果我越急,他越慢慢腾腾!他装出一副特别无辜的样子,说自己没问题,就是按单子发的,我说怎么可能,我自己的客户定了什么,我自己能弄错吗?何况那是个超VIP,我都是万分谨慎地伺候着。我让他拿出原始订货单子,他假模假式找了半天,”李岩越说越激动,“说单子找不到了,我说那咱们看系统,系统都是按原始订单录进去的,他领我去看,结果!”
      他爱人让她慢点,消消气,但他那急脾气一时半会下不来:“结果系统里确实和我打电话下的单子不一样!我当时……”他累得声音发虚,又急又气的感觉却丝毫未减:“我当时想着没时间跟他扯这些了,先赶紧把少给于总他们的东西补过去,还来得及,结果他说我下单的时间超过了规定,发货的金额和品类也超过了我的权限,他得联系刘哥,刘哥又联系不上!最可气的是,他说,这是当天上午开会定的新的规定!什么新规定?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投诉了他两次,他这是故意给我找麻烦啊!”
      谢圆递过去水:“别着急,货的问题老大已经处理好了,你踏踏实实慢慢说。”
      一听这个信息他放下心了,语速慢了一些:“我虽然当时生气,但也只能和他好好商量,让他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别的流程手续什么的该怎么补我肯定配合,可是也不知道他脑子咋的了,平时倔我是知道的,但他昨晚做的也太绝了,好说歹说就是不行。我急得简直是抓耳挠腮,他突然像看笑话似的来了句‘你看着跟真着急似的,你要货到底要干嘛?’,我被问蒙了,好像我是去他那骗货似的?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嗤了我一下,就往大门口走。然后……”李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终于搂不住火了……我把他……打了……”
      他十分歉疚地略略抬头看了看沈烈。
      沈烈有点无奈。
      “之后呢?”他淡淡问道。
      李岩的愤怒像快熄灭的火苗一样一点点消失,小声说道:“别的兄弟把我拉开,说我要的货库房也没有,我不想再耽搁,也不敢打扰您团建那边的事儿,就先给谢哥打了电话,想先跟他商量怎么补救,然后就……车祸了……”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在讲述这事儿之后,他也发现自己有几处做得不是那么妥当。
      沈烈点点头,轻轻拍拍李岩肩膀:“知道了,你安心养伤,其他的我会处理。以后做事脾气和缓点,”他犹豫了一下,话在嘴巴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肚子里,换成了别的:“有什么需求跟我们说。”

      几个人来到大厅找了个相对宽敞的地方。
      “你们怎么看?”沈烈问,同时看向赵腾。
      因为很多细节不确定,他之前与梁篮和左安讨论过的怀疑还没有对赵腾说,他想听听一个不接触额外消息的人,对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想。
      赵腾认真分析道:“单从李岩的说法,听着像是张强的责任——主要是态度上不积极配合解决,有种事不关己的意思,李岩还认为一开始就是张强出错了货;但是订单到底是怎么下达的、到底谁在源头就弄错了单子、为什么张强不积极解决补货问题,我认为,”他不卑不亢道,“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说法,还是要找到张强——虽然还没找到人使我们觉得他有比较大的嫌疑,但双方对质,才能判断整件事到底是什么性质,是谁的责任。”
      沈烈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没错。”
      果然,他心想,如果不清楚有人冒充了他的签字调走了库存,不清楚吕良和与刘丰可能存在的神秘关系,不清楚他曾经阻止过吕良和引进新产品线,眼前的一切就是个划分不清责任的险些酿成重大损失的出库事故而已,作为整个北区公司的总负责人,不论责任在物流还是在销售,这刀实际上都是砍在了他的身上。
      “但是,”左安刚说了两个字,四个喷嚏就忙不迭的排着队一个紧跟一个地出来了,“不好意思,”她手肘挡着鼻子,紧接着又加了三个。
      沈烈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脸上看不出表情。
      “唔,谢谢”,她鼻音浓重地说道。
      糟糕了……左安隐隐担忧起来,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
      她常年不感冒,一感冒就得躺五天才会好——纯躺,下不了床的那种。不同于上次吹了空调着凉时的感受,她现在嗡嗡的头晕头疼起来,根据以往的经验,她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但是,”她竭尽全力想用正常的声音,然而没有产生丝毫的变化:“我觉得有一点很奇怪。张强来公司一年多了,据我之前访谈的信息,在问大家谁最具有协作精神时,提到张强的人是最多的,我看上半年年中考核资料里,销售同事对他的评价也不错。他理论知识考核的成绩还很高,作为一个入职一年多的员工来说,相当不错了。”
      “你是说李岩在说谎?”赵腾问她。
      “不,”左安坚定地摇头,“假设李岩没有任何夸大其词,那么我觉得对于张强来说,故意为难别人是很反常的事情,‘你看着跟真着急似的,你要货到底要干嘛?’,你们听这句话,觉不觉得好像张强反而怀疑李岩有问题? ”
      另外三个人也跟着回忆咀嚼那句话,颇为认同。
      “所以我觉得这个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按着太阳穴,“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仅仅是有没有人说谎,还有可能存在造成纠纷的误会,这个误会和系统单据为什么与李岩认为的不同,原始单据为什么没找到,说不定都有关系。”
      沈烈听得出来,左安是在还不能提供更多确切信息的前提下,提醒赵腾这件事的背后也许有着更复杂的背景。这个事情在最后必然要上报的,估计他自己会出一份报告,赵腾和左安也会各出一份独立报告,所以赵腾怎么去撰写报告的内容,自然会影响集团在这个事情上对沈烈的看法。
      赵腾点点头:“沈总,我也觉得小安说的有道理,不排除会有这个可能性。总部那边已经在联系张强的家属,不过还没给我们回复进展,我——”
      “你们还我儿子!还我儿子!”一阵凄厉的喊叫粗暴的打断了赵腾的话,几个人同时回头,没等看清来人,沈烈就被人扑得倒退好几步。
      扑着他不放的人是个哭肿了眼有些蓬头垢面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她紧紧抓着沈烈,焦急又愤怒:“你是这边领导,是不是?是不是?你手下人打了我儿子,我儿子回家说打他的人冤枉他,我现在找不到我儿子了!都是你们逼的!资本家!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她哭嚎着,站也站不住,逐渐倒在沈烈脚边。
      原本喧闹烦躁又无助的人们纷纷注目过来,甚至有人举起了手机要录像。
      沈烈在经历了最初几秒的震动和不解后立即意识到事情更为严重了,他迅速拉起对方,左安也反应极快地过去帮忙,想让她好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们请她有话慢慢说。赵腾和谢圆温和地去劝导周围人群不要聚集拍照。
      然而突然间一切完全不在他们可控之中,那女人不知为何,认准了是沈烈“没管好他的人”,“故意害他儿子想不开,不知人是死是活”,她挣脱开左安,大声在医院大厅里呐喊这个毫无根据的判断,本来已经散开的人群反而更密集了。
      “这个人!这个人叫沈烈!”那女人继续喊道,“大伙儿给我评评理啊!我好好的儿子,就被他逼得现在找不见人了!我儿子说他挨了打啊,就是沈烈指使的啊!”她朝大厅各处走着,逢人就要说。
      左安急了,作为四个人里唯一一个性别方便的人,她紧跟过去抱住这女人,试图盖过她的声音:“阿姨,阿姨,您误会了吧,没有证据的事情咱们可不能乱说啊!您坐过来咱们详细聊聊怎么回事——”
      “他们公司,大伙儿都听听!”她把公司全称都给喊出来了:“你们的娃儿可不能——”
      “阿姨!您再这样我们要叫保安了!”
      这女人说的越来越离谱,赵腾和谢圆已经顾不得性别不性别,也跑过去要拉住她。
      沈烈在一旁未发一言地看着,眼神冷峻,内心阴沉。一开始他是真以为这女人找不到儿子急得发狂,但现在,显然她是跑到大庭广众的地方去败坏他和公司的名声的。眼前的这一切与不堪回首的曾经何其相似!那些已经遗忘的恨意隐隐泛新。他推测这个女人下一步就要狮子大开口了。于此同时,在调查目标清晰的时候突然闯出来这样的角色来搅和,他可真不觉得这一切是个巧合。
      谢圆去叫院方保安,赵腾和左安半拦着半劝导那女人,还要向围观的人不停地解释,试图去遮挡那密密麻麻的一圈相机。
      在这乱糟糟一片之中,那女人似乎要没有力气折腾了,她呼吸有些费力,肿胀的双眼显得无助又可怜,然而她发现大半天的体力消耗之后,沈烈仍是淡然的矗立在远处,她便又回身折返,要去继续纠缠。左安看出了她的路线,抢先一步拦了过去,那女人忘了自己柔弱受气的人设,只觉得有人不识好歹地挡了她的路,她猛地狠推了一把左安。
      沈烈眼睁睁看着左安毫无还手之力地撞在咨询台下方的椅子角上,实实在在地倒了下去,被撞的地方正是上次受伤刚好没多久的部位。
      “安安!”他脱口而出。
      这一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其他的椅子也被撞得横七竖八,叮当咣当的声音让整个大厅一瞬间鸦雀无声。
      唯余他心急而担忧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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