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光

　　张衫说出郑颖的名字的时候郑念有些意外，然后回答到：“她是我姐姐。”

　　仔细看郑念是和郑颖有几分相似，其实张衫知道这是郑氏的项目，郑氏肯定会派可靠的人来盯着，但张衫没想到，郑颖会直接把自己亲妹妹派过来：“那你姐姐还挺狠。”

　　这句话像是说到郑念心坎儿上了，她立马点头附和道：“就是，她还说我矫情，说就是故意让我来吃苦的，我真怀疑她是我亲姐吗？”

　　张衫笑了，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应该只是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再加上今天确实有点累，所以发了发脾气，本质不坏：“你给她打电话了？”

　　郑念点头。

　　“你姐姐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今年多大了？”张衫问。

　　“刚大学毕业。”郑念回答。

　　“你看他，他比你大不了多少”张衫回头指着蒋智说“他从大学毕业就到这个村子来当村支书了，已经待了两三年了，你觉得他是怎么坚持过来的，他本来可以留在城市有更好的前途，可是他放弃了那些虚浮的物质选择到这样一个小村庄扶贫，你觉得他是傻子吗？他是从大山出去的，大山的孩子懂山里人与外界的鸿沟有多大，他就是为缩小这条鸿沟而坚持着，努力着，你觉得他就不难受吗，在这个交通不便，连快递都进不来的地方，我知道你出生在怎样的环境，我也理解你今天的心情，但是你要知道你看不起的一顿饭菜，是他们觉得能拿出来招待我们的最好的东西了，你知道你今天晚上说的那句话有多伤他们的心吗？”张衫洗脑水平有一套，特别是对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这套最有用。

　　郑念听着这番话果然已经心生愧疚，她虽然没体会过张衫说的那种心酸，但她知道做人一定要厚道，别人真诚带你，你就得回报回去，这是她妈教她的道理：“我…我知道…”

　　见人已经想通了，张衫终于舒了口气：“知道就走吧，回去了。”

　　郑念跟着站了起来，回头看见站在远处的蒋智然后她不动了。

　　张衫见人磨磨蹭蹭，反应过来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刚刚的话，现在不好意思，她无奈，只能又回身去拉她：“不好意思就去道歉。”

　　小姑娘依旧低着头不说话，跟在张衫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丝丝老师…好了吗？”蒋智拿着手电筒，他只穿了一件卫衣，肉眼可见的脸已经冻红了。

　　“嗯，辛苦你了，我们回去吧。”张衫说。

　　郑念跟在张衫身边拉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看着蒋智，她本来就不好意思，此时肚子还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
　　“饿了也没办法，忍忍吧。”张衫无情地说。

　　“没事，我哪里还有点儿零食，待会儿我给你拿。”蒋智接过张衫的话，他见郑念已经没了开始的嚣张神情，自然就敢主动跟她说话了。

　　郑念还在酝酿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张衫就用手肘不耐烦得抵了抵她，郑念终于反应过来，小声得说了声“谢谢。”

　　山里的夜很冷，张衫出来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晚上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打在她的身上实在不好受，这里没有路灯，只能靠着蒋智手里的手电勉强看清回去的路，天上星星布满深黑的天空，张衫抬头看了几眼，在申城的几年她从未见过夜晚的星辰，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空洞和黑暗。

　　回去的当晚张衫睡在硬邦邦的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迷糊中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好像是发烧了。

　　不仅是身体上的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梦，她感觉自己坐在海上的帆上，摇摇晃晃的，直到耳边听见有人大喊“地震了”，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九月八日凌晨一点十分凉山州昭觉县发生5.1级地震，波源向四周扩散临近的雷波县，金阳县，普格县，西昌县均受影响，现已增派救援前往，后续情况请持续关注。

　　听到这条新闻的时候李肆已经坐在机场了，他红着眼睛打电话，按屏幕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接。

　　旁边的助理从未见过自家老板这副摸样，即使是被亲爹当着公司上下四十号人面前扇巴掌也只是表情淡然得说一句：“叫保安。”

　　“老板，你先别着急，丝丝小姐在临省，应该没事的。”助理安慰道。

　　李肆坐在椅子上无助的得低着头一遍一遍打着电话，直到广播响起：“各位旅客请注意，十点三十分飞往蓉城的班机应政府要求延迟飞行，请各位乘客耐心等待。”

　　李肆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冲到服务台激动得冲着工作人员说：“为什么延迟，延迟多久，到底什么理由！”

　　助理有点被吓到了，赶紧上前拦住自己的老板。

　　“先生，您先冷静一点，我们这边得到的通知是需配合前往灾区的人员的调动，需要优先送救援人员过去，您放心，总部已经在解决配调问题了，很快就可以解决了。”工作人员很专业，解释的也很清楚，尽量得在安抚李肆的情绪。

　　李肆心有些冷，他无奈得揉了揉脸，然后坐回了椅子，他就那么坐着，一直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助理有些心梗，其实一开始李肆是打算跟着张衫一起去的，但前些阵子本来谈妥的一个项目突然出了问题，公司拖着李肆不让他走，没办法，他只好留下解决问题，从项目出问题一直到问题解决，助理就没见自家老板合过眼，处理完公司的事就立马让他订了机票，可惜人在来机场的路上就看到新闻，然后得知飞机延迟。

　　助理叫董瑜，其实算年纪他比李肆还要大一岁，是被李肆从别家公司挖过来的，对董瑜来说，李肆更像是伯乐吧，他在原来的公司工作两年，职位不高，薪资也一般，他是名校毕业，不甘如此，在一次饭局上李肆向他抛出橄榄枝，并承诺他更高的职位与待遇，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董瑜也不列外。

　　在跟着李肆的这两年，他见识到了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男人的狠劣与城府，他看着他一步步实现他对自己所说的那些展望，但是董瑜知道，李肆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牺牲了很多东西，他从未见过李肆有普通人那样的生活，二十四岁的年纪，能做到如此，一路上受到的非议与目光董瑜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董瑜明白，李肆的心里有个缺口，是那个明星才能填满的缺口。

　　“董哥，你回去吧。”李肆私下很尊重董瑜，董瑜说李肆叫他董哥的时候他们就是朋友。

　　董瑜心里发紧，他挨着李肆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买了两张票，我还是你助理呢，没事的。”

　　董瑜知道，现在的的李肆就是一个慌乱的孩子，胆战心惊得等着自己爱人的消息。

　　“董哥，我好后悔…我…我害怕…”李肆抬起头，双眼通红，他的眼眶已经湿了，正在极力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董瑜没见过李肆这个模样，更没听过他说这样“示弱”的话，他想开口安慰他，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世上最难预测的便是天灾人祸，他不敢保证的说“会没事的”这样的话，因为他怕因为自己没有证明的话，李肆在得知难堪真相时会质问他为什么“骗人”。

　　李肆盯着机场大厅的电视屏幕，每一个关于地址的消息都让他心间发颤，晚上十一点，终于等到登机广播，李肆起身的时候腿都麻了，这一天他除了上厕所就没离开过座位，就那么生生坐了一天。

　　飞机落地已经是后半夜了，周静出了机场想马上去灾区被拦了回来，然后董瑜就看着他翻着手机里的通讯录一遍遍打着电话，听内容应该是在找关系可惜最后看着李肆无助得挂了电话然后看着手机发呆。

　　董瑜没来过蓉城，其实这些城市长都没两样，只是感觉比申城有人情味一些，他们一出机场就有人招呼着他们要不要坐车，凌晨两点的时间路上只有上夜班的出租车，这些人一半以上都坐在车上打着瞌睡，晚上的风带着凉气灌进他的鼻子，董瑜想，这里真好，不像申城，连灯都是冷的。

　　“李肆，先回酒店吧，明天再去。”董瑜拍了拍李肆的肩说。

　　李肆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车上李肆接了个电话，看到名字那一刻他的手都是抖的，但旁边的董瑜知道，不是张衫，因为李肆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冷意。

　　“我以为你“贼人心虚”不敢打电话给我。”李肆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

　　电话那头仿佛被这一句话激怒了，音量大得坐在前面的董瑜都能听进去半句：“我心虚？李肆，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次事故又不是我造成的，自然灾害谁能料到？我妹妹跟着一起出事现在还没消息，你以为我不慌吗？”

　　李肆失语，其实他心里知道，这跟郑颖没关系，但他心思翻腾，总想找个发泄口：“…没事挂了。”

　　“等等！”郑颖似乎很累，隔着电话都能从语气里感受到她的疲惫“我最近忙着公司的事，也是今天晚上才空下来看到新闻，我听说你已经到蓉城了，我只买到明天下午的票飞过去，在这之前…请你如果见到我妹妹的话就向我确定一下她的安全，然后帮我照顾一下她…麻烦了。”

　　郑颖从未用这副口气和李肆说过话，她比他大，从未把李肆放在眼里过，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各取所需，从不干涉对方，只是当下郑颖别无办法，只能祈祷李肆不像在商场那样心狠。

　　李肆望着窗外他不熟悉的画面，其实他本来就对蓉城算不上熟悉，可踏上这片地的时候他心中也还是有不一样的感觉，电话那头已经挂了，李肆放下手机静静看着，张衫，你可别死啊，李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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