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怨

作者:鸿月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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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


      十二月下旬,自上回我病了以后向来心大的母妃决定不再放养我,于是整日叮嘱我天寒穿衣,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叮嘱我不要到处乱跑……总之一向放养惯了的我不太适应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觉着十分不自在。我身边的嬷嬷侍女几乎叛变向着母妃,唯有我的好姐妹阿蔓持于中间态度,大概还是因我恐吓了她:“如若你和她们一样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阿蔓因此有些焦虑,我倒不是真心想要为难这个从小待在我身边如同亲妹子般的老实姑娘,实在是迫不得已。阿蔓的故国是南豫,她的爹娘皆在瘟疫中离世,她成了难民不知怎的辗转到了北原,被卖入宫中时才五岁,我初次听她说起饥不饱腹颠沛流离的遭遇时深受震撼,登时抱着她痛哭了一场,弄得她不知所措。此后几年每每想起,仍是一阵唏嘘。
      史书上说,一百多年前的南豫北原原是一体。当年的真宗皇帝未能将皇权更迭安排妥当就崩了,在世时所立太子又是个软弱无能扶不上墙的烂泥,没能登上帝王宝座就被毒杀。余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各自兵权在握带兵厮杀了三月余,二皇子被逼退到豫南关之后自立为王,三皇子那方亦损失惨重不再追击。至此才有了北原和南豫一说,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天下一统的趋势逐渐明显,这也成了父皇的心结。
      我不禁为兄弟间互相残杀的悲状连声叹气,正侧身靠在桌前扶额小歇的母妃不知何时已然转醒,她柔和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慵懒道:到底是日子过得太滋润,年纪轻轻的作何唉声叹气的?”
      我闻声望去,满脸惋惜道:“诚然史书并非杂书,据其记载的却是兄弟间尔虞我诈刀剑相向残忍至极的事实。兄道友弟道恭,自古以来讲究的都是兄友弟恭相互扶持,自诩皇室贵族的他们都不懂这个理麽?”
      母妃正身道:“兄友弟恭确是正理,更为民间推崇。你方才说皇族相残,可又听说过饥荒年间百姓啖人肉饮人血?换言之如若此刻刀架脖子进退两难,那一切正理便都不作数了。更何况生在皇家,进则万人之上,退则万劫不复,试问世上有几人愿生死握在他人手中?不过是无可奈何。一旦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何不拼死一搏?”
      这就是她们常说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麽?
      “母妃的意思是,若有朝一日亲人朋友的行为举止威胁到利益甚至是生命,便可以抛情义于脑后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况且我以为手足相残实在是大逆不道,我依然不能理解这种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为。母妃摇头轻叹并未言语,我也就不再过问。
      临近除夕那几日,一成不变的皇宫增添几分喜色。放眼望去,一座座镶嵌在雪地里的深红宫殿与挂在宫墙上的灯笼相照应,金顶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就连扫雪的青衣宫女们都十分应景。
      往年的除夕家宴都是皇后娘娘在操办,因此年年都风格怪异,譬如前年她觉得除夕是个顶隆重的日子,便要操办得顶隆重,因此将宴会上的桌凳甚至是碗筷碟盏都换成了纯金的,扬言说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皇家威仪,结果闪耀得父皇连眼睛都睁不开,还不忘正色指责她铺张浪费。不过皇后娘娘是不会因此失去自信的,所以昨年她心血来潮要弄出火树银花之盛景,结果和安宫失火黑烟乱窜,所有人乱成一团不知用了多少桶水才将火浇灭。有了前两次失败且惊悚的先例,父皇吸取教训再不敢让皇后娘娘插手大小宴会的置办,将此重任交给了向来老实本分的德妃娘娘。
      诚然我不是好八卦之人,而且对皇后娘娘的事情也不是那么感兴趣。我是从长乐宫的几个宫女那处听得的,自从德妃娘娘开始操办除夕宴后皇后娘娘就与其来往密切,交谈甚欢,已然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德妃娘娘的父兄皆是武将,她对武学也略懂一二,为人耿直爽快。相比于她,皇后娘娘从小是养在深闺的小女儿,行有姿举有礼。二人并行就是道靓丽的风景,难免让人浮想联翩。那几个小宫女约莫是读了些不大正经的书,用词颇为大胆,私下称她们是“磨镜”。
      她们说得天花乱坠,若非除夕宴当日我看见和安宫内一派大红大紫宛如喜宴我差点就信了她们的胡话。皇后娘娘与德妃娘娘确是在商量除夕宴一事,这令人捉摸不透的风格就是她们的杰作。果然谣言不可信,不信谣不传谣。
      父皇见着这分外喜庆的场景脸色变了又变,坐在上座一言不发,但从他看向七八个身着大红色罗裙头戴紫花的舞姬摆弄舞姿时的面无表情可以看出他兴致恹恹。反观坐在他身侧的皇后娘娘满是洋洋得意之色,像是对今日之景颇为满意。
      母妃坐在我身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从邻桌的贤妃娘娘那里抓了把瓜子来,十分大方地分了我一半,遂低声向贤妃娘娘道:“杜菀茵可真有意思,这主意比皇后娘娘还要别具一格。她莫不是在借此提醒皇上那桩旧事?”
      什么旧事?我嗑着瓜子竖起了耳朵。
      贤妃娘娘点了点头侧身回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那桩事让她有损颜面,半个月都不愿出门。这都过去七八年了,皇上此番着实失算,哪里能料到她如此记仇。”
      她们说了半天也没提起到底是怎样一桩丢面子丢到半个月都不愿出门的旧事,我没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母妃,满脸好奇地问道:“你们方才说的旧事是什么啊?”
      母妃倒了盏茶润润喉,望了眼坐在对面的德妃娘娘才对我解疑:“我同你讲了你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七八年前杜菀茵刚进宫皇上翻了她侍寝,这原不是桩有损颜面的事,谁知那夜皇上见了她身边一名生得清秀的婢女后就将杜菀茵晾着了,当夜竟临幸的是那位婢女。第二日那婢女就被封了宝林,这桩事就传得整个后宫都晓得了,让她好生抬不起头来。”
      这确是桩有损颜面的事,怪不得都过去七八年了德妃娘娘还怀恨在心,还要重提旧桩让父皇也难堪一回。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德妃娘娘虽不是君子,但也有一颗君子的心。
      就在我以为这晚宴就这么不了了之时,和安宫外深蓝色的夜空中无数天花绽放,如夜里凉风阵阵吹散千树繁花般四处飘零,绚丽且灿烂。这便是火树银花,看来皇后娘娘还是颇有眼光,比满眼的大红花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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