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色尽是花落处

作者:挖到宝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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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壹入局


      能跟着阿秀走出王宫,是白狸没有想到的,可当他真的跟着阿秀走出地下水渠,看到宽阔的落日川被夕照染的的微红时,他忽然有种难言的难过。

      即将濒死的人,已经认命了,却在无奈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本来以为这根稻草不会有什么作用,谁知道这根稻草真的救了他。

      白狸的内心,一时极度的复杂。

      为了让他逃出去,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这一次会如此的轻易?

      真的走出地下水道来到落日川后,阿秀内心是相当喜悦的,她迫不及待的走到川边一处清浅的水域,清洗自己在水渠里行走时,沾在衣服上的臭哄哄的淤泥。

      洗完后,她看着还在远处发呆的白狸,展开双臂,像是将这个外面的世界展现给他,得意的说道,“看,怎么样,我说能带你出来的吧。”

      这时,落日的颜色像是胭脂一样,将川水浸透。微风卷起两岸的炊烟,岸边有零星的渔火,随着摇晃的河水浮动。

      一切都是极其自然平和的模样,这就是他渴求的世界。

      白狸目光贪婪的看着眼前一切,又生怕眼前是幻觉,呼吸都不禁变得小心翼翼。

      阿秀似乎看出了这白发少年的惶惑,她拨开河水,走到他面前,叉着腰,宽慰他一般,笑道,“走吧。”

      那边天光渐斜,这边暮色四合,无言的风将少女黑色的长发吹的纷乱,仄仄暗色里,他竟然能瞧见她颊边有颗小小的痣,在她笑起来时,很好看。

      白狸愣了下,闻言,点了点头,轻轻说了声好,然后跟在了她的身后。

      在臭烘烘的水渠里走了一天,阿秀和白狸二人都又饿又累。

      当肚子叫起来的时候,白狸表现的有些不知所措,显然一副还没有适应这个新世界的二愣子模样。阿秀却是极为熟稔的把身上有袋子的地方都翻找一遍,从暗兜里摸出一颗金豆子,然后带着白狸走向岸边亮着灯火的渔家。

      岸边有渔户扎堆的棚区,但阿秀想到后面还有人在追杀他们,于是她和白狸没有去人多的地方,而是去了棚区边缘处的一个破棚子里。

      这个破棚子里有着一家四口人,当这一家人看到阿秀拿出金豆后,就对阿秀的要求无一不应。阿秀和白狸因此吃饱了饭,换了干净的衣服,在黑夜降临时有了一片可以暂时休憩的屋檐。

      长夜里,水声和风声交织着,混杂在隔壁棚屋此起彼伏的鼾声中,阿秀睁着眼睛翻了一个身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然身后,睡在她边上的白狸小声的问道,“阿秀,你睡着了吗?”

      阿秀当然没睡着,实际上她根本睡不着。她一边想着那些追杀的人会不会找上门来,一边又在想把白狸带出来是不是对的。因为和铁甲禁的约定中,他只说过要她保护好白狸,旬月后带她离开,压根没有说过可不可以把他带走。

      阿秀不知道带走白狸是不是在铁甲禁的预料之内,可要是不带走白狸,他被那些西河人抓住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阿秀想了半天后,决定带着白狸去张先生那里。张先生和铁甲禁那么熟,张先生一定知道铁甲禁的打算,也肯定知道铁甲禁的下落。

      阿秀脑子里想着,嘴上模模糊糊的答了一句,“没有。”

      白狸听到阿秀回答后,也翻了一个身,似乎是面对向阿秀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白狸几乎没有问过阿秀问题,以往都是阿秀在问东问西。现在白狸居然主动向她问起话来,阿秀也想学白狸闭口不答,以作报复,但她毕竟不是白狸,于是说道,“去张先生那里找我铁叔,然后离开西河。”

      离开皇宫已经不是白狸能想的了,阿秀还要带他离开西河,白狸怔住了,“离开西河?”

      白狸惊讶的语气让阿秀有些好笑,阿秀接着说道,“你不是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上你。”

      白狸接着问,“你到底是谁,铁叔又是谁?”

      他似乎是不敢相信阿秀真的带他逃出了牢笼,总觉得阿秀的出现也许又是一个别有目的的阴谋,种种的不真实感,让他也不禁恍惚困惑起来。

      阿秀听出了白狸语气之下的心思,本想回答,奈何报复心又上来了,“你先回答我之前问你的那些问题,我就告诉你。”

      “······”

      白狸又开始沉默,阿秀明白,白狸还不信任她,所以无法说出藏在心里的那些秘密。于是,阿秀习惯的想到,算了,他不愿意说就算了。就这样想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清晨,当晨雾如薄纱散开在江面上时,棚屋的女主人已经在炉子上煮好了吃食,她想叫起睡在隔壁的两位客人,可掀开小房间的帘子后,却发现那两个少年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离开落日川之后,阿秀与白狸径直往城中而去。只是城中与多日前繁华热闹的景象有所不同。大街上,行人寥落,冷清非常,还有许多拿着武器骑着大马的官兵在搜查,城中隐约有股肃杀之意。

      阿秀想这些官兵应该是在搜捕白狸,至此,她对白狸身份的好奇之心越来越重。她不时就在想,铁甲禁在西河有着什么样的故事,而白狸在这个故事之中,又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也许,白狸对于这些西河人来说一定有着什么重要的意义,要不然,怎么会引得西河人又是囚禁又是追杀的。

      为了躲避官兵搜捕,阿秀与白狸再一次乔装打扮。

      力求达到改头换面的效果,阿秀把白狸拉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子,从墙上糊了一手灰抹在脸上后,对白狸说道,“把衣服换一下。”

      阿秀边说边飞快的脱下自己的衣服,全然没有发现对面少年那呆滞的表情与微红的脸颊。阿秀见白狸愣着,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又解释说道,“你穿我的衣服,我穿你的衣服,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

      本来,西河人的夏装是头纱与一件外氅薄衫罩着内里的宽松长裙,所以当阿秀解下头纱与外衣时并不觉得有失妥当,直到她察觉白狸表情古怪,才自己也脸颊微热。

      她脱的太快了,都脱完了,才发现白狸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终于觉得有一些不好意思的背过了身,表情却又是严肃的,并小声催促道,“快点。”

      夜半时,阿秀敲响了张先生家的家门。

      开门的是洛莲,在见到阿秀和白狸时,她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反而如同早已恭候他们多时般,说道,“你们来了。”

      阿秀以为必定是铁甲禁与张先生他们交待过,她带着白狸进门后便迫不及待的问洛莲,“铁叔呢?他在哪里?”

      洛莲眸光温和的扫过阿秀,看到她身后的人,顿了一下,听到阿秀有些急迫的询问,她回答道,“别急,张先生一直在等你们,让他和你们说吧。”

      张先生曾经告诉阿秀怎么逃出王宫,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张先生一直在等她逃出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张先生就像是那伏在网上的螯蛛,一直在等着阿秀与白狸步入他精心织就的局中。

      能再见到阿秀,张先生表现的很欣喜,当看到阿秀身边的白狸时,他表情微敛,对白狸行了一个西河的礼节,尊称白狸,“殿下。”

      白狸也对张先生一礼,恭敬的说道,“老师,我都知道了,一定是您让阿秀带我出来的,老师的恩德,我会永远铭记。”

      张先生挥手,摇头否认,“殿下,我只是尽绵薄之力,真正想让你平安的人,是王上。”

      白狸闻言,沉默一瞬,目光有些复杂,“······”

      张先生叹了一口气,“唉,王,他,将至大限······他放心不下你,担心离去后没有人能再保全殿下,于是拜托阿秀的父亲带着殿下离开西河。”

      一听事关与铁甲禁,阿秀连忙问道,“请问,我铁叔他现在在哪里?”

      张先生道,“他在南都等你们,我会让洛莲护送你们前往南都。”

      在张先生的安排和洛莲的护送下,阿秀和白狸连夜离开王城,前往南都。一路上,为了躲避官兵搜查,三人乔装打扮,昼伏夜出,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了西河的旧都,南都。

      初到南都这天,天空阴沉,下着小雨。

      一路走来,三人都筋疲力竭,洛莲提议先到客店休息一下,再等待铁甲禁。出于对张先生和洛莲的信任,白狸和阿秀没有怀疑,跟着洛莲去了所谓的客店。可等到了所谓的客店,阿秀和白狸才发现,所有一切,全都是一场计划好的阴谋。

      之所以,他们能畅通无阻的逃离王城到达南都,只是因为,那些追捕他们的人,早就在洛莲安排好的客店里静侯多时。

      阿秀和白狸刚一踏进客店,一群铁甲士兵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洛莲将刀抵在了阿秀脖子上,在阿秀一脸震惊中,抱歉的说道,“阿秀,对不起。”

      阿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感到无法抑制的愤怒,她想要反抗,铁甲士兵却已经夺去了她的武器,将她押着捆了个结实。

      一心想要早点和铁甲禁会合,阿秀没有想到洛莲和张先生会借此诓骗她和白狸。只是,阿秀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至于仍旧不敢相信,洛莲和张先生出卖了他们。

      她想不通,明明铁甲禁和张先生还是故交,他们到底为什么?

      阿秀想不明白,便立眉质问洛莲,“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铁叔呢!?”

      从阿秀进入王宫后,铁甲禁就一直没有消息了,而她没有遵守和铁约定好的旬月之期,私自决定,将白狸带出了王城。

      看到阿秀因为她的背叛,而充满憎恶的眼神,洛莲不在意的一笑,“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不等阿秀明白她话中深意,她便示意士兵将阿秀和白狸押下。

      到此时,阿秀和白狸已无法再做反抗,只能老老实实的被士兵们押下去。

      阿秀和白狸被五花大绑,关在了客栈的柴房里。

      白狸对于被抓住这事,并没有表现的像阿秀那么激动,好像早就知道是这么个结局一样,躺在柴禾堆里,他神情安详的闭着眼睛,彷佛已经进入梦乡。

      阿秀咬牙挣了半天的绳子,无果后,她放弃挣扎,靠在了身后的柴草上,看着对面的少年,过了一会儿,她愧疚的说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张先生他们是坏人······”

      闭着眼睛的少年睫毛微动,半天,喉咙里模糊的嗯了一声。

      白狸那种连失望都谈不上的态度,让阿秀的内心感到更加的歉疚。她以为,她带着他逃离了那个囚笼,谁知道,她是带着他走进另一种绝望。

      可能是阿秀这十数天来,第一次在白狸面前表现的极其的消极,虽然不知将要面对何种结局,但难得的,他好心的安慰她道,“我已经很满意了,能看到外面这么美丽的世界,我很满意······”

      白狸的话并没有使得阿秀的心得到稍稍的宽慰,反而使得阿秀越发的惆怅起来,因为她不仅没有完成铁甲禁让她保护白狸的任务,还失去了铁甲禁的下落,有一刻,阿秀忧心忡忡的想着,会不会铁甲禁也被张先生他们害了······

      阿秀翻来覆去的在柴草堆上想了很久,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惧与疲惫在她全身扩散,在不知不觉中,她陷入睡梦中。

      阿秀觉得自己极其的疲惫,她行走在一望无际的沙丘上,阳光像是烙铁一样烙在她的背上,她口干舌燥,耳鸣目眩,想要停下来休息,身体却像被人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

      她不记得自己这样走了有多久,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走在沙漠里,她只在隐约中知道,她如果不走的更快一些,她就永远也追不上前面的人。

      可是,前面哪里有人呢,天地寂寞苍茫,只有她在踽踽独行。

      她从白天走到黑夜,又从黑夜走到白天,沙丘还是那座沙丘,绵延着,被风吹着,被烈日炙烤着。

      为这没有尽头的道路,她开始哭泣,血从她枯槁的脸上淌落,她却还是无法停下,一直到某个夜晚,在沙丘的后面,她见到有微红的火光。

      她以为她终于赶上了,她想振臂高呼,却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的行走。

      她会遇见谁呢?她不知道。好久之后,她才翻过沙丘。

      沙丘后面是一个营地,凌乱的篝火在风中奄奄一息,一顶帐篷孤零零的立在火光外。

      她听到那帐篷里有人在说话,她以为自己终于见到同类,欣喜的快步走了上去。

      她掀开帐篷的门帘,却看见,一群青面獠牙的夜鬼在帐篷里啃食着断肢残骸,血,把地毯染的极红,鬼们张开血盆大口,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从那些残骸里,看到铁甲禁和母亲,她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巴,沙哑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吼叫。

      “我要杀了你!”

      “阿秀,阿秀!”

      阿秀从梦中惊醒,眼角还挂着泪,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看见对面蓝色瞳孔的少年关切的脸庞。

      “你做噩梦了。”

      可能是梦里的场景过于可怕,即使醒过来,她仍旧不能停止哭泣,于是白狸听见她的眼泪掉落的声音,还有她细弱的回答,“我知道。”

      白狸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脆弱的样子,比起那个将要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的少女,这个彷佛才是真正的她。

      听她在梦里吼的那么伤心,哭的满脸是泪与鼻涕,白狸便不忍心的,像条虫子一样,扭到她旁边,然后把肩膀放在了她脸颊边,温柔的说,“给你擦脸。”

      阿秀没有拒绝,在他肩膀上猛揩了一下眼泪鼻涕,恹恹的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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