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色尽是花落处

作者:挖到宝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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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拾贰告别


      第二天清晨,阿秀和白狸被押上了回王城的囚车。

      不知何时,绵密的乌云布满了天空,风裹挟着冷雨,吹打在身上,带来一种浸骨的寒凉。

      阿秀和白狸被捆绑着,沉默的依偎在囚车中,像是两只,风雨中孤苦无依的雏鸟。

      忽然,一把刀从囚车栏杆的缝隙中伸了进来,那刀的刀尖将白狸的下巴挑了起来,随即,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还是落到我的手里了吧,狗杂种。”

      白狸手脚被缚,只能无奈的抬起脸,被迫看向栏杆外,正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少年。

      这少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憎恶,用刀抵在他脖子上叫嚣着,似乎期盼在他的脸上看到些许惊恐神色,可惜的是白狸看着他的表情始终保持一种平静的冷漠。

      少年觉得有些无趣,他撇着嘴收回刀,眼神中酝酿起另一种恶毒,“哈,现在先不杀你,等办完了事,我再······”

      少年说着,突然察觉有一道冰锥一样的视线正在死死的盯着他,他从白狸的身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了阿秀。当看见阿秀用那种恨恨的眼神看着他时,他咧嘴轻轻一笑,用不太流利的关中话说道,“啊,是你,你放心,你也跑不了,到时候,我把你和他一起,剁成肉泥烂酱,喂狗······”

      这少年正是在废墟中被白狸砸中了脑门的那一个,现在脑门上还缠着纱布。

      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和白狸之间的仇怨肯定不小。

      但显然,阿秀并没有被他的话吓倒,反而是用无所畏惧的眼神不屑看着他。

      少年挑了挑眉,握住手里的刀,伸进囚车,想要往阿秀眼里刺去。白狸见状,将阿秀挤到了一边,那刀就抵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见白狸保护阿秀,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饶有趣味的笑起来,笑的有些瘆人。

      他哈哈笑着,这时有另外一匹马走到他的旁边,那马上的人用西河话说道,“博纳,不要闹了。”

      阿秀认出另外的一个人,正是当时站在天桥上注视着她和白狸逃跑的那个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说完话后,被叫做博纳的少年就哦了一声,乖乖的收回了刀。博纳虽收回了刀,却仍旧在口头上恐吓着阿秀与白狸,“等把那个该死的叛贼抓住,我会好好让你们死在我手上的。”

      阿秀听博纳说是要抓一个叛贼,内心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你说要抓谁?什么叛贼?!”

      博纳见阿秀激动起来,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当然是你的同伙,那个叫铁甲禁的······”

      当听到铁甲禁也处于某种危险的境地中时,阿秀下意识,急躁的大声驳斥道,“你们不会得逞的!”

      “这不是有你们在这里吗······”

      “你是什么意思?”

      博纳见阿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精彩,还想说更多刻薄的话,却被制止了,黑衣的少年警告的看着博纳,“博纳,不要再说了。”

      博纳只得无奈的耸了一下肩膀,变得沉默,任凭后面阿秀怎样大喊大叫的问,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夜间,风雨骤急,押送阿秀白狸的车队在一家小驿馆落脚。

      或许是为了让人有一种,能够更轻易劫走他们的感觉,关着阿秀白狸的囚车,被很随意的放置在,驿馆后院的马厩外。

      囚车不能遮风挡雨,冷风与雨水,就像是一场不假人手的酷刑,让阿秀即使在夏夜,也有种裹挟冰雪前进的寒意。

      白狸的后背与阿秀的后背抵在一起,他注意到阿秀浑身冰冷,便尽量挡在风来那处,希望阿秀多少能够好受些。

      阿秀无力的靠在囚车栏杆上,歪着头,意识有些模模糊糊的,她认为自己是累了,但她不愿闭上眼睛,即使困意难挡,她也努力把眼睛睁的大大的。

      她不敢闭上眼睛,她很害怕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个噩梦,同时,她也怕铁甲禁因为来救她而陷入这个陷阱。她迫使自己保持精神,以便铁甲禁真的来了,她能够第一时间知道,提醒他。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越来越混沌,有时她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有时她又觉得自己睡着了。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阿秀猛的睁开了眼睛。

      一个高大的黑影在囚车外看着她,轻轻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未等阿秀看清那个人影,她的眼泪便如决堤一般倾泻出来,她感到绝望,像是在那个梦里,她喉咙嘶哑,断断续续的说道,“铁叔,你快跑,这是个陷阱啊······他们,是故意的······”

      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甚至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只觉得这雨夜黏腻黑暗,她迫使自己冷静,可是心中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那空洞仿佛在吞噬着她,让她感到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她逐渐语无伦次,“铁叔,都怪我,是我把白狸带了出来,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来的,铁叔是我害了你呀······”

      一只手掌放在了阿秀的头顶,那人缓慢的说道,“阿秀,铁叔来救你了,不要担心。”

      阿秀的意识轻飘飘的,像一阵即将被吹散的烟,她用尽全身气力想要抓住自己无力的身体,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团烂泥。她的头很晕,喉咙像是在被灼烧,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

      在一种世界都在旋转扭曲的奇怪感受中,她听到铁甲禁用刀劈开囚车的声音,然后是数不清的战马在嘶吼,她被铁甲禁放在马上,突然,马儿就像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在好多人声和火把燃烧的声音揉杂混乱中,她听到铁甲禁胸膛里坚定温暖的心跳声,还听到身后有蝗虫在啃噬般的簌簌声,恍惚中,阿秀以为自己看到天空之中,有一个巨大的,银色的圆盘。那圆盘撒下像霜一样清冷的光辉,那光辉照耀着万顷沙海,使得绵延的沙丘像是月光下波涛汹涌的海面。

      她听见有好多人都在惨叫,血肉被撕裂,一个女人在她耳边,颤抖恐惧着,告诉她,不要看······

      她不想要看,又好像是看到了,像是潮水一样,成群的鬼怪伏地奔跑而来,它们的眼睛,在夜里泛着青色的光芒。

      他们骑在骆驼上逃跑,远处的沙丘像是没有尽头,带着他们逃进一片阴寒的绝望中。

      “铁叔······”

      这场捕猎,就像是张先生预料中的那样,诱饵完美的引诱出了森林里的野兽,而接下来,就是杀戮,他要将这些兽,斩尽杀绝。

      白狸被一个黑衣人保护着,他们坐下的马,像是闪电般疾驰着。可就算这马跑的再快,它仍旧像是那已经黏在蛛网上的猎物,不论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在蜘蛛的毒鳌之下。

      伏击叛贼的人从四面八方将他们包围,他们怎么也无法突出重围。

      白狸总感觉,在那片混乱之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的盯着他,他回头看去,在火把纷乱的光火中,目光如鹰隼一样桀骜的少年骑马而来,手中一把短弓对准了他的脑袋。

      可他迟迟不肯下手,似乎是在,享受追逐猎物并将猎物逼入死地的快感。

      他一直都是那样,像是一只桀骜不驯的猛禽,喜欢在抓住猎物后,将其狠狠折磨到死。

      在这个雨夜,厮杀叫喊的声音几乎震动苍穹。

      不知道双方搏杀了有多久,天边微微明亮时,雨停了。

      零星存活的黑衣人被逼到了一处长满树木的矮坡,他们没有后路了。

      阿秀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坐在一棵树下,铁甲禁正守候在她的身边。她看见他布满风霜的脸庞和焦急的眼神,喉头一哽,自责的说道,“铁叔,对不起,都怪我······”我害了你······

      铁甲禁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然后将拢在她身上的披风又拢的紧了一些,才说道,“阿秀,该对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该把你带到西河来,卷进这场纷争中。”

      阿秀说不出话来了,事已至此,她无论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

      铁甲禁为她摘掉发间的落叶,认真的看了她半天,目光有些依依不舍,他笑着回忆道,“阿秀啊,我刚见你的时候,你就像是个萝卜头那么矮,谁知道时间过的这么快,你都长的这般大了。可惜你的母亲,她没有福气,不能看着你长大······我很高兴,你陪在我身边的这些年,只是,我可能不是一个多称职的父亲,叫你吃了不少的苦头吧······”

      铁甲禁难得这样絮叨,阿秀想说不是的,他很好,他对她用尽了所有的温柔,还有母亲,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他们。

      “本来应该带你回关中的,却带你来这里······我只希望,你能过的比我好,”铁甲禁眼圈微红,他好像觉得自己不该轻易的掉下眼泪来,于是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扭过头去,拧着眉头笑,“阿秀,我还有好多的话想跟你说的,只是忽然就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人的年纪大了,我老了,记性没有以前那样好······”

      “你不要怪我。”这句话,他说的极轻。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阿秀心中就生出许多惶恐来,她害怕的抓住了他的衣袖,生怕他会消失一样。

      铁甲禁别过脸,淡淡笑着,“阿秀,待会儿有几个哥哥,会带着你和白狸离开,你要保护好自己,还有白狸······”

      “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像交待遗言一样?

      “对不起,你一定要保护好白狸,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铁甲禁说着,将阿秀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掰开,他依旧笑,笑容显得很苦涩,“铁叔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和哥哥们先走,我们到时候,就在关中会和,怎么样······”

      “不要!我们一起走不行吗?”眼睛不由的酸痛,泪不受她的控制,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坠落下来。

      铁甲禁不敢看她,自顾站起来背过身去,声音沙哑,“阿秀,听话,我会在关中等你的。”

      说完这话后,他决然径直离去。

      阿秀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情急下想要去追,用力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却是一花,是白狸扶住了她。

      阿秀看着那快要消失的背影,要追不上了,她只能拼命,嘶声呼唤,“父亲!”

      女孩子的声音惊飞了林中的鸟雀,那男人高大的背影也停了一瞬,然后,她未见他有踌躇,举刀策马,带着十多个黑衣人奔下山坡去,顷刻间,就再也不见了……

      “父亲,他去了哪里。”她低声问。

      白狸垂眸,没有回答。

      只有林间潮湿的风,在幽幽的吹着。

      “两位小主人,我们也走吧。”

      几个身着轻甲的黑衣人牵来了马匹,阿秀却垂头,固执的站在原地。

      她如一片风中落叶,伶仃飘落,瑟瑟颤抖,白狸不忍看她淌满泪水的脸,手指蜷了又蜷,才轻轻说,“阿秀,不要辜负了他······”

      好久,阿秀吸了一下鼻子,哑着声音问白狸,“他不是骗我的,对吗?他会在关中等我······我,我没有听错是不是,白狸?”

      “······是的。”

      白狸将阿秀扶上马,然后坐在了她的身后,几个黑衣人便拥护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她显然听到从山坡后面传来的,凌乱的砍杀声,她用力的抓住了白狸执缰的手腕,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那样用力,“白狸,我······”

      白狸将怀里的女孩子抱的紧了一些,从呼啸过去的风中,他似乎感觉到了来自她眼中的潮意。

      “阿秀,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或许是铁甲禁引开伏军的方法奏效了,黑衣人带着阿秀和白狸,从一侧稍薄弱的包围处冲杀了出去。

      他们一直往南方跑,却被一条大河阻拦了去路。

      雨季时的大河,河流宽阔,流水湍急。

      看到白茫茫一片河面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恰巧这时,身后有隆隆的马蹄声逼近而来。

      他们没路可逃了。

      负伤的黑衣人组成一道屏障,挡在阿秀和白狸的马前。阿秀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白狸便驾着坐下的马,沿着河边奔跑。

      坐下的马儿吭哧,吭哧的喘着气,在白狸将它架进河边的树丛中之后,它就不堪重负的把阿秀白狸两人摔在了地上。

      白狸不甘心的想要将马推起来,然而那马只是十分安静的倒在地上,片刻就没了呼吸,这时,白狸才看见马腿上扎着一根带毒的断箭。

      他懊恼的放弃了马,转而过来,将一边高热昏迷的阿秀背到背上,步伐沉重的朝着林子更深处钻去。

      然而,走了没有多久,洛莲和两个士兵就抓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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