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歌

　　距入书院已过了有六年，对经历过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谊娴来说，书院的生活适应起来很容易，虽做不到每门甲等，但总也是不错的。

　　“这位便是这几个月要跟各位共学的方云廷，尔等要互敬友爱，知否？”今日恰巧是袁先生的课，昨日便听说有位侍郎家的小公子要来。

　　“是…先生…”学生们嘴里应着声，眼睛却不住地看着方云廷。

　　芝兰玉树般的人儿，光站在那儿，什么都未做，就已经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了。

　　方云廷待先生介绍完后，作了个揖，便直径走到了林谊娴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这儿没人吧？”

　　谊娴嘴角微扬；“自是无人的。”

　　接下来的课，谊娴努力忽视来自身侧那打量的眼神，虽没有冒犯之意，却让她如芒在背。终于憋到了下学，起身收了东西便走，待得走出老远才环顾四周，确幸没有跟上来。谊娴有种预感，这人是冲她来的，在分不清是敌是友前，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然，在回到家看到站在自家院子里抬头赏着那光秃秃树干的背影时，谊娴一阵僵硬。委实未想到，他竟到自己家中来。

　　“囡囡，这是你姨婆的孙儿，你唤他表哥便好。”庄珍娘领丫鬟翠玉端着两碟子豌豆黄漫步走来。

　　“表哥。”谊娴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丝微笑，“娘亲，今日有客来，您怎不跟我说一声。”

　　“表妹无需尴尬，姑母原也是不知情的，是我唐突。”

　　谊娴听到后有一瞬间僵硬，缓缓转过头看向方云廷，心中满是惊慌：“你！”

　　“囡囡不要惊慌，这事告诉云廷也挺好，娘亲总担心你一人在书院，总有疏忽之处，如今有云廷照应，娘亲也能放心了。”庄珍娘一脸宽慰的说着。

　　谊娴心中似有什么在碎裂，自己一万分的小心谨慎，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女儿家的举止，在这一刻被来自母亲的好心给践踏了。又是重重叹出一口，转身不再理会身后的两人踱步回了房间。

　　回房后，将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后，提笔练起了字。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每心情不够平静时，便会练字，待得日头将要西沉，才停了下来。

　　“谊娴表妹，今日在下唐突了...”

　　乍然间身后响起了方云廷的声音，将谊娴惊得一颤，转生看向身侧。也不知他是何时坐在那位置上的。

　　“你的确唐突到我了，京城的人都如此不讲礼节吗？”待到话说出口时，谊娴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

　　“你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便可。”橘色的晚辉照在了方云廷脸上，使得他隐隐绰绰间看起来不似真人。

　　“呵！你我不过认识了几个时辰，你便让我信你？如何信你？”谊娴以手撑着头，斜睨着方云廷说道。

　　“若我说，将来我会娶你为妻呢？”方云廷语出惊人。

　　“你若要看病，那出了门右拐便有家开了十余年的医馆，你自去便是！”谊娴朝方云廷翻着白眼，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对一个不过认识了几个时辰，还未及笄的陌生女子说要娶她？

　　若不是有病那便是有利可图，而自己并不觉得若娶了她能有什么利。

　　“罢，来日方长，云廷告辞。”方云廷见谊娴那水油不进的性子，知晓今日自己亦是操之过急了，原也是想好了说辞的，未曾想，一眼见到她，便不记得先前想好的说辞了。

　　第二日休沐，谊娴也早早的起了，自决定做男儿打扮的一天起，便不让丫鬟近身伺候了，一切收拾妥当后，便出了门。

　　水云间的掌柜早已与谊娴熟悉，抬眼见到来人，便点了点头，带谊娴来到店铺后的院中。待得上完茶后才开口恭敬地问道：“林小姐，可是来探查方云廷的消息？”

　　谊娴满意的点头道：“佟掌柜还是如此的耳聪目明，真真叫谊娴佩服！”

　　“林小姐谬赞了，也是昨天夜间刚收到的消息，方云廷此人是京城方侍郎家中庶子，方家虽枝繁叶茂，可到了方老爷这里，也是时运不济，娶了个母老虎回家，只得一嫡子，家中无侍妾，更是连一通房都没有，这方云廷乃是方老爷所养外室所生，三岁才接回方家认祖归宗，那方云廷的外室娘亲则一直被养在了外面，此人颇有些巧言令色之能，哄得方夫人虽不至于待他如亲自，但总也是不差了。”

　　“果然如此，佟掌柜，烦请给云叔叔递个信儿。”谊娴点点头说道。

　　“林小姐您只管吩咐。”佟掌柜躬身说道，脸上满是恭敬。

　　“给云叔递个信儿，这边事了了，便可动身去京城了。”谊娴食指摩挲着茶盏，不知在沉思什么。

　　“敢问林小姐说的事可否是您师傅……”听到林小姐终于要动身去京城，佟掌柜激动非常，他家少爷盼了这么多年，可终于要把这宝贝疙瘩盼回去了，叔侄俩虽没甚血缘牵绊，却也成了忘年交。

　　“…嗯…等与师傅通了信见上一面我再动身。”在入学院不久，袁先生便为他请了退隐江湖多年的山水阁前任阁主做她的师傅，教她功法，只为将来能多一保命之法。

　　想起那个除了学习功法别的都纵容过度的师傅，谊娴忍不住扬起嘴角，便是上一世，谊娴也未见过如此潇洒恣肆的女子，师傅那性子着实让她羡慕。

　　……

　　待得出了云水间已是日头高照，刚到自己房中盏茶功夫，庄珍娘便来了。

　　“囡囡，昨日是跟娘亲生气了？”庄珍娘摸着谊娴的头温温柔柔地问着，也不等谊娴回答便又道：“囡囡，你信我，娘亲不会害你的。”

　　谊娴细细看着面前的人，时光似是对她很温柔，为娘十几载，也未曾在她脸上留下几根皱纹，伸手牵住母亲的手，经过几年修养，这双蹭在林府因穿不暖做活久而生了冻疮的手，也已慢慢变回了原先的柔嫩细致。

　　“娘亲，我自是信你不会害我的，只是…娘亲还不曾对他有多少了解，便因着他是姨婆的孙儿这身份就将这么重要的秘密说了出来！若生出些什么事该如何是好？”虽是知道这是娘亲的好意，却也忍不住眼红鼻酸。

　　“娘亲可知，昨日晚间他去了我的院子？可知他说他想娶我？！”即便已经很克制，谊娴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调：“如此孟浪之人，娘亲以为他人品如何？还是娘亲觉得，只要是姨婆家的孙儿，那便一定是鼎鼎好的？！”

　　“我…我…囡囡…对不住！娘亲真的没想这么多，我…我只是看你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啊…我娇娇的囡囡，怎么能过如此的苦日子？眼下及笄在即，我只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当个女孩啊…嫁了人有人疼爱…”

　　“母亲！即便我当年还是稚子，可林府的那些日子，我从未忘记！您难道忘了不成？！”

　　“啪！”一个茶盏带着茶水被扔置在地上，碎裂成数块，“你如今长大了，也罢！你的事我今后再也不管了！但是你记住！林府的日子，以后不许再提！尤其是那林齐朗，你一个字都不许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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