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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很快，岳陶陶就发现：佳柚还是她熟悉的佳柚，不仅没钱买热搜，甚至连遇到热搜的营销预案都没有。
和许多风口公司一样，a17当初购买佳柚，完全是粗放式圈地的产物。
前几年的互联网公司财大气粗，对于风口行业，基本采取的都是佛系散财童子策略。
先布局，再放养，赔得太多就关门。至于经营管理，那是什么东西？
因此，一条压根就没预料过的热搜，草台班子佳柚连营销的钱都没准备好。
老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热度退下去，除了直播间涨了一波粉，赚了一波礼物外，竟然啥也没捞到。
不过，人类的悲喜不太相通，老板和打工人的悲喜更是种族隔离。
在老板悔不当初的同时，岳陶陶和他们组其他后勤打工人倒是个个欢天喜地。——这个月的奖金绝对无与伦比。
***
某个冬日清晨。
“滴滴滴——”
她伸出手，想再一次把闹钟摁掉。
“你如果不打算起，我可以现在把所有的闹钟都关掉。”周郁山的声音突然冷冷地响在耳边。
“别别别……我起了……”
说完，她再次摁掉了闹钟。
三秒后，手机爆发出一首震耳欲聋的《百鸟朝凤》。
一声唢呐直插天灵盖，吓得糊涂一脚踩在她胸口，一溜烟地跑出房间去，在精神和物理的双重意义上，差点把她送走。
岳陶陶彻底醒了，整个人包裹在起床气里。
“干什么啊你！我又没有说不起！”
“5分钟响一次，响了4次，我看不出你想起。”
岳陶陶无语：“冬天啊大佬！谁定闹钟就定一个啊！”
“我。”
岳陶陶气结到无话可说，只好被迫离开带着体温的被窝，硬着头皮奔赴今日商演。
那天之后，周郁山果然再也没出现过。
伴随着糊涂糊涂涂大佬的退隐，她的直播生活很快又恢复平静。
虽然陈姐还旁敲侧击地问了两次为什么那个榜一不来了，但见岳陶陶支支吾吾，她也就不再多问。
陈姐在这行干得久了，见得也多，榜一大哥本就来来去去，可能今天在这里为女主播千金买笑，明天就去某个页游挥金如土当寨主了，太患得患失反而对主播心态不好，见岳陶陶不以为意，她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凭借着那一次PK和热搜，岳陶陶直播间的人气旺了不少，来听她唱歌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一些商演找上门来。
今天这个在Musea的圣诞商演就是其中之一。
这种商演时间不长，给钱也大方，还能和直播联动，公司自然高兴，就是苦了他们主播，被迫在冻死人还没暖气的H市大冬天出门卖唱。
***
Musea是香港一个地产公司打造的高端商场，主打“艺术融入生活”的经营理念，平时就是H市网红打卡的名胜。
这次圣诞节，Musea更是在中庭布置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巨大圣诞树。
从1楼开始，平地拔起到4楼，圣诞树上挂满了发光彩灯、金闪圆球和充满节日气氛的彩带与铃铛。
围绕着圣诞树，光带缠绕编织成一条条梦幻小径，路上还有许多给游客悬挂心愿苹果挂饰的地方，曲径通幽地到达乐队和歌手所在的人工搭建的树洞。
被请来的歌手和乐手则打扮成圣诞精灵的主题，站在树洞前，背着金色的翅膀，和游客们拍照互动，出片率极高。
突然间，岳陶陶在排队等着照相的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一丝不妙顺着脊柱一路蹿上脑仁。
“陌陌，你等下帮我顶一首行不行？”
“咋了？上厕所啊？”
“我好像看到了我前男友。”
***
和陆远枫分手那天，堪称岳陶陶前半生悲惨经历的Top 3。
她和陆远枫是大学里一个班的的同学，出了名的金童玉女，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毕业就会结婚。
毕业大戏他们排的是《汉密尔顿》，一个唱男主汉密尔顿，一个唱女主伊莱莎。
演出前，陆远枫被人看到去定了一枚用身份证才能定的网红钻戒。
也不知道这消息如何走漏的，反正到了最后，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陆远枫要在谢幕后跟她求婚。
消息传到岳陶陶耳朵里，她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
她与陆远枫这么多天排练，每天都在一起，他似乎根本没有提起这件事试探她口风的意思。
不过陆远枫和她在一起时，也是个不吭声的，她便以为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也就扮作不知道。
演出谢幕后，陆远枫果然拉着她避开人去僻静处，说是有些重要的话要说。
她犹记得那天的情景。
他们站在剧院侧面的楼梯间里，楼道柔和的灯光将陆远枫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温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选在这个奇怪的地方，可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你有什么和我说啊？”
“我考虑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她自己还没能消化这个信息，头顶“啪”得一声，纷纷扬扬落下许多礼花下来。
惊惶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楼梯间上上下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十几个脑袋，全是以为陆远枫要和她求婚出来看热闹的，有的手里甚至拿着礼炮。
听到分手的消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好看。刚刚那一声礼炮，正是来自一个被消息震惊得手一抖的同学。
没有预兆，没有试探，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通知她结束这四年的恋情，好像忘了当初他自己是怎么费尽心机地追求她一样。
众目睽睽下，她感到自己的自尊像一张皮，被硬生生地剥了下来，鲜血淋漓地站在楼梯间里，浑身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道哪儿传来一声小提琴响，拉的赫然就是《Burn》——《汉密尔顿》中伊莱莎发现汉密尔顿出轨时唱的那首曲子。
拉琴的还是一直在公开追求她，盼着她分手的学弟！
***
再次回忆起那天的悲惨经历，岳陶陶感到似乎有两只冰冷的手伸进了她的身体，抓住她的胃，像拧毛巾一样地拧了起来。
分手也有大半年，多大的痛苦都被时间冲淡了，偏偏那种社死的羞耻感总是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就胃部痉挛，浑身发冷。
不能去想了，还要工作呢！她喝了一口热水，强迫自己平静放松。
悄悄透过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排队的人里已经看不见陆远枫的身影，或许是已经给拍完照走了，她松了一口气。
先去趟洗手间整理一下，等下替陌陌唱久一点，下来再好好谢谢她。
她穿着红白的精灵裙，不敢在商场其他地方久呆，卸下金色翅膀，抓着包，几乎是用飞快地速度飞奔到洗手间。
猛一推门，和里头刚要出来的一个女孩儿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歉，又相视一笑。
“不好意思，我赶着去买那个……”女孩儿腼腆地笑笑，“最近的屈臣氏怎么走啊？”
“还得往下两层呢——我有多的，给你一个。”
在这种事上，女孩儿之间的默契和互助几乎是出自本能的。
各自整理好出来，洗手时又遇上，女孩儿看了看她的着装，笑说：“我排队的时候听到你唱歌了，真好听——你是不是专业的啊？”
“谢谢！我之前大学学的。”
“那你毕业为什么来商场工作啊？”
“哦不是的，我是个主播，过来商演的。你要是喜欢，回去可以关注我的直播间啊，我直播时经常唱歌的。”岳陶陶还不忘给自己的直播间拉个粉，“我就在逗音上，名字就叫一只好陶陶。”
“哈哈！我现在就关注！”
两人说说笑笑地出了洗手间，岳陶陶却像是被美杜莎的眼睛看见一样，立即石化了。
外头站着她最不想见到的人：陆远枫。
他手上搭着两件羊绒大衣，靠在栏杆上，看见她们出来，脸上立即浮起温柔的笑，可一看清边上是她，他也瞬间僵住了。
“远枫！”女孩儿像一只轻快的小鹿一样跑了过去搀住他的胳膊。
“我跟你说，太巧了，这个就是我们排队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唱歌特别好听的小姐姐，她还帮我一个大忙！”
“谢谢。”陆远枫僵硬的脸上浮起一丝勉强的笑容。
“不客气。我还要上班，走了拜拜！”
她和大学毕业那天一样，不假思索，只有逃跑。
并且她和大学毕业那天一样，因为慌不择路，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这次还是电梯。
***
“都打了石膏了，就弗要看手机了好伐？你们这些年轻人离了手机，一刻都活不了了是伐？”大夫瞪了她一眼。
岳陶陶紧张地摁来摁去：“是是是……我就看看摔坏没？”
“弗要看了！你就是看手机太入迷才摔下去的，你们这种年轻人我看多了！手机重要人重要啊！”
说着她一把将手机从岳陶陶手里抽了出来，拍在桌上。
“趴”得一声，岳陶陶感觉自己心都漏跳了一拍。
手机重要人重要，她现在还真说不好。
刚刚从电梯上滚下去的时候，手机就装在她包里。
从Musea赶往医院急诊的路上，商场热心的活动策划见她手都肿了起来，不许她乱动，以免造成二次伤害，她一直都没办法检查手机还能不能正常使用。
眼下好不容易腾出手来，得赶快确认里面那位大佬的幸存情况。
好容易等到只有她一个人，她终于打开了微信，敲开文件传输助手。
岳陶陶：您还好吗
岳陶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岳陶陶：我要不要约个什么手机维修……
那边居然这都不回话？不会真被我给摔死了吧？可我手机不还能用吗？难道被我摔回去了？
“醒醒，醒醒？您还在吗？”她伸出还能正常使用的那只手，轻轻地敲了敲屏幕。
忽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上面的对话框提示她有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却不是文件传输助手发给她的。
点开消息，竟然是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的陆远枫。
陆远枫：你疯了？
岳陶陶一看就来了火：什么毛病？上来就骂人？
再往上一翻，岳陶陶忽然明白陆远枫啥意思了。
她的号，刚刚发送了一句她见都没见过的话给陆远枫。
岳陶陶：不会说人话不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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