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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岳陶陶清楚地记得，上一次进派出所还是大学时候陪朋友挂失身份证。
而现在，凌晨两点，她被迫坐在警局冰冷的长凳上，冻得缩成一团，脚指头蜷缩在雪地靴里。
“小姐，你别紧张，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警察见她抖得厉害，还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倒是想不紧张，我也想了解一下情况，你们倒是把手机给我啊！
“那个，简单来说，就是我的手机突然出了点问题，然后就发现周郁山在里面——周郁山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他让我带他过来……”
“你等等，你说你发现周郁山在哪儿？”
岳陶陶看得出对方眼神中的狐疑，一咬牙心一横：“我的手机里，字面意义上的。”
哪怕是凌晨两点，无产阶级队伍的人民警察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本着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他指了指岳陶陶那个背面写着“勤劳致富”的手机壳，眯起了眼睛：“这个？”
岳陶陶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检查了八遍，民警同志得出了他的结论。
手机没有问题，小姐你要不要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来一下。
***
解释了半天自己没病未果，想来想去，她还是给室友齐晓阳打了一个电话。
该位齐晓阳同志，就职于四大某家加班费都快给不出来的会计事务所，搞搞财务尽调，近期一直处于007的工作状态。
这个点打过去，估计也就她还醒着，不过要赶过来，估计少说也得一个小时。
万万没想到，不到半小时，人是来了，来的却是一个裹着睡袍的男人。
男人倒也斯文清秀，就是黑眼圈严重，浑身上下还散发着一股叫岳陶陶无比熟悉的“乙气”。
“警察同志您好，我是周郁山的律师和朋友，我姓江，叫江博文，受周先生委托来解释和处理这件事，这是委托书和我的证件。”
***
“你的意思是，岳小姐是周先生的前女友，但是她有些精神问题。”
“没错。”
“两人因为情感纠葛，暂时分手，周先生修改了声纹锁的密码，岳小姐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
“所以当岳小姐想用原先的密码进入别墅时，就被系统识别，触发了警报。”
“正确。”
“那这不还是私闯民宅么？”民警同志一句话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但是周先生委托我来，想表达这样一个意思：虽然她脑子不好，但是他还是宽宏大量的。而且如果他在家，也会让她进去的，所以……辛苦您几位这大半夜的出警了……”
民警看了一眼裹着睡袍的江博文，又看了一眼岳陶陶。做这片儿豪宅区的民警，他也是有些个见识在身上的。
周郁山，他哪儿能不知道呢？
知名科技大佬，在他那个造型诡异的别墅里干出啥都不稀奇，光他那不够智能的全屋智能管家就已经让附近邻居和民警头疼不已了。
面前这个女孩儿，年纪轻轻，娇俏可人，确实也像是那些身价过亿的富豪们会谈的女朋友。
而且她刚才那什么手机里有人的胡话，听上去精神确实有点儿问题。
当即一挥手，录了笔录放人，并叮嘱江博文再劝劝周郁山，趁早把他那屋的智能设备给拆了，给附近邻居与片区民警一条生路吧。
***
当齐晓阳也打了一百多块的车，长途奔袭而来，被小区安保拦在大门口时，他们正好从门卫附近的派出所里出来，接上她这个倒霉的朋友直奔周郁山的豪宅。
进入周郁山豪宅的那一刻，岳陶陶承认她酸了。
初中打后，她的人生那就和“有钱”俩字渐行渐远。
在Y大音乐剧系的最后一年，本就不景气的市场就碰上了疫情，还没毕业就面临失业。
去当爱豆吧，年纪太大，花活太少；
去剧组吧，她一没背景，二不会来事，近两年找不着什么活；
去密室当演员吧，人密室都和剧本杀早一起关门了。
最后，能找到网络主播的稳定工作，已经是感叹天无绝人之路了。
虽然钱不多，但对于还欠着亲戚朋友“追梦基金”的岳陶陶来说，已经至少能把债一点一点地开始还了。
说不定运气好，将来还能攒点儿小钱，买套小房子，把妈妈接过来住。
这些就是她十分努力地伸着手才能够得着的东西。
然而眼前这一切，明明白白地把另一种生活展现在她的面前，一种她梦想的生活。
挑高的客厅一侧放着一台施坦威，被切成美丽弧形的偌大落地窗，充满设计感的沙发和壁炉，柔软的、长毛可以没过脚踝的浅米色地毯，洁白的楼梯如同天鹅细长的脖颈，延伸去往二楼。
怎么会有人能拥有一套她一直梦想，但在游戏里都建不出来的房子啊！
“手机，谢谢。”江博文向她伸出手。
还没端起手机，里头的周郁山就开始发号施令：“现在去二楼工作室。”
江博文不安：“您能先确保整栋屋子的安保系统都关掉了么？”
手机里的周郁山耸了耸肩膀：“我能确保么？刚在门口的口令就是对的，不还是报警了？我怀疑是试验的时候磁场扰动有点儿影响——”
江博文一惊：“你还在做那个试验？”
“别废话，上去。”
三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二楼工作室的门，所幸没有触发警报。
房间陈设相当复杂，摆满了岳陶陶和齐晓阳看都看不懂的科学器材。
放在任何一部好莱坞电影里，这房间的主人不是超英男主，就是超英男主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手机中的周郁山观察了一阵，又命令她拿着手机给他看看某些器材的参数情况，沉吟道：“果然和我的猜想一模一样。”
他坐在手机里，房间中另外三个人大气儿也不敢出，等着他说他的猜想。
半分钟后。
江博文打破了沉默：“或许，您知道我们还在等您给个科学的解释，或者解决方案？”
手机里的周郁山如梦方醒般：“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出来。先散会吧，有什么需要再和你们说。”
江博文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两位姑娘。
他早习惯了这位祖宗的想一出是一出，可今天这出实在是新鲜和棘手了许多。
“那个，二位，不好意思啊……”
一根莹白修长的手指竖到他面前，江博文本能地闭上了嘴。
手指的主人，岳陶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端起手机，将周郁山摆到和她视线平齐的地方。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周郁山听她口气不善，眯起眼睛：“我倒也没这种爱好。”
“没有这种爱好？”岳陶陶怒极反笑地打断他，一晚上压抑的怒气终于累积到了火山喷发的时刻。
“你觉得大家大晚上到这里来是陪您开会是吧？”
“你觉得拿我的账号，刷掉一百万，看着我在直播间里想发疯都不敢发疯，还得一个劲地‘谢谢老板’特别有意思是吧？”
“你觉得他们两个与这件事无关的人，一个从床上被叫起来，一个加班到凌晨两点还要打车出城，他俩都是活该是吧？”
伴随着一句叠过一句的责问，岳陶陶终于把这一晚上的愤怒、恐惧和酸楚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甭管你想不想得出来什么科学逻辑，我就问你三个问题：第一，到底怎么回事，第二，到底怎么解决，第三，我和室友搭进去的钱和时间，你打算怎么赔偿。
“如果有任何一个问题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抱歉了，我立即把这个手机送进高压锅。反正我现在欠平台一百万，我还不起，我还在乎一个破手机吗？”
一番痛斥，一直都无条件支持她的齐晓阳，顶着江博文同款黑眼圈，率先噼里啪啦地给她鼓起掌来。
裹着睡袍的江博文面无表情，却悄悄把手伸到手机摄像头的盲区，给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收到群众的鼓舞，她正在心中为自己仗义执言和勇敢无畏点赞时，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
下一秒，屏幕中被她骂得狗血喷头的周郁山瞬间消失。
手机没电了。
她这个破手机用了三年，电池早就不太□□。
最近天冷，常常是看着还有82%，一转头掉到59%，再不留神，直接关机。
折腾了一晚上，她都没留意过手机电量。
“他不会死了吧？”齐晓阳抬头看向他二人。
“不会吧……明天开董事会……我怎么和董事们交代啊……”江博文大脑宕机。
“不会的。”只有岳陶陶还保持着沉着冷静。
知机莫若主，她平静地从包里掏出充电宝，对准Type - C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有断电保护。”
“我命令你，你不可以死，你还欠我一百万。” 现在轮到她说霸总台词了。
***
三个人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等待着，等待着。
终于，屏幕上再次出现了那个赛博垃圾场，和周郁山编写出的那张格格不入的灰色沙发。
“郁山，你醒了？”江博文关切道。
“她这是谋杀，你还没有报警？”
刚刚恢复过来的周郁山虽然虚弱，但是态度仍然强硬。
岳陶陶见状，微笑着举起那根USB线连接着的充电宝，仿佛捏着周郁山的氧气管。
“周总，您听过小美人鱼的故事吗？”
“……”
岳陶陶的笑容越发明艳：“小美人鱼救了王子但结局悲惨，可是，如果她当时下了决心干掉王子呢？”
“……”
齐晓阳语重心长：“周总，我觉得她是认真的。”
江博文苦口婆心：“周总，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手机里，窝在灰色沙发中的周郁山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刚刚那一下断电明显把他折腾得不轻。
他那双冷峻的眼睛现在潮湿、疲倦、毫无生气地躲在无框眼镜后，像是一个蜷缩在透明盔甲中的刺客。
经过几个漫长的深呼吸，他似乎终于平静下来，十分勉强地扶住额头。
“其实，我拿你的账号绑了我的卡，所以是我给你刷了一百万。”
说完，他一抬手，从虚空里拉出了录音机，放在脚边，弹开红色按钮，开始录音。
又指了指江博文，苦笑了一下。
“拟旨，朕现在来和这位海的女儿约法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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