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

　　阿星好奇：“这从何说起。难道我讨厌你？或是，你认为我讨厌你。”
　　“不。小人说的是，只要夫人有了烦心事，会第一时间想到小人。小人见不得夫人委屈。”
　　花园的花，似乎瞬间全部绽放，香气让她窒息。她想训斥小孟大胆无礼，可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到了嘴边，阿星道：“呵，那你也要有这个能耐。”
　　小孟不再说话，只是含笑行礼，便消失在黑夜。
　　这一整晚，阿星睡不安稳。她勉强想一些童年往事，甚至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将那股热潮压下。时间渐晚，身体终于熬不住困意，睡意沉沉，做了一场春梦，可这春梦，犹如一场噩梦。压在她的身上的男人，竟然是小孟。

　　事毕后，小孟站在床边，□□的对她说：“夫人现在把柄，多到数不清！你对丈夫不忠，与男人偷情，你对朋友不义，还要杀害他！夫人，你可要好好听话呀！”
　　“你休想！”
　　小孟阴冷笑着，他太瘦了，瘦到眼珠子吊在骷髅里就就能作为双眼，可是这些，阿星从未察觉。
　　“夫人，陆大人已经到了，快去迎接，若是被他看到了，他会怎么样？”
　　“你到底是谁！”
　　阿星羞愧难当。身体扭动如蛇，冷漠又难受挣扎在危险的丛林。汗涔涔湿润整个床榻，可她又觉得那是自己的血。阿星想要杀了小孟，可是她无法动弹。身下的汗液是一张张无形的手，将她牢牢捆住。
　　不知何时，小孟已经穿好了衣物，光鲜体面在啧啧发笑：“如果他问，我就答是你勾引我。”
　　阿星向来不喜被威胁，正盘算如何脱身，然而她不得不面对难言的恐惧——小孟又不再是小孟了，他面容大变，他又是谁？

　　“你带我走，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听你的！”
　　“听我的？你的丑闻会被公布于众，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赤身裸体，所有人都会嘲笑你。”

　　闹市在旁，它被无限放大。那穿梭的行人，那光线的交错密密麻麻，还又众目睽睽的郎朗乾坤，注定是这此处阴暗无法等同的世界。陆均也越来越近了，被拉长的影子，与黑暗交织的影子，有刀刃的锋利，带来切割让人疼痛的使命。
　　她有些痛。
　　“我求你，我求你……”阿星冲着小孟哀求。小孟只是站在暗处笑，猖狂的笑，面容一直变幻着，始终没有形状，突然她有所醒悟，画面天翻地覆旋转，她猛然睁眼。
　　帘幔的影子静静垂在床前，四周寂静。
　　她大力喘着气，久久喘着气，感受黑暗的真实。直至平息，摸向心脏，心脏还跳动着。

　　外间的阿绫还在熟睡。阿星悄悄翻了个身，阿绫也跟着翻了身。
　　“桂花桂花。”
　　阿绫咂咂嘴，吓到了阿星。
　　原来是梦话。
　　可她蜷缩着，再也不敢动。一直熬到天明。等到阿绫服侍阿星起床，为阿星涂了脂粉，神采黯淡的阿星气色如初，她扫了一些噩梦阴霾。

　　阿星问：“准备的如何？”
　　“都准备了。不过还是要请夫人过去点点，奴婢担心有遗漏。”
　　阿星嗯了一声：“小孟回了？”
　　阿绫敛眉：“回了。他说事情成了。”
　　然后阿绫从身后取出一枚手帕，打开后，是一枚羊脂扳指。
　　这是清平之物，阿星还曾索要过。清平死后，便交给了减兰。现在兜兜转转，又到了她的手里。
　　她高兴么，她并不高兴。更多的是愧疚，和从未挥散的不安。母亲曾说过，如果错杀人，来世不好过，如果不杀人，今生便不好过。可母亲是一位农妇，终日务农摘茶，干活比男人还快，面容似石头黝黑，如何会有这样的感悟，现在想来，实在有些奇怪。不过，来世她管不到，她只要今世。
　　阿星说：“随你处理吧。”
　　阿绫惊讶：“奴婢处理？”

　　阿星不再答了，阿绫也不敢问了。
　　不一会人到了偏院。
　　狭小的院内，整齐摆满了四个木箱。虽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但也价值不菲，因为其中皆是陆均命人从天南海北寻来的名贵药材：西之雪莲，南之灵芝，北之鹿茸和东之水马。忠王家中有人常年病重，须靠这些药材续命。
　　阿星装模作样的吩咐仆人全部开箱验了一遍，直到看到水马，噩梦的一切浮上眼前。她为自己愤愤不平，她凭什么怕陆均。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更教她想不通的是，在梦里，竟然还要怕他。

　　阿星问：“可有遗漏。”
　　阿绫仔仔细细看了看四座箱子：“没有遗漏。”
　　“你再仔细看看，出了岔子，挨骂的是我。”话虽然是对着阿绫，但眼睛却是看向尹峰：“你家大人去了哪里。”
　　尹峰想了想：“卑职不知。”
　　阿星心里暗道：摇尾乞怜狗，不知道去了何处耀武扬威。
　　“这府上，一定有我不知道的事，但没你尹峰不知道的事。等他回来，你告诉她，我先去了。”
　　“慢着。夫人。”尹峰叫住了阿星：“大人说，您务必要等他。”
　　“我不等。”阿星赌气：“他失礼，难道我也失礼？去年她迟了足足两个时辰。”
　　阿星此刻烦躁的要命。她甩甩袖子，准备摆摆女主人的架子。那尹峰的头颅更低了，铜墙铁壁，笑骂随意任你。没错，他和他的主子一个德行，任打任骂，忠心耿耿。
　　阿星立刻就没了训人的心情。
　　“回去吧。没意思。”

　　去年同样是忠王妃的寿宴，陆均因为政务耽搁一段时间，独自前往赴宴的阿星便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当时朝廷命妇们坐在一处，倍感无趣，正巧雨后夜晚新月如钩，清新可人，此美景不常有，于是有人提议联诗或者作画，以作纪念，这也是这些命妇们打发寂寞时光的少数乐趣了。难道叫她们上山砍草，细皮嫩肉的，她们也做不来。
　　阿星原本是不参加的，她也自知自己没那个本事，她打算跟随陆均赴宴后，跟随忠王夫妇说说话，便安分守己等待生日宴会的结束。谁料那一天，她在院内迷路，东走西走，或者是带路的仆人错了路，总之阿星误闯了那个假山的身后。

　　夫人小姐们是出自真正的王公贵族，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总要精通一样，大多都是出口成章，流利无比，可到了阿星，她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其他人也并非全部善于作诗些赋，但若是吃力，总是有人解围，情深义重的，唯独阿星，众人就那样沉默的，暗笑着，欣赏着她的窘迫。
　　巨大的夜幕之下，曲水流觞漂泊着几盏浮灯，众女围在一起，钗重衫薄，工巧冷艳，共同打发着这难捱。但因为阿星的闯入，难捱的也不难捱了。反倒是阿星，不知以何种心情度过那轮春月的惨白。
　　此事虽小，也让她足足记了一年。
　　好在忠王妃对她甚好，中途将她救了出去。后来，她时常去见忠王妃，王妃的脸型轮廓像她的母亲。可是渐渐的，她又少去了。王妃似乎对陆均夫妻二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关心，阿星并不舒服。

　　从偏远返回的阿星气呼呼回到了房中，她自己也不知为何生气。端起茶碗，然后便喷了出去。
　　“太苦了，换新茶。”
　　巧嘴刚刚啄了几口米粒，听着大腹歪着头颅，若有所思时，竟突然冒出一句：“陆均混蛋。”
　　端走旧茶的阿绫愣住，阿星也愣住。互相看了一眼后，阿绫连忙说：“夫人，奴婢从未教过这种混账话。”
　　片刻，她比方才还要急：“夫人，奴婢更没有说您教过她说过混账话。”
　　阿星未理阿绫，而是走到鹦鹉面前，神情严肃，好像即将要把这只臭鸟拔毛。
　　“再说一遍。”
　　巧嘴若无其事。
　　“巧嘴，你再说一遍！”
　　如果巧嘴不说，阿星还真的有可能将巧嘴剥皮烤了吃，但是巧嘴可是个机灵鬼。
　　“陆均混蛋。”
　　阿星眉开眼笑：“真是巧嘴。阿绫，给它喂点好的。”
　　“是，夫人。”阿绫这边沏了一壶新茶，芳香四溢，然后便出去了。再回来时，端来一方银盘，银盘有八个凹槽，里面装满了五色稻谷。它啄了一会，很快便意兴阑珊，不认真吃了，稻谷撒了满地。阿绫教训了这只臭鹦鹉，可它依旧是头颅昂首。毕竟它现在有了靠山。
　　主仆二人逗弄着鹦鹉，院内却来府中的仆人。
　　“忠王妃派人来了，说是接您过去。”
　　阿星一听，如临大敌。
　　“大人现在不在，我一会会跟随大人同去。请人先回吧。”
　　“他们说了，夫人可以先过去，而且他们特意提到：王妃说许久没有见到您，她近来烦闷，想见见您，跟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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