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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生
京城的四月虽然绿意葱茏,该是清风拂面,但天气总是不尽人意,灰蒙蒙的,汗渍渍的。又刚刚下过雨,晚间的铃音寺静妙非凡。如此静谧之地,反倒让阿星的心里,铃音不止,嘈杂异常。
思原师父对阿星的到来倍感意外,不过他从不多问,先是引人去了大雄宝殿。
阿星去时,殿内只亮着一盏灯,远处有乐声传来。
阿星道:“他们仍在。”
思原说:“夫人指的是那些外族生意人?”
“是。”
“还请夫人等待,小僧先去派人收拾院子。”
思原的身影渐渐远了,乐声越越来越近。
乐声与那日听到一样让人快乐。丝丝缕缕,如痴如狂,越发地尽兴。
月光将他的脸照的惨白,她仔细听着。
仙境极乐,乐声之弦,盘旋盘旋,即将最高。
她似乎站在一团迷雾的面前,只能见到一处百丈山崖。
迷雾逐渐散开,佛像的体型庞大无比,百丈山崖只是他的脚。迷雾越来越淡了,露出他静止的面容,他的手指捏着花,还对她笑了笑,然后身上的皮肤便脱皮剥肉,朝着阿星直直坠落。
乘兴之后,必为波折。
阿星仿佛预见了什么,凄厉喊叫:“关门,关上门。”
阿绫惊了一惊,赶紧关了门,那道声音的确远了。
明月透窗,烛火如莹,大雄宝殿中的壁画所勾勒的极乐仙境隐于暗处,却不可直视的威严。她很渺小。她渺小至极,为何还要折磨她。
可阿绫已经吓坏了。
“夫人,你到底怎么了。”
阿星摇着头,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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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原:“夫人,院子已经收拾妥当,请随小僧前来。”
院内如初,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没有任何不同,但让阿星异常陌生。思原离开时,阿星叫住思原。
“他们在晚间奏乐,不会打扰厢房的客人么。”
“今晚只有他们这一院客人。我已经跟他们商量,今晚不会再奏乐。溪涧汨汨,清风无声,夫人今晚可做个美梦。”
这倒是真切诚挚的祝福。阿星难得有了开心面容。
“思原。”
“夫人,还有何事吩咐。”
“往生殿还在关门?”
思原愣住,他没想到阿星会有此一问。
在寺内的最北向的山脚,有殿名为往生,用做供奉魂魄。主持师父善心,见不得尸骨荒野,无家可归,便全部收拢于此。魂魄有了归处,便会寻得好的来处。
“主持师父说此地阴气重,怕是惊扰香客的凡人之躯,不如关门了。”思原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此地可是让夫人不舒服了?”
“的确不舒服了。”
思原说:“既然这样,夫人还是少去微妙。你看起来脸色不假,小僧不打扰夫人休息。”
思原离开后,阿绫便服侍阿星休息。
“阿绫。”
“夫人。”阿绫依旧睡在外间。
“有个奇怪的地方,这寺中的人对往生殿皆是避而不谈。”
“没有诶。”
“是嘛?”
阿绫道:“他们是和尚,话本来就很少。”
阿星急了:“我的意思是,她们从来不谈往生殿。好像里面有什么大秘密。”
“会有什么秘密?再说了,往生殿不是供奉牌位,是直接供奉亡魂,渗人呀。”
“说的也是。”
“夫人。您快休息吧。今天你累了一天了。”
阿星的确很累,但是无心睡意,阿绫话音没落多久,呼吸已经沉重了。
其实阿星说了谎,她想要去那个地方。可是即使她说了,思原绝对不会同意。这与她的身份无关。她总认为那里藏着一桩大秘密。思原藏着,主持藏着,所有人都藏着。
她的心思纷纷乱乱,四周像是无限透明的墙,将溪声原封不动的折到耳边。溪声又幻化成野猫,在她的耳边跳跃着,上天入地,又曲折似溪,缓缓的,悄无声息的,给她一种指引,引得她在脑中勾勒往生殿的模样。
想着想着,她掀开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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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绫睡的沉,不去管她。推开门,侍卫竟也东倒西歪。阿星想,看以后好好惩罚他们。她继续推开了院门,踏着月光照耀的青石板,一步一步上山。
山上静悄悄的,清风温柔,往生殿便坐落于药师殿的东侧。
虽然她从未来过此处,想象中也该是阴森恐怖,但这次见了,竟然心生喜欢。几日的郁结之气,多日以来一直找寻办法无果,此刻倒是被往生殿化解了。这让阿星很期待殿内的模样。或许是一排一排的灵位,或许是一罐一罐的骨灰,又或者是什么,如阿绫所言,恐怖魂灵。那倒是有些可怖。想到此处,阿星有些怕。
她步上台阶,台阶有青苔。青苔顺延至殿内,殿门紧闭。她很紧张,但是又期待着,因这期待生出勇气,便毫不犹豫的伸手推门。可门只是动了动,没有变化。她继续推,用力推,门纹丝不动。她有些失望。
时间这样晚了,寺中人早已将往生殿上锁。阿星这样安慰自己。她该回房了,若是晚些时间,阿绫发现她不在,又该心急寻找。想到此处,心头一暖,还是有人关心自己。
她三步一回头而恋恋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她正思考着明日做打算,却见有女子跌跌撞撞跑来。阿星好心开口:“上锁了,不要去了。”
那女子完全不听,仍旧义无反顾。她跑的太快,衣影叠叠,阿星只差一点点便拉住她。她的衣角滑过阿星的手指,冰冷如水。
这时,让她阿星惊讶的事情发生。往生殿的门竟然露出一道缝隙。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气。女子站到了殿门前,眨眼睛间消失了身影。阿星立刻冲了过去,可殿门再次紧紧关闭。
她并不了解。继续用力砸门,这门故意和她作对一样,只对她沉重的拒绝,将她拦门外。
“开门,开门!”她用力拍,用身体去撞。今天她必须要打开这个殿门。
“你凭什么来。”从殿内传出一道声音,分不出男女,也分不出老少,更分不出远近。
“我凭什么不能来!”谁在跟她对话,她并不知道,可对话又自然发生。
“你没有资格。”声音很笃定。
阿星哪里能听得这样的话。
殿内的声音又是谁,凭什么判定资格。
“我有。我就是有。”阿星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正喷薄。
“来此皆是无家可归。你不属于此地。赶走这个女人。”
本来寂静无人的铃音寺,突然多了十几个的如人模样的人,阿星还未看清他们的容貌,就被他们用手抓住四肢,合力将推出去。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倒也脚步纹丝不乱。
他们看阿星意志坚决,竟然唤来更多的人,密密麻麻,一同掐住阿星的脖子,攥紧她的手臂,脚踝,不像是将她丢出去,更像是要将她五马分尸。
这是为何?阿星不知因为什么惹恼了他们,但若是命丧于此,实在荒唐,七零八落,更绝非她所愿。
可四下无人,她该像谁求助。
“救我。救我。”她伸出手去,伸向无尽虚空。
四肢被极致拉扯和撕裂,所有的光芒都被遮蔽,她要被吞噬了,她要被彻底拉入黑暗。
无人救她。
她不停地挣扎,她不准分离。可越是挣扎,心越要承受更多。如果,她放弃么?
她感到有东西正在剜她的心。她不该轻易追逐,如此便不会痛苦。如果她离开,那会不会好受些?
身体轻盈无根飘荡远走,心却从无尽高处坠落,顿时,一切消散。
阿星睁开了双眼。
声音划破寂静,野猫不知遇到什么危险,跳跃之间发出嚎叫。外面的天还是黑的,耳畔回荡着溪声,墙壁上尽是月色清辉。
它凝望此样的人间有多久了?
半天,阿星也想不出一个答案。她真的很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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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铃音寺暂且住下了。说是心情烦忧,她要在此地礼佛几日静心,其实还是游山玩水更为恰当。
山下溪流潺潺,树荫遮蔽。上有木筏十支,小和尚静坐其中,是为他们的功课。阿星路过此处,便不想再走了。听了一会鸟鸣,又听了一会风声,此处并不清净。但小和尚颇有老钟的定力,任由漂流,他自不动如山。
阿星生出伤感,这样的一种能力,果然不会天生拥有。人的心,天生就如枯草,荒原野火,始终在生死孤寂中挣扎漂浮。
阿星忽然说:“听到了么。”
阿绫问:“什么。听到什么。”
“乐声。”
阿绫支棱耳朵,摇头:“哪里乐声。小师傅们打坐,寺中清净,怎么会有乐声”
见阿绫如此肯定,阿星也觉得自己听错。可又仔细听了一会,那乐声仍然飘入双耳。虽不清楚,但她听得到。
阿绫低声道:“小孟今早来了,说是查清楚了,周姨娘是刘方亭丞相家眷的远方亲戚。他们两个早就认识。”
阿星心下一沉,只怕自己生气发火,不忍打扰小师父们打坐,便去寻了幽静处。听阿绫一五一十的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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