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烧了几炷香，这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我不能生。他们送女人，你就接着，说罢，你到底想娶几房。你实在看不我顺眼，你把我休了吧。”阿星连哭带打，委屈的不得了。

　　“那……我休了你？”

　　阿星这下也不哭了，说不出话，呆呆望着陆均。

　　陆均突然笑说：“开玩笑。我怎么会休了你。”他抚摸阿星脸颊上的泪痕和头发，又喃喃自语：“怎么会呢。做了法事后，他们就不会送女人了。这也是一种办法。再说了，她们哪里有夫人好。”

　　“真的。”

　　“当然。”

　　阿星顿时眉开眼笑，雨后初晴。且不去分辨这一笑背后，藏了几分庆幸，几分侥幸。至少今日，她暂时得了喘息。

　　情到深处，她的脸涨的通红，像雨中微微翘起的花瓣，男人和女人，裸着身体，树木青翠，云雨交会，在月色笼罩下坦然相对。可他们互不相爱。

　　阿星有时想，或许这样可以过一生。她做好了如此一生的准备。可抬头望着夜空，空旷寂静，心上却有浓浓的不甘。

　　陆均其实很少会来，若不是他们疏远而人尽皆知，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往府上送莺莺燕燕。其实小孟时常借故会来，不动声色的站在树下。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寂寞。可女人的寂寞远远不止这些。小孟绝不会懂。

　　但是阿星还是想要玩玩。她言辞模糊，约了小孟在偏房，自己却迟迟不到。

　　就像陆均。他也同样玩弄了乐千里。

　　童翰装模作样找到了在野外逗留几日不能归乡的乐千里，并将他带回了府上，还信誓旦旦为其保守秘密，绝不让其前同僚知晓，甚至还要抓住几个贱民为其泄气。瘦到脱形被折磨到不成人样的乐千里气呼呼的取了鞭子抽打贱民，随后便嚎啕大哭，他怎么都想不到，已经风光辞官退隐的自己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女人以美色，男人以权力，但是，这世间上，也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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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阿星还不该相信男人的鬼话。事情还不过几日，府上还是迎来一位女子。听说女子品性贤淑，相貌温柔，见了谁都细声低语，和季姨娘也一见如故，短短一个时辰便姐妹相称。她们还将阿星蒙在鼓里足足三天，显得阿星面目丑陋，。

　　阿星倍感欺骗。

　　当夜，她坐在房中等着陆均归府。陆均好像是知道什么似的，回到府上，竟然让下人瞒着自己，他则去新人房中逍遥快活。

　　阿星不懂自己这股火从何来而，只是她很生气。她必须要找陆均说个清楚，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清楚，冲动之火顿时烟消云散。自己再怕什么，又为何生气。她想不清楚，抬头望着天空，呆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阿绫见到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心疼快要哭出来。

　　“夫人，我们不跟他们计较。”

　　“不计较。”阿星从镜前起身，好像站都不稳了。

　　“夫人，谁能想到他是用骗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商量，难道夫人就是小肚鸡肠嘛。现在他这样做，坐实了夫人小肚鸡肠。”

　　阿星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她催促阿绫赶紧为自己换衣，便坐上了去往宫中的轿子。可是今日却听说浮灯馆正在大建，动静不小，除却皇后，太后和其他嫔妃都去了清凉宫游玩去了，归期未定。

　　阿星却大吃一惊，她怎么从未听说此事。

　　阿星便问：“花萼宴之前总要回了吧。”

　　守门侍卫说：“这小人哪里知道呢。”

　　她们打道回府，阿星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一日，主仆二人已经躺下，她望着红绡帐，说：“把小孟叫过来。”

　　阿绫错愕半晌，还是依言将小孟请了过来。

　　小孟道一声：“夫人好。”

　　灯下美人，看的人痒难耐，又明媚入骨。

　　“阿绫你出去。”

　　“这……”阿绫迟疑。

　　“出去。”

　　阿绫离开后，便带上了门。门内的小孟亦步亦趋走到阿星的身后，咽了口水，双手落于阿星的肩上。从他的视线往下看去，高山之雪，春天已至，春水滚滚流淌。阿星没有拒绝难受手掌的接触和试探，这让阿星的确萌发奇异的快感，也让小孟的胆子更大了。阿星听到男人的呼吸变得粗重，颤抖的双手继续往下，可阿星却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她逃开了。

　　可她还是女主人，她望向小孟，掌控般的眼神。

　　“帮我查清楚那个女人。”

　　小孟眼中有恨，也有很多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他再推开门，外面已经下雨。

　　淫雨霏霏，天地生烟。

　　“阿绫，去问问大人可是回来？”

　　阿绫动也不动，说：“回了。但今天回来就去了书房。”

　　“好，我要去见他。”

　　阿星已经不记得她在陆均的书房之外徘徊了多久，或是怔怔的望着窗上黑影。

　　天气依旧闷热，雨势渐小直至全无，她只记得衣衫潮湿的感觉。

　　“夫人，您还是先请回吧。大人这会正忙。”

　　阿星道：“你帮我问，他什么时候不忙。”

　　尹峰再次进出：“大人不忙时，自会派人通知夫人。”

　　阿星暗暗深吸一口气，临走之时，书房里的影子一动不动，好像死人。尹峰的目光里却充满同情。其实，自从那个女人来后，所有人对阿星皆是同情。

　　“但是，大人派小人传话，明日下午归府时，会通知夫人。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又是浮灯馆，又是抓反贼，这会实在不能脱身。”

　　望着尹峰离开的背影，阿星顿时心情愉悦。陆均还算是有点人情。

　　第二天的下午申时，听到陆均归府，她叫阿绫给自己打扮的漂亮些。可是申时过去了，酉时过去了，阿星一等再等。

　　阿星担心会不会是陆均忘记了，还是亲自前往书房，在外等候。尹峰也过去通传，过了一会，尹峰便告知阿星：“大人已经知道了。只是公务缠身，实在是脱不开，还请夫人回房。”

　　他知道便好，阿星也不是要他放下公务，只要他记得便好。阿星非常听话的乖巧回房，耐心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星依旧保持着端丽妆容，可她越发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见她如此，阿绫都只能缩在一旁，担心阿星大发雷霆。

　　终于，在戌时，尹峰过来说：“将军现在得了空，请夫人过去。”

　　阿星喜上眉梢，但又瞬间收了笑容。

　　“去哪里。”

　　尹峰停顿一会说：“周姨娘的住处。”

　　好啊，忙完公务，直接去温柔乡了。

　　其实，谁的房中无所谓，妓女房里也无所谓。阿星起身前往周姨娘的房前，这一路，走得趾高气昂。

　　可当她站在周姨娘的房前，房内和心里如这片夜空一样，一片漆黑。

　　尹峰上前通传，周姨娘的贴身婢女萍萍却说：“大人说了，他已经歇息，今天就不见夫人了。”

　　萍萍故意说的很大声，得意洋洋，生怕阿星听不到。可尹峰好像难以置信，低声询问。半天，他折身回到阿星面前，眼神闪烁，竟完全不知如何开口。他好像也刚刚知道此事。

　　他正要开口，阿星便冷声打断：“我知道了。”

　　她死寂一般的眼，盯着房门，随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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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什么了？阿星在心里问自己。其实她也没有答案。

　　阿星和陆均的关系自从成亲开始，便是如此。池中绿水和岸上枯花，有各自的方向和兴衰，此时短暂的交集，不过是命运的无聊把戏。

　　阿星步子迈的越来越小，最后站在梨花院的院前。

　　与那地不同。屋内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灯火照的白色花朵浮光一片，她却一言不发。这灯到底为谁而明。

　　阿绫道：“可能大人是真的累了，不如明天……”

　　“备车。”阿星说。

　　“去哪里。”

　　去哪里？听到此问，阿星难过至极，她竟然也不知道去哪里。阿星也不多言，只叫阿绫速速准备。待车已经停至门口，阿星急忙跳上车，闻着车木发出的霉味，她依旧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夫人，我们去哪里？”阿绫轻声问。

　　阿星一听，慌不择言，脱口而出。

　　“出城”。

　　车夫大吃一惊：“快到子时，城门早就关了。”

　　阿星愣了愣，表情已经不再自然，似乎委屈要哭出来。

　　阿绫忙说：“夫人的话你都不听么，你只管驾车，到了地方，我们有办法开门。”

　　她们当然有办法开门。阿星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已经被封为国夫人，丈夫是皇上最宠的臣子，她是京城里少数地位崇高的女人，或许比后宫的妃子还要高。十年前，她哪里想过会有今天。那简直是十足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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