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冬

作者:韦清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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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兵


      景真自知劝不动父亲。父亲向来以文官自傲,性情中习得了几分古今才子的轻狂,却未曾有过名流千古的佳作。一时沉湎于安乐却全然抛却了入仕孺子初心,约是太平得久了些,无人会信这场毫无预兆的谋权篡位。
      绕至亭阁,景真来寻那史太母。
      史太母和善待人,正同诸姐妹于后园听戏,景真担着烦扰兴致之心扑通一声跪在史太母跟前。
      “太母,太妃于南苑遇险,景真万难从贼人手中逃回,求太母遣令大叔父率内御军往南苑相抗,那贼人恍若要以太妃相挟,逼当今陛下退位,现下早已招满了兵,正将京都围了个遍。”眸中带雨,景真将要哭来。
      “什么?”史太母听闻即慌立,“太妃被贼人扣住了?”
      “是。”景真只料想单说那谋逆的外城贼人,即便有几分紧迫也免不得出兵懒散,便将太妃搬出来向太母撒谎。
      “快,”史太母忙命人前去宫中,“让琢儿发兵去南苑。”
      “太母,”景真道,“时间危急,叔父之军恐一时难抵挡,烦请人去密院调令四军守住都中,申时一到逆党将会攻城。”
      底下丫头小姐们闻言慌了神,吱吱唤道如何是好。
      史太母威严道:“来几个腿脚好的,去密院找贾四爷,告知原委,请派兵直围南苑;再去国公府上找大爷和二爷叫他们一同商议,遣大侍司的兵往南苑去。”
      景真倒未想到国公家二爷与领着罪侍院主事之衔的大侍司有知遇之恩,原是先前未曾忆起,只因这人在她上一世落狱之后,恐是为了活命将关系撇的干净,以致景真全然不晓,现下倒能猜出那大侍司便是二爷的门生,叫什么方垂云的。
      是了,若真要领兵谋战,何必劳她这个小辈费心,太母与诸位叔父,哪个不比她知道得多,各亲辈在朝中的利害关系她又怎能摸得清楚?
      就连她父亲为官多年,那腹中到底是一肚子墨水还是别的,她都全未可知。
      “太母,”景真道:“那贼子现在在南苑,务必将其阻在京都之外,我知道太妃在哪,现下南苑的贼子手中毫无筹码,切勿被他们抛出来的迷烟骗倒。”
      “太妃现下在哪?可还安全?”史太母扶起景真。
      “暂且无碍。”景真道,“我知晓太妃在何处,我去京都找叔父。”
      说罢便欲走,史太母拉住她,道:“不慌,你先去史家找你表叔父史骁,叫他往榆山护陛下周全;史家太爷身居高位将丞,可调令密院九门,托他派人跟你去寻太妃。”
      “是。”景真道后,急切地又出了门去。果真还是史太母明朗,都中即便失守也是鸠占鹊巢,只要陛下安好尚家便能安好。
      景真照太母所言,下头的人早备好了马,她立刻同家中几个护卫随行,前去史家。
      史家居京都内城,那才是真正的天子脚下,一举一动皆在天子眼皮之下。
      但与京西围离得倒并不远,骑马左右不过一炷香的时辰,景真便到了史家。
      史家看门之人见到骑马而来的景真,先是恭敬行了礼,道:“尚三小姐。”
      “都城将乱,徐璧年率兵于南苑谋反,太母让我来寻二表叔,快带我去。”景真道。
      那小厮闻言,即刻便要紧起来,忙道:“小姐快请。”
      小厮一路亦在向路过丫头确认,“二爷现下可在武场?”
      “是。”丫头道。
      小厮领人入了武场,原是在史家府内建的一个不大的四方场子,中间围起圆台,立着数个人形的木桩,那史家二爷便在木桩跟前褪了上衣抛拳练武。
      “二爷,”看门小厮未至跟前便出声叫停,“尚三小姐来了,说有要事相禀。”
      史二爷停了下来,迈步过来,近年与尚家走动得少,多是家中姊妹去尚家,偶有几次宫里宴会,曾只与这位尚家三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只记得她一副清俊模样,眼如水杏,今日又见,这记性霎时便回来了,于是道:“尚家三姐儿,出什么事了?”
      “徐璧年谋逆犯上,早已屯兵,欲将当今圣上取而代之,现下将至南苑入城,太母请表叔前往榆山护佑陛下安危,另请史太爷调令密院九门与逆党相抗。”景真俯身欠礼道。
      史二爷微蹙眉,却全然未疑心话之真假,便只交待那小厮:“你好生看好尚三小姐,差人去父亲那里要调令,我即刻赶去榆山。”
      史二爷已穿戴妥当,预备出武场之门时,景真忽想起时辰来,忙叫住史二爷,“表叔,”
      史二爷闻言转身。
      “酉时,酉时一刻,要千万护好陛下…”景真道。
      虽不解其意,史二爷也未知这孩子所谓的酉时一刻是何等关键时辰,只应声:“知道了。”语毕便出门去。
      那小厮业已吩咐了人去史太爷那里,待告知原委后便能有充足的军队与之相抗,都中便也少几分沦陷敌手的可能。
      景真随那小厮也出了武场,时辰已经不早了,怕是战火快要开始了。
      “现下什么时辰了?”
      “尚三小姐,未时三刻了。”
      “未时…”景真喃喃道,“既是申时围兵,浩浩荡荡自南苑入城,如何只一个时辰便攻下了上京?”
      景真忽忆起不对。
      一个时辰?自南苑至上京都中京北围骑行尚且需要一个时辰,如何攻得下?
      如此说来…
      “伏兵。”景真顿住,开口道。
      猝然间,厅内人群如暗夜里投石入湖的受惊鸥鹭般乍起,天上竟飞来无数利箭,自墙外向里头射来,几名丫头小厮急匆匆往内院跑来,只是身子没个遮挡、又气运不佳的便被射杀于院中,横七竖八的躺了好几个,鲜血又流了起来,景真感到那红的刺眼的血自眼睛刺进了她的心脏里,惹得心跳急促起来,一时竟顺不上气来…
      “尚三小姐,”那领她入府的小厮见她咳嗽不停,又手捂心口,想来是被这突然的杀戮吓到,便慌忙扶住她,道:“小姐快走,这里不宜久待。”
      景真便随着那小厮转到后院,可□□无眼,四面皆是箭雨,只能顺势先躲进一间宗祠里。
      “小姐便在这里先避一避吧,外头凶险,怕是真应了小姐方才同二爷的话。”那小厮仍旧恭敬,躲在门口张望外面情况如何。
      怎么会这样?
      景真不解,为何提早了两个时辰便攻至都中。难道寒陵幽闭,误传了消息。
      还是伏兵见都中各方开始遣兵调将,提前动了手。可是动手…为何直取都中史家,难道南苑与京南围、东西围全然已经溃败了吗?还是说伏兵才是主力,外城只是幌子?
      景真一时琢磨不透…

      史家府门外被铁甲人围了起来,领头之人一声令下,弓箭齐发。

      一个时辰以前,上京都中一切正常,除了过节街上人声喧沸外再无甚他者,乞人讨乞,伶人作乐,孩童游戏,却见凛冬腊月里只着一淡青薄袄的倩影自潇湘乐坊楼下经过,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了。
      可她分明应是在寒陵陪伴太妃,本该安全待在寒陵,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到伏兵重重、波涛暗涌的都中来?
      他忙不得顾及左右之事便追了上去,留下靳炎不知所措地驻守潇湘之中。
      只一路紧张随着她,见她安全进了尚安侯府才略放下心来,正思虑她因何会突然在月初便返回上京之时,才发觉自己恰好绕至尚府侧门,但见几名侍从慌张从内出来,牵了马便走。
      不多时,她也与数名侍从一同出门,骑了马便往都中去。
      他虽不明就里,可却生怕她猜出了什么来或是知道了些什么,以致令她这般以身犯险。

      他未有马匹,便轻功回到潇湘乐坊寻得马来,朝她去的方向追去。靳炎倒以为他主子回来了,却只一瞬便又离开,更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分明今日将谋大事,是一关也不可松懈,倒还是这主儿自己要来京西围守着的,如今怎地跑了?
      正不解这惑时,城内皆系了蓝腕带的铁甲伏军便行动起来,轰轰烈烈动地来,不过半炷香便将西围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百姓惶恐乱逃者,被刺死刺伤的不在少数。
      恰在这时,靳炎却慌了神,连声叹着:“我的祖宗,你早不跑晚不跑,这下正事儿来了你倒没影儿了。”
      彼时追至史府前,见她一行人下了马入府去,忧心之际他便也下了马,徘徊于府门前。
      不久便见史家二爷自西侧门驶马西去,便愈发确定她此行必不简单,恐有性命之虞,便顾不得自身身份,径直预备进府中寻人。
      却不料这时,那腕上蓝色短巾的铁甲军将史府围了起来,三层卫兵齐齐围住,前面几列弓箭手,约有数千名军士汹汹而来。
      “放箭!”一声响亮的喝令。
      自那众将士身后疾步走来一位银甲大将来。
      行至众人前面,直对着耸立的“御赐史御丞府”之匾,只待大将指令,现下这个毫无防备于慌乱中紧闭的大门将在片刻中被撞裂。
      那大将见史府大门街前站着个人,走近却见是个熟人,只是他并不该在这里,便蹙眉道:“怀远,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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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自家府中亲切之人可称唤小姐为“姐儿”,长辈以及远亲亦可称“姐儿”,府中年纪不大或职级较低的侍从只能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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