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洲一城梨花香

　　裴洲一只手随意撘在膝盖，一只手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卓花梨：“往后我可能就没有太多时间经常来陪你了，老头子给我分了些事情做，你稍微忍耐一段时间，实在是想我的话，就叫环儿给我传话。”

　　卓花梨伴着满口甜腻的清香抿了口茶，闻言轻挑眉梢，没说什么。

　　裴洲面色有些怅然，回想起他兴冲冲去找老头子要事情做的时候，他那个讶然的表情。

　　“你居然主动提出要做事情？”

　　“别管那么多，就说给不给吧。”裴洲态度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

　　“你能管的了吗？”裴父很不放心。

　　“…怎么着？裴恒能行我就不行？你还真是厚此薄彼！”裴洲被他质疑的恼火。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最终裴父妥协，将背面街上一间当铺交给他管，即便是倒闭也没什么，就当练手。

　　“你觉得我行吗？”裴洲垂眸，视线停留在食盒上，神色有些恍惚，不敢与她对视，怕看见轻蔑和不信任，那他估计会后悔冲动之下去找老头子。

　　半晌，听见她柔声道：“洲郎定然可以。”

　　他若是能接手家业，在府中待的时间变少，她才能有机会找出皇商令。

　　如今她在裴府被盯上了，任何举动都能引起裴府的猜忌，不能贸然行动。

　　深夜，裴父独坐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烛光，手上拿着一本书，目光却有些深远。

　　裴洲带回来的那名女子，他叫护卫去查了底细，查到的和她说的倒是一致。

　　不过，他总觉得有蹊跷之处。

　　又想到裴洲下午在书房向他要事情做的时候那个态度，头更疼了。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好端端的竟然想要上进了。

　　虽然气他态度不好，唇角还是不自觉勾起来，心中愉悦。

　　都城主街上繁花喧嚣，街市林立热闹非凡，相隔几条街的另一面，则无人问津，只有三三两两的过路人，并且都行色匆忙，即使看见了铺面也不会驻足。

　　牌匾挂在门上，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什么缘由，歪向了一边，店内采光不好，虽然两扇门都敞开着，仍旧光线暗淡。

　　裴洲皱着眉走进去，打量了一遍陈设，是一间不大的铺面，里面只有靠墙摆着两张紫檀木的桌椅，另一面是整面墙的半封闭柜台，也是紫檀木的，后面空无一人，他喊了一声：“人呢？”

　　一阵穿堂风吹过，带起帘布帷幔，阴凉感撺升而上，裴洲感到一阵凉意，越发觉得这冷清阴森的地方不适合自己，抬脚打算要走。

　　“谁啊，打扰老子睡觉……”一名声音闲散聊赖，抓耳挠腮的男子从柜台后露出头来，还打着哈欠露出一口白牙。

　　裴洲扭过头去，已经极为不耐烦，没说话，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男子见到有人光顾，轻咳一声陪着笑意恭维道：“不知道是有贵人来此，冒犯了，冒犯了……您请坐……”

　　裴洲转身走到紫檀椅子上坐下，习惯性的翘起腿晃着脚。

　　“您是要典当什么东西还是来赎物？”柜台后比平地高一些，男子站在柜台后架势上提升一节，垂眼问道。

　　裴洲指节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轻抬眼皮沉声问：“你就是这么待客的？茶无一盏态度散漫，巳时还未睡醒。”

　　“您到底是要典当什么？若什么都不典当请移步，这里不是您乘凉品茗的茶坊。”男子冷下脸来，态度强硬的要赶他出去，转身想要再回去补觉。

　　裴洲冷哼一声，依旧不慌不忙的坐着，缓缓说：“难不成我走错地方，这不是我裴家的典当铺了？”

　　柜台后的男子擦了擦眼睛，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坐在暗处的人，依旧没看清长相，疑惑道：“您是？”

　　“裴家大公子，裴洲。”

　　“这……这这……您真是大公子……？”

　　裴洲站起身，往前走几步，与柜台里的男子只隔着一步：“这回看清了吧。”

　　男子口中叫嚷着：“真是大公子呀，您怎么来了啊，咱这没有可招待您的吃食茶饮啊……”一边说一边从柜台后走出来，恭敬行了个礼。

　　裴洲坐回椅子上，目光打量着四周：“无需你招待，往后这里就由我接手了，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

　　男子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门外传来吆喝声：“王莽别睡了！快出来打牌！就缺你一个！”

　　站在裴洲身前的王莽神色有些尴尬，解释道：“平日无事的时候，会被他们拉出去凑手，都是左邻右舍的，不好拒绝……”声音带着些心虚，眼神飘忽不敢与坐着的人对视。

　　凑巧门外叫喊的人像是等不及了，一脚迈进门槛，还嚷嚷着：“你磨蹭什么呢？”

　　看见一站一坐的两个人，也没仔细探究，催促着：“来客人了啊，忙完赶紧过来！”

　　丝毫没注意到王莽对他的挤眉弄眼，说完就要出去等着。

　　王莽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闭了闭眼，等待裴大公子发难，没想到椅子上的人站起身：“你们在哪玩？带我去玩两把。”

　　“这……不太好吧……”您确定真不是去掀桌的？

　　裴洲本来是想骂人，但一想到骂过之后起不到什么效果，没准还会把关系搞僵，就将闷气压下来。

　　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时。

　　招呼王莽打牌的几人照旧在狭窄的街道搭了一张小方桌，上面铺着一块木板，见王莽来了纷纷招呼着：“再搬块石头过来坐。”

　　“忙什么呢这么慢？”

　　“这是谁啊？”

　　王莽环顾四周，不敢真的搬石头给裴大公子坐，于是想要劝说：“大公子，要不还是算了吧。”

　　裴洲也看见几个人屁股下坐着的石头，看上去是他们平日打牌的习惯：“别扫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表面还算光滑平坦。

　　王莽去把石头搬过来，扫干净上面的尘土，几个人见他如此，拘谨的问道：“这位是？”

　　裴洲大方坐下，腼腆的笑了一声：“我是王莽的远房表亲，今日刚入都城来投奔他，各位不介意带我玩两把吧。”

　　“不介意不介意…这…没想到王莽还有这么气度不凡的远房亲戚…真是看不出来啊…”一起打牌的几个人都露出一些嘲讽，说话带着酸意。

　　王莽也没想到裴大公子会这样说，也是诧异了一瞬，怕他听不惯几个人的阴阳怪气，冷言说道：“你们还打不打牌？嘟嘟囔囔的比妇道人家还嘴碎。”

　　“这就护上了…”

　　“都别说了，赶紧打牌吧。”

　　裴洲都城纨绔之名不是白得的，虽然勾栏瓦舍不去，但赌坊也是常客，后来所有牌面都觉着无趣了，才养起了鸟来。

　　“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个玩法？”

　　几个人一听，都瞪着眼睛问道：“你不会玩啊？”眼底都闪过一丝贪婪，像是盯着送上门的羔羊。

　　王莽皱了皱眉，裴大公子的名号满城闻名，按理说赌牌这些东西应该熟悉，听他问这话，也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会，阻拦道：“要不还是我来吧，你先看两把。”

　　其余几人不愿意了，忙说道：“王莽，既然人家想要玩，你就别拦着！我们还能吃了他不成！你不玩就别说话！”

　　几人催促着开始发牌：“别担心，玩的很小。”

　　裴洲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几个人连着赢了两把，见他面色丝毫未变，知道这是个不看重这点小钱的财主，于是一点点把赌注加大。

　　一开始只想赢两把就收手，后来又想着再多赢一点喝酒吃肉，再后来就想赢一把大的带回家，贪婪的欲望逐渐增加。

　　王莽面色不太好，看几人的眼神都有些心灰意冷，他们这帮泥腿子眼界窄，只喜欢流连赌坊和烟馆，自然没见过裴大公子，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什么人。

　　第五轮，几人都信心满满，甚至把之前所赢得的赌注都加进去，准备赢一把大的，因为前面几轮都赢得特别轻松，他们完全放下警惕。

　　虽然心里如何贪婪丑陋，面上还要维持一下，装作苦恼的说道：“没想到手气这么好，竟然一路顺畅，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是啊，也是这位手气欠佳，没关系，一会儿一块喝酒去…”

　　“对对对，不能白赢了人家这么多…”

　　王莽嘴唇颤了颤，想要止住这些人的举动，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但此刻他们冲昏了头，完全没发现输了一路的人神色异常冷静，这本就不对劲。

　　他刚要出声，就对视上了裴大公子森冷的视线，口中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罢了，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第五轮结束，几个人嘴角的笑意还僵持在脸上，手上的牌一个没出，满盘皆输，不可置信的目光有些呆滞，反应过来以后再三狡辩，要再玩一把。

　　裴洲陪着他们又玩了一把，同样赢的轻松：“看来好运气转到我这里来了。”

　　说完将木板上的银钱全都收走，有些苦恼的问道：“还接着玩吗？”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皆懊悔的看着那些被收走的银钱，为什么要赌最后一把，如果不是最后一把，他们赢的其实也够多了。

　　这回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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