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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夫和碎嘴子
宁俞安身处险境后,第二日就忙不迭启程前往漠北侯府,沐泽本就许诺追随保护他直至出了漠北城。小皇帝当然是满口答应,准许沐泽解决孟冉棠这个大麻烦后,自行去侯府找他。
却不曾想,沐泽从何清明处得知苍羽阁和真龙之气的辛秘,暗中思量许久后,决定带着孟冉棠去和宁俞安汇合。
孟冉棠实在身体空虚,又坚持带上了个刚刚转醒的孟有理,这老牛拉破车的组合,让沐泽不得已套了辆马车。
月色中驾着单薄马车,沐泽卿天依旧在暗暗自责,三年前为寻心火之法,他虽负气离了山庄,但长老们自是安排了众多眼线,随时打探他的所有行踪。
只是这回,与清廖阁半是交易半是真心的密切往来,他实在不便让长老们知晓。
打晕几个暗探,他连夜手书密信,派自己亲信暗中解决山庄的眼线,自此他便要真正成一江湖儿郎。
只有从孟冉棠那里拿回心火之法,才能回山庄堵住众人之口。
想到这,他回头看着在颠簸马车里依旧睡得安稳,身姿四仰八叉的孟冉棠,长叹一口气。
她这副身在凶险江湖,却能随处安睡的德行,真不晓得是怎么混过刀光剑影苟活下去的。沐泽不自觉的勒慢缰绳,好让车子再平稳些。
漠北城的夜晚虽然风声迭起,倒是月色清明,路上的一草一木都能看的清晰。漠北侯府依附地势,建在城池西北处的无炼山巅,车子上山自是要从阪轻岗过。
想起那阳彪局子,沐泽卿天犹豫一下,还是拉停车子。他要去看看白天里孟冉棠胡作非为的阳彪局子,是不是真的处理妥当了。
没想到天沐山庄的少庄主,也开始像匪徒一般,要自己善后。
沐泽乘风而去,义庄中那几个女子和那群人拐子已然不见了踪影,院中像是为了掩盖血迹,各处竟是铺上了稻草。
他凝神细细听,院子中那口井下,竟是传来一阵呜呜声。施展轻功小心的落于井旁稻草上,沐泽皱着眉头向里面打量。
白天那些被孟冉棠捆住的匪徒,现在正浑身染血的交错纠缠在井下,想来是那几个女子所为。那异响,就是有没完全咽气的男人,嘴里传来的声音。
“这...”他踌躇片刻,心中纠结。
心法讲的通透,人心本善,对恶人也要给些悔改余地,那些女子已经出逃,留下这几条性命也是为她们积福积德。
沐泽心中暗自肯定自己。是的,他应当救人,他是大义,是正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善。孟冉棠她那套以恶制恶的邪门歪道,这是违背善心伦理,是令人发指的恶!
只是他刚刚凝力于伸出去的手掌,却不曾想井沿边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就要染上他宽大雪白的衣袖。
沐泽卿天眉头微微一皱:算了,太脏了。
于是刚刚心中的天人交战全部抛于一边。他脚尖轻点飞回墙上,四顾院内看到那牲口棚旁有一块厚重石板,暗中凝力将石板带于空中,接着只听一声巨响,那石板就安安稳稳的盖上了院中枯井。
空气再度回到静谧,这样就算过上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人发现井下奥秘了吧。
沐泽卿天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这算背叛了心法大义中的至纯至善吗?那些人是十恶不赦之辈,如果按照善言,恶人真可以转变性情,改邪归正吗?
复杂思绪搅得他有些烦躁。他暗中思量,今夜此举怕是有助纣为虐之嫌,自己是受了那妖女的影响,是万万不能让此事传进长老们耳中。
孟冉棠睁开眼睛时,看到孟有理一张脸撞入眼帘,马车顶上的车篷编的稀疏,微亮的天光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洒下来,让她觉得惬意非常。
那孩子看她醒来,开心的冲着外面喊道,“沐泽哥哥,孟冉棠醒了!”
等等?孟冉棠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揪起孟有理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叫他沐泽哥哥?却叫我大名?皮又痒了吗?!”
孟有理吓得向外抽身,嘴里哭喊,“老大,我错了!疼啊”
两个人滚做一团,沐泽拉着缰绳的手攥起了拳头,紧了又紧。掌控这简陋马车已经让他颇费心神,现在那两人的重量直叫车身向一侧翻去。
他默默咬牙,用尽量和善的声音道,“不要再闹。”
有理是个有眼力见的孩子,看沐泽语气里压着怒火,自是不敢再动弹,只剩下那不知好歹的孟冉棠还在翻来覆去的折腾。
这是孟冉棠此生第一次真正脱离清廖阁的出行,何清明抠抠搜搜只给她整理了一个小包袱,暗中叮嘱她吃喝都要靠沐泽,别想着花自己的钱。
临出发前,孟冉棠实在是被寒酸的行李震惊,问道,”这些年我攒的钱去哪里了?“
何清明一脸严肃,”小孩子要什么钱?为师都给你攒着呢。“
于是被出行的喜悦冲昏头脑的孟冉棠,并没与何清明理论就上了马车。
孟冉棠躺在破破烂烂的车斗里,看温文尔雅的少庄主手忙脚乱的赶车,连带着那节露在外面的脖颈都因为慌乱冒出了汗,被微微亮的日光照的晶亮。
看到他难堪,她心中就开心,
因身上还是没有力气,孟冉棠懒得再起身,只得扯开嗓子烦他。
“沐泽卿天,我们到哪里了?”
“沐泽卿天,你看到我包袱里的那支嵌着贝珠的钗子没有?”
“沐泽卿天,你... ...啊?”
烦人多嘴的女声突然停止,沐泽先是长舒一口气,又不免心中好奇,他却稳下心神,坚决不去看车内场景。
车内女子正端着那面顺手从何清明处搜刮的镜子,手指扶上发髻,一朵莹白中透着清粉的玉兰正嵌在浓密的乌发中。
她仔细端详片刻,情不自禁的笑出声。将镜子随手丢给有理,沐泽只觉得一股甜腻的气息从背后升腾而起。
孟冉棠手脚并用的出了车斗,一只手顺着沐泽的肩头攀上他的脖颈,指尖回荡在他因为驾车而松散开来的衣领间。
“你将那朵玉兰采来给我做花戴啊!”
沐泽卿天手肘阻挡她的攻势,剑眉已经扭成了一团。秉性再端庄儒雅,也架不住这轻浮的挑逗。
他又气又羞,百忙之中腾出手,双指暗自用力。直击孟冉棠臂弯处的尺泽穴。
孟冉棠只觉整个臂膀一麻,登时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沐泽冷哼一声,说道,“有理,还不快将她扶回去。”
小小的孟有理忙不迭出来架起了孟冉棠,他竟像是看着自己家犯了错的娃一样,面孔带上了几丝尴尬歉意。
“老大,花是沐泽公子采来的,但是是我给你簪在头上的,这马车颠簸,这花没地方放…”
臂膀又痒又麻的孟冉棠对孟有理的解释置若罔闻,她这回并没有发作,反倒笑出声来,一双杏核眼里闪着狡黠,冲着那背影道。
“沐泽卿天,这是不是定情信物?”
沐泽本就因山路难行而分外紧张,耳边听闻这话,只觉得气血上涌,猛地拉扯住缰绳,怒斥,“我不过是看在你即将离开漠北,给你留下个念想,孟姑娘是如何这般不知礼义廉耻,问出这种话来!”
“哼,是我不知廉耻还是你不解风情啊?”孟冉棠的嘴是一等一的厉害,她笑咪咪看着吃瘪的沐泽,心中舒畅。
沐泽心中默念几遍静心口诀,额头轻跳的青筋终于平复下来,他微微侧过头,余光施加着威压扫过一脸得意微笑的孟冉棠。周身的寒气只汇聚成两个字。
“下车。”
孟冉棠笑容一下冻结在脸上,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下车?可是你和我师傅说好了,让我跟你去... ...”
“在下是与何阁主有约,但是你如何跟随我,就是你的事情了。是跑步跟随还是坐车跟随,都是一样。”
沐泽嘴边也勾起冷笑,转过头去鄙夷的看了眼形若痴傻的孟冉棠。声音又恢复了当初的温柔,只是说出来的话比山风还冷。
“这车是我买来的,这马也是我买来的,所以坐车是要给钱的,孟小姐不知道这个道理?”
他居然已经掌握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法门。
孟冉棠心中惊异又惆怅,看他认真的的样子,她只得摊开自己的包袱,有些泄气但是又无赖道,“你看着里面什么东西值钱就拿去吧!反正何清明就给了我这些家当…”
两身半旧的布衣裙,一件是鹅黄一件是浅绿。那身绿色的沐泽看着有些眼熟,是三年前她在山庄与自己交手时就穿的。
两支钗子,一支素银,一支白玉。看沐泽目光触及那支玉钗,孟冉棠急急将它拿起揣进了袖口。神情有些扭捏,“这支不行,这是阿娘留下的。“
孟蕴和的夫人,也曾是声动一时的武林世家欧阳家的长女,就连后辈沐泽也听闻过欧阳夫人的美名,奈何人去如同烟雾散灭,那玉钗竟是她的遗物,
沐泽看着孟冉棠有些窘迫样子,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些令人怜惜的神情。沐泽心中升起一丝怜悯,他哪里是真要她银钱,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这聒噪的丫头闭嘴罢了。
他手中缰绳松了松,有将马车赶了起来,冷冷说道,“且先欠着。安静闭嘴,莫再出声了。“
车斗终于里安静下来,孟冉棠手指细细抚摸了下那只玉钗。有些无趣的将钗子放回包袱,只是当她袖袋一松,一个钱袋突然滚落下来。
未等她俯身去捡,孟有理先一步捧起来。
耿直如他,这个榆木脑袋疑惑问道,“老大,你这不是有钱吗?”
那钱袋是用了上好月光锦制成,光亮的缎面上绣着兰支,怎么看也不像是孟冉棠能用上的物件。她还没有来得及取回钱袋,沐泽的马鞭先行一步,抽在孟冉棠伸出去的手边。
鞭风凛冽,孟冉棠的小手指几乎要被刮掉。
“昨日在阳彪局子,你说不用再给那些女子银钱,原来是怕我发觉,你偷了我的钱袋?!”
捉贼捉了现行。孟冉棠再伶牙俐齿也辩无可辩。只得乖乖将钱袋放道沐泽身边。沐泽目不斜视盯着前路,冷声道,“我怎知数目能不能对得上。”
孟冉棠又被将了一军,声音都软了下去,“我一文钱都没动,你是知道的,昨天我晕着。”
沐泽冷哼,不做理会。
他这冷硬态度让孟冉棠大为火光,于是又反客为主起来,“你什么意思,想讹诈?”
“孟小姐人品高尚,自是不会做这种事。”
阴阳怪气!
要不是孟有理死命拽着她的裙摆,她真的要一个飞扑将那钱袋砸在沐泽头上。
“孟小姐且再歇歇,等见了侯府里那位,自是要有力气为自己辩解。”
孟冉棠手指举在半空,恶狠狠指点沐泽方向,一时间被气的语塞。
沐泽卿天没有回头,从孟有理的哭喊声中就能知晓孟冉棠的气愤,他狭长凤眸半眯起来,静默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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