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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承诺
两个人飞身落地,将阳彪局子外那马车卸了缰绳,任马儿跑远。
孟冉棠踮着脚远远眺望马儿消失,漠北城雨水甚少,经年风沙催得满地黄土,她只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寂寥之景。
唯有几丈开外一株贫弱玉兰,树干不如一人手臂粗,枝丫纤细如筷,那上面只生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就沉沉压的那树枝不稳,随着风颤动。
“不容易,漠北城里竟能开出玉兰花!”孟冉棠兴奋道“自我八岁起,就再没见过!”
她正要凌风而起将那玉兰摘下,沐泽一只手指按到她肩膀上,无奈道“它生在那里,你何必去摘。”
孟冉棠拍掉他的手,眼睛里闪着狡黠,“开花就是要给人看,它被我看中,所以那花就该只给我一个人看!”
沐泽皱眉,“孟姑娘这种说法倒是新鲜,这树生在天地之间,难道这天地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见他上钩,孟冉棠反手拉过沐泽的衣袖,“我不奢求天地,只是沐泽少庄主若是愿意,我可以将你纳入囊中,自此你便是我一人...”
未等她厥词未放完,沐泽甩手就向前走。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颤抖,大胆又无耻,此般女子真是不堪!
“沐泽。”一声惊呼。沐泽卿天没有回头。
“沐泽...”那声音听起来萎顿下去,沐泽只道她又耍阴损招式。
“沐...泽”最后一声竟只剩下气音了。
沐泽卿天认定又是那丫头在装柔弱,冷若冰霜的转过头,却看到孟冉棠嘴边连带着白皙脖颈都被血染得鲜红。他来不及细细思量,一步踏出,将孟冉棠虚软身子扶住,略探脉搏,竟是紊乱到无法明晰。
孟冉棠又涌出一口鲜血,心下知晓是问元丹夹杂着那万恶的心火作祟,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只拉着沐泽衣领,靠近他耳畔。
“去...去找我...师父。”
说罢,只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她面目如纸,更显得的唇群血色可怖,沐泽脱下罩衣,覆于她面上遮蔽一二。
白天里为不人耳目,他并没有用轻功,而是怀抱孟冉棠奔向城内。
穿过漠北城的大街小巷,众人纷纷侧目,吃得午饭闲来无事的大爷大娘站在路两旁。
“啊呦,是哪家小娘子突生恶疾啊,真是可怜呐。”
“你没看见他相公都急成什么样子啦,肯定是要命的病。”
“小相公模样这样好,年纪轻轻就要成鳏夫。啧啧...”
沐泽如芒在背,只像阵风似的跑进了天香酒楼。这三年他早就摸清了睛廖阁的秘密,这时也顾不得那牲口食槽航脏,只闷头进去。
空间狭小,只得将身中人又抱的紧了一些,贴着孟冉棠玲珑有致的身子,他有些慌神无措,连踹好几下脚机关。才落得地下去。
还未与门口的侍卫动手,何清明的声音如炸雷般响彻地下,“让他们进来!”
孟冉棠被安放在石塌上。何清明坐在她身旁,并不急着看她伤势,反倒双手托腮,若有所思的审视起沐泽卿天。
“你们...”何清明现在披着相貌堂堂的好皮囊,却笑得有些猥琐。“确实是郎才女貌,老夫很是满意。”
沐泽卿天如今才知晓孟冉棠的脾气秉性随了谁,他耐着性子,为着天沐山庄的教养施礼,淡然道,“何阁主,在下将爱徒送回,这便告辞。”
何清明袍袖一挥,拦住沐泽去路,风轻云淡的慵懒道,“沐泽公子暂清留步,我爱徒是因你家心火所困,又强用问元丹,这才导致气血冲撞。”
他手里一柄折扇缓缓展开,沐泽认出那正是前些天须弥谷悬了告示所失的乌霜骨刀扇,如今为何在何清明手上,不问已知。
心中对清廖阁所做勾当更为不齿,只皱眉手按上了腰间玉箫。冷声道“这是何意?”
“如若不尽快转渡你沐泽宗族心法,我徒儿朝不保夕。”何清明一句话说完,眼神化为狠厉,骨刀扇仓啷啷随手腕一转,竟直直冲着塌上孟冉棠而去。
沐泽手里动作从举箫护心,急急一转,架在了孟冉棠面前接下那一扇。扇上尖刃只差一寸就会刺进孟冉棠眼皮。
沐泽紧紧握着玉箫,关节处紧绷泛白,发力顶开骨扇,剑眉紧皱,咬牙道“阁主,你这是何意?”
“我暗中替冉棠把脉,发现她被那心火折磨的日渐亏空,心绞频发。为她师长,何某人茹苦抚养她十八载,如若看着她每日痛苦,力竭死去,不如给她个痛快!”何清明冷冷笑道“只可惜你那心火,怕是永远不会与五行心法合一。”
沐泽心中暗叹疯子,起身转动玉箫向前扫去,堪堪一道劲风,逼得何清明退了两步。
他挺身上前,将孟冉棠护在身后。“她身负心火之法,渡法之前,无人能动!”
暗室中火光闪动,沐泽于明暗之间而立,剑眉紧皱,眼中火光跳动,下半脸隐于暗影之中,全身挡不住的肃杀之意。
手上玉箫染上火光之色,像一柄染血之剑,横亘于二人之间。
“你探她三年,还未曾得渡那心火之窍门!你是要生生熬死她!”何清明继续发难道,“龟缩于漠北小城,如何能破心法转渡之道?简直愚不可及!”
“我已靠长者前辈相助,寻遍盛国上下...不用多久必得要领!”
“可去了苍羽司?”
“那传闻中的天地之所,只是纵世传闻,无人能得所见!”
何清明仰头大笑,面上人皮随着他狰狞表情片片爆开,露出里面暗紫的苍老皮肤,他大声怒吼道。
“无人能的所见?老夫就见过!一百五十八年前,那苍羽司掌印乐正极许我不死功法,将老夫变得如同披着皮囊的鬼魅妖怪!你带上她,去寻苍羽司,乐正极那老怪物必有功法!”
这清廖阁主江湖人都说他有不死法门,已经活了上百年,若真是如他所说,这苍羽司果真是存在过!
看着几欲疯癫的何清明,沐泽卿天手中玉箫又被抓紧几分。“那敢问阁下,苍羽司何在!”
“苍羽司是那天家宁氏开国初期设立,掌管天命奇道之所,唯有真龙之气,才得以令其大开司门,那乐正一族唯真龙天子之命,无往不利!到如今,已然无踪无影半年有余。可见宁氏龙气亏空,大盛国,已然天命不久矣!”
沐泽沉吟半晌“一百五十八年前...岂不是已然隔绝六朝,正是昌鼎元吉太|祖宁寂婌在位之时的盛世天下?”
骨扇渐渐低垂,从何清明手中滑落,他扶着青铜柱跌坐在地上,浊泪涌出,把面皮上的色彩冲出两道白痕,诡异非常。
何清明哭中带笑,如同孩提痛哭。“违背天道,第一份的女皇帝,谁知她竟是最后一个开启苍羽司的真龙气脉?”
看何清明神情癫狂,但所出之言竟不像疯话。
昌鼎元吉太|祖宁寂婌盛朝根基之战的主导者,她在位四十余载,正是这半世辉煌,才奠定下盛朝根基,不然这宁氏皇族早就灭于穆喀铁骑之下。
沐泽暗自摇头,叹道,“可那元吉太|祖,早就薨逝,哪里还寻得到真龙之气,又谈何苍羽司?!”
“只要,只要再得龙气!只要流着宁氏的血脉就有一线希望!”
何清明跌撞起身,伸出皮肤爆裂的双手,一把握住沐泽的玉箫。气力之大,竟让沐泽一时间身形晃动。他俯身紧紧贴着沐泽耳畔道,“你身边,不刚巧有个宁俞安嘛。”
他?沐泽心中一动。
“将那毛头小子养成真皇,才是救得冉棠,也救得你的心法!也,也救得我这老怪...让我转世轮回...”何清明说罢,拨开沐泽,扑倒在孟冉棠塌前。一只手指狠狠按向她的人中。
“你要装死到几时!”
孟冉棠痛的大叫一声,翻身坐起,沐泽怪异眼神直射而来,用玉箫只抵她额上,“你是几时醒的?”
苍天有眼!只是淤血积住片刻,待她吐净早就转醒,只是那沐泽的怀里十分舒服,本想着回到地下就醒来,却又听得如此惊人之事,这叫她怎舍得醒来打断好戏?!
“须臾片刻,不过听见只言片语...”孟冉棠尴尬的笑了下,唇畔干裂的血迹撑裂开来,和何清明的样子一样诡异可怖。
看沐泽和老何都不讲话,她自觉尴尬,只得找个话题。
“我都听得你们说的什么苍羽阁什么真龙了,不是我泼冷水,就宁俞安那个软蛋般的皇帝,他要是能成真龙,真是...”还是无人应答,孟冉棠又想起来,若有所思道,“而且我打定主意是要杀他的。”
先杀皇帝,再斩世家,这计划都订好了,孟冉棠又想起差点的手的夜晚,暗中瞪了沐泽一眼,谁知他正目不转睛凝望自己,那神情分明在无声的破口大骂‘你这骗子’,吓得她连忙错开眼神。
“孟氏惨案,先皇不过已是暮年晚景,神志混乱,朝政自那时起就是世家把控,孟将军忠良之辈,定是不愿看朝中纷争,世间蒙尘,才以一己之力与三族对抗,才落得如此下场。若论仇敌,也应为那三大世家!”
何清明摇头长叹口气接着说道,“冉棠,你的爹娘皆是正义之辈,若不是他们当年护我与危难,我亦不存于世。”
沐泽卿天心中猛地紧缩几下,听爹说,当年忠义将军孟蕴和被朝廷暗杀,就连江湖人士也哗然一片,几大门派,或明或暗借势与朝堂分割,更是那时起,像漠北此类由武将把手的边塞之城,个个不服朝京管制,越发的混乱独立。
她居然是孟蕴和的血脉。
孟冉棠从未听何清明说起她爹娘,自认石心石肺却也情不自禁垂下泪,只是怕被沐泽看去,急急用袖子抹去,将眼角擦得红成一片。
“且不论爹娘,就看你养我十八年的份上,我也得寻到那苍羽司,找到乐正极,替你寻到轮回转世之法。”
何清明哭了,两道老泪顺着皲裂人皮汩汩而出,孟冉棠见他如此,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沐泽卿天,与何清明两人抱头痛哭,室中如猿啼般。
沐泽顿感手足无措,只想自己变成透明,消散成烟才好。一炷香后,师徒二人这才收住眼泪。
“好,那就助那宁俞安命成真龙,杀尽仇敌,寻得苍羽,救我和师傅二人与水火。”孟冉棠抬头,哭成一团的小脸上,杏核眼已经肿成两个小桃。
泪眼朦胧间,目光锁定沐泽,想起先前在天香酒楼对他恶语相向,心里有点儿难堪,这会子的哭腔中竟是又带上一丝娇憨意味。
“你那心火,本姑娘不要了!只要你们天沐也助得苍羽司开,心火那时就有办法传渡给你。”
沐泽看着她与之前凶狠霸道的模样判若两人,不免觉得好笑。孟冉棠啊孟冉棠,竟是这样个随心随意变化莫测的女子。
他垂下眼眸,用目光描绘她这滑稽样子,鬼使神差向她伸出手去,将她扶了起来,不用言语,一个承诺就此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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