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重生日常

　　门外冯九荣在厨房，蹲在灶下面守着火。见她出来，忙上前来，揽着她上下打量，确认她无恙，才将她拉过去净手，又拉她到灶下坐下烤火。

　　“可是饿了？都过了午饭时间了，这忙的都没时间吃饭。”冯九荣拿了根棒子从火里拨了拨，从里面滚出两个地瓜，边说，“阿翁估计也没心思应付我们，只能凑活着垫垫肚子了。”

　　显阳见他用衣袖包着地瓜，替她剥皮，一脸的认真。她将脑海中因方才床上之人的话而乱糟糟的思绪甩掉，看着他给自己剥烤焦的地瓜皮。

　　“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显阳闷闷地说道。

　　冯九荣愣了愣，看向显阳，见她情绪低落，担心地说道：“生死不由己，你莫要伤心。”

　　“旁人的事我为何要伤心？”显阳移开他的注视，伸手想要拿地瓜。

　　冯九荣躲了下，说了句烫手，递到她嘴边。

　　显阳愣了愣，想到他们第一次正式相处也是在此处，在旁边那间简陋的杂物间，显阳毫无障碍地接受着作为周贞“阿兄”的照顾。像是这具身体的习惯使然，她极其简单地试探之后，便放心让他照顾。

　　她摇摇头，想甩掉脑子里不切实际的不忿，张嘴咬了一口，转开话题说道：“阿兄不觉得奇怪吗？”

　　冯九荣见她没觉得烫，放下心来。听她的话，反问道：“你是说阿翁他们吗？”

　　显阳嚼着地瓜点头，又摇头，咽下之后才说：“他们究竟曾是谁麾下的兵，又执行什么任务要被人灭口追杀逃亡至此。”

　　“不管如何，既然逃了，定是为了活命。”冯九荣满不在意地说道，“我们本就不为探寻他们的秘密而来此，又何必为此烦恼。世间辛秘之事众多，哪有事事都清楚的。”

　　显阳豁然，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一口，才说道：“不止他们，我觉得我也很奇怪。”

　　本无所谓的冯九荣微直了身子，探向她，问道：“你怎么了？”

　　显阳一愣，又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那人说的话。冯九荣当真万事不过心，却对她偏执地关照。

　　冯九荣见她出神，又将地瓜递过去，她小小咬了一口之后，再把手边的水杯递给她。显阳顺手接过来，才发现那水还是温着的。她看向冯九荣，轻轻一叹，抿了口，说道：“阿兄不必将我当做小孩，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习惯了。”冯九荣有些固执。

　　显阳胸口闷闷的，她捏着杯子看水面的涟漪走神。

　　冯九荣看向她问道：“方才说你哪里奇怪？”

　　显阳想了想才回神说道：“他们是逃兵，在我看来应该押送到就近州府的刺史府。可是……”

　　“可是你并不是今日才知道阿翁是逃兵。”冯九荣支着手看她。

　　显阳抿紧了嘴，皱眉说道：“他都这般老了。那时候念他家中有病人要照顾才……”

　　冯九荣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哪怕是现在只剩阿翁一人，你也不忍将他送去问罪的吧？”

　　显阳往屋里望了一眼，紧锁着眉心，看向冯九荣说道：“如此妇人之仁，实属不该。若是他们是因违逆了重要的军规，犯下十恶不赦的错，我这般轻易绕过他，又如何交待？”

　　冯九荣拉过她紧握的手，让她松开，有些奇怪地问道：“你需要向谁交待？况且妇人之仁并非全是错，难道不是觉得人心本善，网开一面吗？”

　　显阳顿住，冯九荣不待她回答，继续问道：“况且若是送去刺史府，他会得被定何罪，受怎样的惩罚？”

　　“逃兵必诛，左右也逃不过一个死。”显阳语气一滞。

　　“现如今你觉得让他死了可是在帮他？”冯九荣看向显阳，知道她明白过来，有些残忍的说道，“世间没有奇迹，他痛失所爱，必定生不如死。”

　　显阳看着他们交叠的手，说道：“这世间最苦便是死别，死人了无牵挂，活着的人却容易心生执念。”

　　“执念也没有不好。”冯九荣往屋里扫了一眼，那双桃花眼带着朦胧深意，“或者有了执念才能活下去。”

　　显阳见他眉梢带上了悲戚，想到他也是经历死别的人，心里一疼。她抓紧他的手，握在掌心，看向他安慰道：“别多想，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冯九荣愣了愣，突然浅浅笑了起来。

　　显阳从地上捡了个地瓜，投桃报李地帮他剥了出来，递给他：“阿兄要找的人可有进展？”

　　冯九荣接过地瓜，咬了一口，摇摇头：“南庆消息闭塞，边境又查的严。目前我能够知道的消息只有他们年后派出使团，能够知道是哪几个官员带队，却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行程。”

　　显阳遗憾地点头，突然说道：“阿兄可有想过，不必在边境等候，直接去长安。等到使团回去，直接混入其中。”

　　“这怕是不容易。”冯九荣摇摇头，“且不说天家寿诞，对进出长安的人员检查严格，光说提前混入，还需长时间与使团中的人相处，极易露出破绽。”

　　显阳摇头说道：“我们可以随赵国公夫人一道进长安，有她作保，来去也自由。不过阿兄说的在理，过早接触使团容易暴露，可就近观察也更易模仿，将来你在南庆行事也更容易。”

　　冯九荣神色凛然，看向显阳，问道：“赵国公？我不觉得我报家仇需要让曾亲手灭我国的人相助。我不报国仇，是因为我觉得余平该亡，但我不愿再往那些人跟前凑。”

　　显阳心里一悚，徒增无措，之前的坦然磊落变得有些彷徨无措。她想解释，可开口却无话可说。

　　她突然想到方才在方乔南府门外，他的紧张和愤怒。

　　冯九荣从未阻止过她与之交往，可心里却并不从容。他对许携行的敌意和抗拒，使得亲眼见她与方乔南接触，都让他不悦。

　　“你觉得她长得赏心悦目，若她能取悦你，你开心便多瞧上几眼。可你若是生出要跟她一道去长安的念头，我劝你早些打消为好。”冯九荣说出了她的猜想，冷静又残忍，“你若是想要去长安，我可以带你去，你不需要去求旁的人。”

　　“那小郎君极其看重你，可凡事过犹不及。”

　　方才床上之人的话突然出现在显阳耳边，她紧皱眉心，看向冯九荣。正要开口，就听门外马蹄声靠近，冯九荣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就见不堵架着一辆马车堵在门口。

　　显阳只好止了话头，一道出门去看，就见冯九荣扶马车上的人下来，歉然说道：“劳烦金大夫跑一趟。”

　　金大夫像是也有被山路颠倒，整理了幞头，扛着药箱摆手：“不说旁的了，听不堵说人有些不好，快带我去看看。”

　　冯九荣本是要转身带他进去，却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显阳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先看病再说。”

　　邱老翁一直没找大夫来医治，怕也是担心他们身份暴露。冯九荣的犹豫显阳马上理解，可在显阳看来，没有比先救人命重要的了。

　　冯九荣颔首，带着金大夫往里走，却突然听到一声哀嚎。显阳心一沉，几人快步进内。却看到邱老翁紧紧抱着那人，泪流满面。而他怀里的人却面容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极浅的笑意。闭着眼睛，顺从地靠在他怀里。

　　邱老翁收紧手臂，将人护在胸前，用手不断地摸着他的脸，神情恍惚地喃喃：“我听你的，都听你的，你再起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显阳看到自己的红头绳让他解了下来，一头绑在了自己手里，一头缠在邱老翁手腕上。她心下微凉，轻叹了一声。

　　金大夫也是脚步一顿，却又如常上前，想要为人诊脉。可邱老翁却不肯，挥开他的手，凶着脸说道：“不许碰他！”

　　冯九荣扶着金大夫避开，对邱老翁说道：“阿翁冷静，先让大夫看看。”

　　邱老翁却已是有些恍惚，却听到冯九荣说大夫，无神的眼睛看向他们，问道：“大夫？”

　　“让金大夫看看你夫人！”显阳扬声想要叫醒他。

　　邱老翁果然回了些神，看向金大夫，脸带恳求：“对，大夫，大夫你瞧瞧他，他是不是累了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是不是？”

　　金大夫上前，先摸了一下他怀里人的手腕，又去翻了翻他的眼皮，最后按住颈部确认了一番。才摇摇头。

　　邱老翁还在絮叨：“他以前也总这样，睡着了打雷了都听不见，我怎么都叫不醒他。他是睡着了对不对？”

　　金大夫叹了口气，对他说道：“节哀。”

　　邱老翁通红着眼眶呆愣在那里，似是不信。显阳觉得他这副样子可怜，出神的想着，自己死的时候，她身边的众人不知是何反应。桑羽性子软，怕是会哭上许久。许携行知道她死讯，没准在心里笑话她死得没面子。言瑜……

　　他最冷静了，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定是他稳定了人心。

　　他，应该也会难过吧。

　　显阳还在出神，冯九荣拉着她随金大夫一道出了门。

　　“这人应该是旧时伤了肺腑，这些年又没仔细调理，落下病根。到如今力竭了，便连喘息也喘不动了。”金大夫有些遗憾地解释。

　　“应是陈伤，没能及时医治。”冯九荣颔首，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阿翁可怜，前些年总到阿耶店里兜卖自己采的药，换了银钱也不乱花，给家里人换些可用的药，一些日用的必需品。阿耶常说阿翁的药都是极好的，也不比别家卖的贵，是个有良心的。”显阳看向金大夫，“往常不知他们生活在此地为何，现在才知道，怕是担心自己的关系不容于世。”

　　金大夫叹了一声，说道：“老朽只知道看病救人，旁的事情也没兴趣知道。你们待到他冷静些，让衙门来人确认之后消了籍，若是需老朽作证我自然出面，旁的我自不会多言。”

　　显阳对着他微服一礼道谢，送他出去。冯九荣扶着他上了马车，对着等在一旁的不堵说道：“你将金大夫送回去，然后让冯伯准备一些丧葬的东西。同他讲明白这里的事情，他自会知道需要准备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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