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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乔苹派完最近的两个县城，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彼时还有宵禁，入了夜就不会随意开城门了。幸而守城的人认识她，见到了她便开了城门，不然她和曾羽恐怕要在城外待一宿了。
“女郎可算是回来了。”
乔苹见着守城的人比往常多，“是怎么了？”
官差牵着乔苹的马车，小声说道，“女郎快些回府，乔知州恐怕是等急了，”后又思忖了一下，她警惕地观察周围，天空三两点星，各种奇奇怪怪地声音引起回响，除了城门的火光照亮了一点儿街道外，四周一片漆黑，连着回知州府的道路上都黑得不见一点儿光，似乎是怪物的正张开血盆大口，等着这辆马车送入口中，“现下不安全，我送女郎回府吧。”
乔苹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官差的警惕性不至于提得这么高，连着戒备水平也上升了不少，她进来的时候，甚至还有官差搜查她的马车，往常都是看到了是她就直接放人进出城的。
官差一边绷紧神经赶马车，一边和乔苹细声说话，“今天监牢里有个本来打算秋后问斩的重刑犯逃了，那个犯人名叫史达，肩臂胸膛刺有九条龙的花绣，此人凶性滥杀，因着在绑架船商杀人越货，被众多官府通缉。后来她到安州杀了捕鱼船的一家五口，乔知州便设计抓她。可是她团伙众多，武功高强，乔知州折了好几个人，也把史达的同伙杀了一半，才把史达抓到，史达被抓住的时候曾对乔知州咆哮，如果她有出来的一天，定会屠尽整个知州府。今日恐怕是有同伙接应，才会顺利出逃。在没有把史达抓到之前，女郎这几日不要随意出府，以免发生不测。”
把一个被判处死刑的犯人处死不是简单的事情，并非官员在公堂上宣判，扔下令签就能把犯人拖去法场执行死刑。就算是斩立决，也要刑部定罪督察院审核大理寺复核，所谓三司会审后，皇帝应允拍板后才会行刑。
乔意估计很生气不在抓捕现场直接把人捅死，也省得夜长梦多。
“乔知州得知史达出逃的消息十分生气，直言当初就该一刀砍死，也省得费那么多的力气去审她，还要花费粮食养着她，现在出逃了，更要花费人力物力去找她，此番更是言明了抓到史达生死不论。”
乔苹听到这话，眉毛挑了挑，这话说出来，不是激化矛盾吗，乔意难道是觉得史达对她的恨不足以屠尽整个知州府，还是想着用激将法把人逼出来。
官差把乔苹送到了知州府，便想回去守城。
“等一下，”乔苹喊住官差，“现在特殊时期，你一个人回去也危险，我叫几个人陪你一起回去。”
官差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送女郎回府是我的荣幸。”
“什么荣幸不荣幸的，你要是出事了，我可一点儿都不荣幸。要么你留在知州府等到天亮，要么我叫人一起随你回去。”
官差最后还是让人陪同着回去守城。
乔苹才进府，就被乔意喊去了书房。
乔意拿出一张通缉画像给乔苹，“我记得你能把人画得和镜子照出来的一样，现在你把史达的画像重新画一下，明天我便让人贴出去。”
乔苹看着通缉画像里极近写意的人，有些为难，“我没见过史达，可能画出来的不一样。”
乔苹没有见过史达，但是乔意见过。于是乔苹熬了一整宿，改了又改，终于在日上三竿的时候勉强画出了史达的模样，但乔意还不肯放过她，喊着乔苹先画个大的贴出去，再画些小点的全城张贴。
目前的印刷水平还印不出素描画，乔苹把自己的手和脸都画黑了，气也只进不出了，才被乔意放回房间里歇息。
“妻主不想妹妹出去，用的理由真是让人挑不出错。”
乔意看着床上睡死过去的乔苹，“我这也是发挥她的作用，省的她精力充沛发泄不完，只会想着出去。”
乔意在自家夫郎温柔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不再嘴硬，“好啦，你也是知道的，她总爱出去到处乱跑，平时不管她就算了，现在什么时节，再乱跑命都没了。近段时间我会忙些，你注意着家里，也别总把乔苹当小孩儿看，她已经十六了，该担起点责任了。”
谢颂云听进了乔意的话，让乔苹担起责任，于是开始教乔苹怎么管理知州府，从侍从仆人的工钱，到铺子的营收，再到每人的吃喝穿用，通通教了个遍。
乔苹一连被教学了好些天，听着听着便开始头晕脑胀，于是她被放开去实践了。现在一手抱着乔维，眼睛看着账簿，留着一只手噼里啪啦地打算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姐姐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养一府的人，幸好有几个庄子几块地供着血。
“写字都累了吧，快吃些糕点。”
下人把牛乳糕摆了上来。
乔苹把乔维放下来，对谢颂云说道，“姐夫，我们能不能换个记账方式，零星不分类地都记下来，一管起来都不知哪个账对哪个。”
“那你想换个什么样的记账方式？”
“换个复式记账法如何，”乔苹才把想法提出来，又觉得行不通，家里该记账的，来来去去都是那几样东西，外人虽然不熟，但是管家的谢颂云却是熟得很，换个别的记账方式只会平白增添他的工作量，并没有实际地帮到他的忙。与其是家里这样小的计算单位换，还不如整个安州官府换个记账方式来的合适些，毕竟是官府，要记账的东西远比一个家庭要来的多。
“怎么个复式记账法？”
“是一种比较完善的记账方法，不过教起来比较麻烦。”
谢颂云笑道，“我这几日刚好有空，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教教我。”
乔苹来兴致了，乐呵呵地教着谢颂云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这些折磨人的东西，“有收付记账、借贷记账和增减记账......”
谢颂云很聪明，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教到最后，乔苹反而被他的问题问得不知如何回答，还反过来教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乔苹觉得谢颂云就是记账领域的状元，这种人放在家里养着简直是浪费上天赋予的资质。
“你让我去官署管理钱粮税收？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乔苹还想着劝他，有本事的人不应该屈于四方天地，更应该走出外面。可是谢颂云是典型的传统男子，一心只想相妻教女，不问外事。
“可是，姐夫要是能看几眼的话，也能帮上姐姐的忙，也省得她两眼抓瞎，被下面的人骗得团团转，还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谢颂云眸光流转，只是微笑，不再说话。
姐姐姐夫两人相爱着呢，搬出其中一个对付另一个指定管用。
“对了，姐夫，我的墨要没了，我今天出去一趟买墨。”
“买墨而已，叫下人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出去。”
“下人不会挑，我要的墨比较特殊，再说了，我已经在府上待了好多天都没有出去了，快闷死了，好姐夫，你就放我出去吧。”
乔苹可怜兮兮地朝着谢颂云撒娇，湿漉漉的眼睛看得谢颂云有些为难，“你姐姐吩咐过，不许你出府。”
“史达犯事的时候我不在安州，她被抓的时候我也不在安州，她出逃的时候，我也不在城里，她不认识我。况且我只是出去买盒墨就回来了，不去其他地方，只需要一个时辰，姐夫就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吧。”
谢颂云被乔苹说得没办法，松口道，“那便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回来，你就别想出去了。”
“太好啦，谢谢姐夫，我保证一个时辰绝对回来。”
乔苹兴冲冲地跑出府，因为限制出府人口，曾羽不能和她一起出来，她身边便跟着玉珠。玉珠的嘴不停地念着女郎快回府女郎快回府，越听越像妖魔鬼怪快离开的咒语。
乔苹在文房四宝的店里挑着墨，实在忍不住对玉珠使了个嘘声的动作，可玉珠只是变得更小声地念。
“乔女郎，二楼有新进的胡墨，墨香清雅，墨色浓郁，很是适合作画，女郎不妨上楼看看。”
小二指引着乔苹上楼，可她的脚还差两台阶没踏上去，整个人就被提了起来用力地甩到地上。
乔苹还没来得及反应周身的骨痛，便见着头戴方巾的店家嘴里被塞进一块破布，整张脸也被揍得青紫不见人形，被绑得结结实实。
一个身材魁梧的女人粗暴地掐起乔苹的脖颈，一脚大力踹开二楼的窗户，把乔苹的头摁在窗户沿边，一道寒冷而带着腥臭味的物件贴近乔苹的脖子，此时的乔苹像极了狗头铡下的犯人，只等锋利的铡到落下来，她也人首分离了。
踹落到地上的窗户引起路人的好奇，但是看到被史达捏着脖子摁在窗户檐上杀猪刀贴在脖子上的乔苹，暴发阵阵尖叫骚动。
史达很满意楼下众人的惊恐不安，越乱她越开心，“快点把你们英明神武的乔知州喊过来，让她亲眼看看我是怎么手刃她的亲妹妹。”
史达十分兴奋，手也控制不住在抖动，乔苹的脖子被锋利的刀刃划了几道口子，史达见到乔苹脖子被渗出的鲜血，更是兴奋地浑身颤抖，“偌大的安州城我逃不出去，戒备森严的知州府我也杀不进去，但是乔知州的妹妹现在在我手上，我就算是死了，也能拉着她一起陪葬。”
“乔意呢，乔意怎么还不来，”史达继续嚷嚷，她的嘴角咧开一道狞笑，“是不是觉得她的妹妹现在还完好无损，就不着急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她的手剁了吧。”
史达说完，又把乔苹上半身按在窗户檐，拉着乔苹的右手，手起刀落间，传来乔意的声音，“住手！”
乔意纵马上前，“史达，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和乔苹无关，你把她放下，我们可以谈。”
按照计划，今天便是史达的落网之日，可是不知为何乔苹却跑了出来，还被史达给抓住了，要是真的出了意外，她还怎么和远在京城的娘亲爹爹交代。
史达扣住乔苹的喉咙，“怎么就无关了，你杀了我那么多的姐妹，我现在只杀你一个姐妹，已经是便宜你了。还谈，有什么好谈的，你都说了抓到我生死不论了，你还会想和我谈，真当我是傻子不成，”她朝乔意的方向啐了口浓痰，“现在没什么好谈的，我只想杀了她。”
史达将脸凑近乔苹的脖颈，用力地闻嗅着，乔苹裸-露在外的肌肤被灼热的气息喷洒到，暴起了颗颗粒粒的疙瘩，“真是世家出来的女郎啊，皮肤都比花楼的男子滑，身上也比花楼的男子香......”
史达举着杀猪刀，大声狂吼，“这血也会比别人要热吧！”
乔苹眼睁睁地看着杀猪刀向自己砍来，却没有挣扎的力气，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头颅落到地上血染长街的画面了，今天真不应该任性地喊着要出来啊。生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走马观灯地过着，她似乎见到了晋阳。
一道利箭破空而来，史达的刀还没来得及砍向乔苹的脖子，就被一道利箭穿过太阳穴，随着杀猪刀落到街面的石块上，道道利箭破空而至，直把史达射成了刺猬，连着看见史达被射穿便即刻上前对乔苹补刀的同伙也被一箭穿心。
乔苹在抬头，看见了立在屋脊上举着弓箭穿着一身朱红衮金纹的晋阳。
被云团遮掩住的日光照射下来，泄下的光在晋阳身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乔苹脸上的神情历历映进他敏锐的眼睛。
他们隔着长街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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