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15
远在江南的乔苹只听闻崔庭安得了探花的消息，对后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时的她正兢兢业业地在州府官署前的告示栏张贴预防疾病的宣传单纸，季节变化气温差异，加之外乡来的灾民有些水土不服，所以这段时间生病的人也变多了。她去主要发病区看了看，基本都是体表风寒，多喝热水多运动可以解决一大半的问题，毕竟在没有抗生素的社会里，免疫力才是真正的王者。
“元嘉三十一年安州发展远景目标，安州五年发展计划，元嘉二十年安州府工作报告，”曾羽念着告示栏上的单纸，每个字的她都认得，但是合在一起，就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她问乔苹，“这是什么？”
乔苹踮脚铺开纸张，“你不是都念出来了吗，还要我解释？”
曾羽又仔细看了看，上面写着争取直到元嘉二十五年实现稻谷亩产二石，修整各县乡官道十条，十岁以上人群识字数超一千......每一项举措都让她感到无比震惊，怎么会有官府会百姓甚至对上级作出这样的承诺，如果达不到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面放到底下踩，还会被人耻笑自不量力。
官府前一共设有十个告示栏，左右各五个相应对开，曾羽一路把告示栏上所有的单纸都看过去，基本了解了安州城的大致情况。
通常官府亦会张贴诏书诏令等重要政务榜单于显眼处，官府能把赋税和征收贴出来，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了，很少会有如安州府这般专门设立告示栏，还把政务公开得如此详细，其中亦不乏气候疾病之类的提示。
曾羽猜测是乔意做出来的，她是安州的知州，唯有她才有能力把想法付诸行动，“这都是你姐姐的意思？”
乔苹收拾着箱笼，“本来就有的，不过没有这么多，我加了几个告示栏，那时候是用来宣传农具和良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我娘亲觉得有用，插上一脚顺便宣传防汛防火。现在姐姐管事了，她就全往上面贴了，省得下面的百姓说她自负身份不做事。”
“你们把这些东西都贴出来，他们会看吗？就算会看，他们识字吗？”
“又不是所有人都不认识字，认识字的人会告诉不认识字的人。再说了，这不计划着让他们多认识点字吗。”
曾羽接着问，“单单贴纸有用吗，他们要是不听的话，你们不是白干了？”
“这只是其中一种施政方式而已，官府不是全知全能的，管不到每一个具体的个人。就拿疾病的事来说，已经在告示栏上贴有日常疾病处方单，建立庵庐，疏通渠道，清洁水源，区分人畜饮水地，给牲畜划分专用的池塘。但是像不要在河湖水流的地方洗马桶，不要用生粪施肥，官府不可能用强权逼着每个人都这么做，只能通过谆谆教诲，加强他们的自觉性。”
曾羽忍不住想起那些腹大如盆四肢却消瘦如筷子的人，他们也得病了，但是官府的人没有在乎他们，没有人要告诉他们要怎么去预防疾病，只有家里的老人会说上一两句，好像是他们做错了事，活该得到上天处罚一样，见到了都没有掩饰住嫌恶的嘴脸。
乔苹掰正曾羽的身子，“别看啦，走啦，我们还要去下面的县城派发单纸呢。”
“来回一趟别的县城都要半天了，这些事也要你亲自做吗？”
曾羽看着乔苹自己一个人把单张全部画好印好，再是自己一个人来官署前张贴，几乎不假于人手，现在连着派发单纸都要她一个人去，不是还有官差吗？
“我现在吃我姐姐的，喝我姐姐的，用我姐姐的，还养着你和曾瑛两个人，姐姐没让我下湖捕鱼养家已经是怜惜我了，只是去下面县城派个东西，有何难。”
“乔女郎，”一个衣服缝着补丁脚上穿着草鞋背着背篓的男人和乔苹打招呼。
“大叔，”乔苹也笑意盈盈地打招呼，她看见男人背篓里的春笋，说道，“你们上山挖笋啦，这个笋好大好漂亮，和腊肉一起炖一定很好吃。”
“女郎嘴馋了吧，我把笋送给女郎吧，”男人说罢，便要脱下背篓。
乔苹托住他的背篓，止住他的动作，“不馋，姐夫已经连着煮了几天的春笋，我都快吃腻了，整个人都要变成笋了。你家里的孩子估计更馋些，我就不和他们抢吃的了，你回去把家里的腊肉割上一点，煮一煮，给孩子们解解馋。”
“好好好，我今晚回去就割点腊肉一起煮了，给孩子们解解馋，”男人笑着说，“女郎又在那里贴些什么东西？”
“最近很多人生病了，叫大家注意防范，讲卫生勤洗手......”
男人接着乔苹的话，“常通风，喝热水，东西要煮熟了才吃，我家三岁的孩子都会念了。”
“不光要会念，还要做得到才行。”
男人笑道，“知道的知道的。”
曾羽看着乔苹笑着和男人挥手告别，乔家这几天明明就没有煮笋吃，乔苹为什么要骗男人，这就是她说的善意的谎言吗？曾羽越来越发现，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官员和官员也是不一样的，原来真的有人会把百姓装在心里，会不在意身份，和三教九流之人都聊得开心。
“你为什么不在岭南？为什么我不是江南人？”
乔苹目送男人远去，听到了曾羽的问题，便笑她，“你现在不就是江南人了吗，入的还是我家庄子的户籍。再说了，我过一阵子就要去岭南了。”
曾羽抬头看乔苹，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怎么会有人乐意去岭南，乔苹在江南过得好好的不愁吃喝，衣着绸缎细面腰配香囊玉玦，连笔用的都是制笔最精的湖笔，她是疯了才会抛下江南富裕的生活，跑去岭南那个穷山恶水刁民倍出的鬼地方。
乔苹见曾羽惊讶得双眼瞪圆，觉得有趣，“你现在看到江南的好，也想成为江南人，那别的岭南人如果也想成为江南人，是不是也要跑到江南才行？安土重迁是人情所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而且离开故土也并非易事。我没有安土重迁的想法，如果我离开故土，可以给岭南人再造一个江南，何乐而不为呢？”
“不行的，”曾羽虽惊讶于乔苹的想法，但她却不得不从实际出发，“岭南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已经是我们那里官话说得最好的人了。每个地方说得土话都不一样，你说的官话他们听不懂，他们说的土话你也听不懂。他们还极度排外，十分厌恶排斥不是自己家族的人，即使你功名加身，到了下面的官府，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你的话做事，更何况你一介白身。”
曾羽害怕乔苹极有可能满怀热血来到岭南，最后失意落寞地离开，她不想看到年轻气盛的乔苹变成落寞不堪的模样。
乔苹赶着马车，“你说的事我都考虑过了，但是我才十六，正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时候，即使前方路途坎坷，我也走得起。而且，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害怕岭南畏惧岭南，岭南又如何会变好，他们便只能发出自己为何不是江南人的感慨。既然哀其不幸，便要替他们争一争。”
“你的师长是谁？我也想当她的学生。”
曾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师长能教出乔苹这样的学生，她也想成为这样的学生。
乔苹闻言，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要是师长知道了曾羽说的话，估计脸色会很尴尬，毕竟她曾都自己说过，出去外面惹事了，不要把她的姓名说出来，现在曾羽居然问她的姓名。
“我的师长是岳庭书院的崔源，你要想当她的学生没那么简单，天天和我在外面乱跑是不行的，你最起码要有一门特长。”
“你当初是怎么成为她的学生？”
“她是我表姑，我靠关系走后门进去的。”
曾羽扬起来的眉眼瞬间怂搭下去，连着期待的神情也淡漠下来，她觉得乔苹的笑声一点都不好笑，话也不好听。
“不要难过，我给你写举荐信，再教教你表姑喜欢什么样的文章，你写出来的文章要是能对她的胃口，成为她的学生不是难事。”
“真的？”
“真的，我从不骗人。”
只不过，乔苹自己写的文章并不招崔源喜欢，整个岳庭书院的人喜欢的是她姐姐乔意的文章。乔苹想着大不了拿乔意的文章多看看，多练练，曾羽还小，模仿能力还是有的，学得她姐姐七八分文采，进岳庭书院成为崔源的学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