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自己生孩子还是会被催婚

作者:路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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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院东墙张贴着一份榜单,榜头竖黏四张黄纸成长幅,毡笔淡墨衮转书写着礼部贡院,红色的榜单上,赫然写着“崔庭安”三个大字。

      京城里雕车竞驻宝马争驰,人们纷纷前来观看榜单,打探发榜消息,登榜者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引得全城士庶高居楼阁卷帘观看。

      不日,皇帝自诏以待非常之才,于宣政殿内试登榜之人。

      问策中,一众登榜者洋洋洒洒,高喊着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以天下为念,也有不少睹陛下升平之始朝闻夕死可矣。只崔庭安将经典、史实与现实具体问题结合,畅谈敏感的社会问题,针砭时弊指斥时政,引来大臣们侧目低声细语。

      试诗赋中,登榜者更是春风得意,朝堂之上的文采气运升腾。

      待结果颁布时,崔庭安得了探花,大臣们更是敏锐地察觉到高坐于上首皇帝的心思变化。

      登科及第乃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在一众登榜者在皇帝正式的敕下,志得意满地谢恩过堂活动,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柳色箫声玉杯承露,登榜者们赋诗助兴,好不快活。

      崔庭安一封名帖递进了东宫的府邸。

      东宫笑道,“你不去参加曲江宴,怎么有兴趣来孤的府邸了?”

      “曲江宴后还有杏园宴、牡丹宴、大相识宴、次相识宴、小相识宴,宴集名目繁多,少去一个不打紧,更何况殿下这里有紫牡丹。”

      崔庭安拿出乔苹交由给她的盒子,她转给侍从,侍从递至东宫的跟前。

      东宫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图纸,细细看过后,原本狭长微眯的凤眼骤然张开。

      “这是何意?”

      “是面见殿下的一份礼物。”

      东宫把图纸放回,关上盒子,“我喜欢这份礼物。”

      她站起来,说道,“考之以文自然是要施于有政,但历来都是宿构之词不与所问相对,圣人此番亲试,更要指事而对勿措游辞。”

      皇帝听了太多的转述经典史实虚美当朝时政的话,她看这样的折子都看腻了,每次批到这样无聊且浪费时间的折子都憋着一肚子气,殿试的时候自然是希望有点新鲜的东西,最好是有些胆子大的,能结合当朝时政和社会问题进行发论,不然她殿试就是为了再听一遍赞美言辞的吗。

      崔庭安知道东宫这是在解释她为什么能得探花,她在对策的时候,也在犹豫着要不要随大流,毕竟指斥时政风险太大,还没正式踏入官场就给人一种刺头的感觉,平白给自己招敌。可是轮到她对策的时候,她好像魔怔了,由着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其实,这些图纸并不是我作出来的。”

      东宫自然知道不是崔庭安作出来的,崔庭安也不像是会画出来的人,“那是谁作出来的?”

      “是表妹。”

      崔庭安不想贪功,什么是她该得的,什么是她不该得的,她心里清楚。

      东宫虽然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在情理之中,乔苹的想法本就异于常人,能画出这样的图纸并不出奇。

      “表妹交给我的时候,是想着以我的名义呈给殿下,这样功劳就都在我手里了。”

      “哦?”东宫起了兴致。

      “表妹性情淡泊,她觉得功名利禄虚无缥缈不切实际,更想着做实实在在的事情,比如去岭南种地什么的。我虽然是追求功名之人,但也知道什么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崔庭安笑道,“表妹说,她纵观历代,中-央-军菜如狗,战斗能力不堪入目,希望这些图纸做出来能提高水平。”

      “她真这么觉得?”

      崔庭安点头,“她是真这么觉得。”

      当朝兵马强壮甲胄精良,去年才赢了一场胜仗,乔苹居然觉得战斗力不堪入目,那什么样的战斗力在她眼里才算得上是合格,说出这样的大话未免有些不自量力。等等,她说中-央-军?和中-央-军对应的是地方军,中-央-军战斗力不足,那便意味着地方军实力强盛,没有一个朝廷不希望自己的嫡系军队战力非凡。

      东宫问道,“乔苹也回江南有一段时间了,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崔庭安突然不出声,仿佛舌头被猫叼走了。

      东宫见崔庭安没有答话,“怎么了,她没有和你说吗?”

      金冠绣服的晋阳从外面走了进来,“对啊,怎么了,她没有和你说吗?”

      崔庭安见了晋阳连忙行礼。

      晋阳等她行完礼,接着问,“你怎么不回答孤的问题?”

      崔庭安今天来东宫府邸,除了把图纸交给东宫之外,还想着不经意间让东宫知晓乔苹的事,把乔苹不打算回京城的消息先透露给东宫。日后,等晋阳发现了这件事,起码有个人和她一起背锅分担晋阳的怒气,万万没有想到,晋阳来了也不通传,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明明是乔苹做的事情,为什么要她来承担晋阳的震怒。

      崔庭安在晋阳的威压之下,冷汗津津,小声道,“表妹下了江南还要下岭南。”

      晋阳只愿听他想听的,“直接回答孤的问题,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晋阳的心如坠寒窟,“你说什么?”

      崔庭安闭着眼,“表妹说她不回来了。”

      晋阳踉跄地后退半步,身躯微微颤抖,“好,好,好......”

      晋阳一连说了几个好,崔庭安知道,晋阳恐怕是悲愤交加气上心头,一时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殿下,表妹临走前曾和我说,她心里有殿下,只不过她自觉身份卑微配不上殿下......”

      “配不配得上孤说的算,她说的话算什么,”晋阳说完,转身离去。

      东宫见着晋阳疾冲冲的身影,便问崔庭安,“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说?”

      崔庭安楚楚可怜装的无辜,“我适才想和殿下说,哪里知道晋阳殿下来了。”

      晋阳出了东宫府邸便坐马车回自己的府上。

      乔苹说喜欢他心里有他,只怕都是哄人的吧,看着呆呆愣愣木头一样的人,哄起人来倒是一套接着一套,什么只会娶自己喜欢的人,她都不打算回来了,还怎么娶他。连着那副青绿山水,他当做定情信物的画,在她的眼里恐怕是诀别之物。

      晋阳不顾仪态地跑回房中,打开画轴,青绿的山水映入眼帘,忍不住动手去撕,撕了半天却发现没有力气,怎么会没有力气,他能勒骏马挽大弓射猛虎,怎么会连一副薄薄的绢画都撕不动。

      向来高傲尊贵的晋阳此时无助地坐在地上,全身的血液宛如被抽空一般无力,满怀的悲伤,她把他当做什么,她把他的情意放在何处,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夏文听着屋内杂乱的声音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儿声音停歇,他见着晋阳殿下拿着乔苹送的画走了出来。他跟了上去,眼睛却忍不住回看,屋内早已被晋阳拿刀剑劈砍得不成样子。他知道,晋阳失态了,纵然被宗族世家挑衅都仪态端端的人,现在全然失态了。

      晋阳拿着乔苹送的画去觐见皇帝,如乔苹所料,皇帝没有同意晋阳为了个女人千里奔驰。

      皇帝怒斥,“你说你要去见她,见到她了,她如果不愿同你回来,你是不是要把她绑回来?你是朕亲封的晋阳君,你这么做,是要将你的脸面置于何地?”

      晋阳把手里的画摊开在地,“儿臣只是想寻乔苹问明白,她若是心里没儿臣,为何要作这幅画?”

      铺开在地上的画,峰峦起伏绵延,江河烟波浩渺,即使只取其中一景,亦可自成一画,步移景异,仔细看完,心中骤然产生浮游天地沧海一粟的感想。绘画手法精炼色彩绚丽笔致工细,境界之雄阔气势之恢弘,不难看出作画之人胸襟的宽广。

      “陛下,太女殿下觐见。”

      皇帝掀起眼皮,“宣。”

      东宫笑吟吟地走进来,向皇帝行礼后,似乎才看到跪在一旁的晋阳,“晋阳怎么跪在地上了?快些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母皇罚你了。哎呀,这画......”东宫走近观看,“好一副壮丽的山水画,此画一出,众星孤月啊。这难道就是乔苹在白马寺里闭关画出来的画,难怪□□师太嚷着不让乔苹下山呢。”

      皇帝瞧见东宫装模作样,心里烦得很,闭上眼睛打断她,“有事快说。”

      “儿臣这里也有乔苹画的东西献给母皇。”

      内侍从东宫手上接过盒子,奉至皇帝面前。

      皇帝看完东宫呈献上来的图纸,抬起头,双目锐利,“有点意思,乔尚书生的女儿是一个赛一个不同凡响。”

      “晋阳,你这次看的人确实比朕上回看的要好得多,”皇帝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不过,“可你不该耽于情-爱。”

      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不说天家颜面,就是把自己完全交了出去任他人处置,幸运的,便得个连理之喜,不幸的,此时的狼狈已经是最轻的结果了。

      晋阳俯首,“儿臣知道母皇是心疼儿臣,只是儿臣请母皇给儿臣一个寻她的机会。”

      晋阳是皇帝从小捧在手心的明珠,如珠如宝地养着,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时低声下气过,乔苹显露出的才华显然压不住皇帝的怒气。

      东宫见晋阳遇到乔苹就失去理智昏了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忘了,赶紧扶起晋阳,“孤与母皇有要事相商,来人,送晋阳殿下出宫。”

      东宫同晋阳小声说,“听话,相信姐姐。”

      晋阳看着东宫柔和的面孔,眼里闪过愧疚,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任性了,惹了皇帝生气,还要东宫来替他善后,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回不了头了。

      晋阳离去,皇帝的发泄口便对准东宫,儿子她舍不得骂,女儿就不会了,“你倒是会替他着想,你是不是还想着把他一路护送到江南?”

      东宫走到长画前,“母皇生气的原因无非是怕晋阳遇到负心人,把他的满腔情意都弃于沟渠之中。如杜建时之类的人,晋阳不开心杀了便是,因为他没有动情,杀了只会让他解气让他开心。换做是乔苹惹了晋阳不高兴,他便会真的不高兴,却不能杀之泄愤,因为由爱生忧由爱生怖。”

      “儿臣却觉得乔苹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如果没有情意,她作这幅画图什么,连着方才献给母皇的图纸,亦是她送给崔探花,只不过崔探花不贪功,把画主说了出来。”

      “乔苹对晋阳有意,只不过天家尊贵无比,她自觉身份卑微配不上晋阳,便把一片真心都付诸画笔,绘了副青绿山水回应晋阳。而且,据儿臣所知,她此番回江南,是存了下岭南的心思。”

      “岭南?”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生于官宦之家的女郎怎么会想着去烟瘴之地流人之所的岭南。

      “确实是岭南,乔苹曾写有岭南作物种植指南、岭南农业发展十年规划、岭南地域开发启示,她想去岭南也不足为奇。”

      皇帝哼道,“乔苹自觉配不上晋阳就去岭南,岭南与京城相隔数千里,去了便是和晋阳此生不复相见,你说她对晋阳有意,意就在这儿?”

      东宫道:“人活于世,不单要有情,亦要有志,乔苹自觉没了情,便把心放在志上,她存了一肚子的学问,志于将岭南变成第二个江南。只是不知母皇,是愿意全了晋阳的情,还是全了乔苹的志?”

      皇帝焉能不知情与志并非两者不可兼得,她只是愤然,愤然晋阳的情深,愤然乔苹的妄自菲薄。

      她问东宫,“若是你来做主,你是愿意全了晋阳的情,还是愿意全了乔苹的志?”

      东宫笑道,“儿臣大约是愿意全了乔苹的志。”

      皇帝讶然,东宫与晋阳同父所出,自幼一同成长,感情深厚。她问出此话,也不过想顺势给晋阳个台阶,哪知东宫根本就不迈。

      “乔苹把图纸给崔探花,心里期待着图纸能发挥固守河山之效。她说,希望能有一个强大稳定的中-央-朝廷,令她开发岭南无后顾之忧。”

      没有一个臣民胆敢同掌权者说这样的话,期待着强大稳定的中-央-朝廷另一层意思就是政权势弱,掌权者不容质疑。

      “我朝国富力强繁荣昌盛,岭南亦是疆土,少了一块确实是遗憾。既然乔苹做足了准备,全了她深耕岭南的志,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皇帝听了东宫的话,勾起嘴角,笑意却不及眼底,“你的心里装的全是天下啊。”

      东宫鞠躬拱手,“儿臣之职,不过是为母皇分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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