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凤

　　和两年前相比，凤公子外貌没变多少，唯一巨变的是心。心里充满了怨恨，看人的眼神多了防备与冷漠。

　　想着不久前与文墨的谈话，文玉拿笔的手停顿了好久，墨色汁液在至上晕开，平白毁了一下午的功夫。可他没有丝毫的心思注意到，直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

　　“啪！”的一声脆响，整个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手上的疼痛感让他回过神来，毛笔也跟着滑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滚动了几下。

　　抬起头看着满头鹤发的老者，文玉顿时像坐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垂这眼帘不说话。见状，老者叹了口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不是都见到了吗？怎么比起之前来更加魂不守舍了？

　　文玉淡笑不语，放松了身子往后仰。就是因为见到了，所以才更放不开了啊。见到之后，之前的忍耐与自制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见自己的弟子沉默，老者又开了口。“文玉啊，知道为师为何赐你文玉这一名吗？”

　　“文玉不知。”他很干脆的答着，都猜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进展，恩师该是失望了吧。

　　果然，还是时机未到么？闲散的摆摆手，“罢了，猜不到就算了。”猜出来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而且太迟了，那个少年已经来了。

　　“恩师不给文玉机会了吗？”眸光一黯，文玉的嘴角绽放出一丝凄凉。

　　“机会不都是把握在你自己手里吗？坚头。”

　　身子猛地一震，笑容凝结的嘴角，神游的双眸望着窗外的晚霞。‘坚头’，那是多遥远的称呼了？自从那一天那人走后……

　　那双叹息的双眼，就算死也忘不了……

　　从小到大，祖父培养他，只要是能做到的，一律给他。付出了那么多，只为他的一句想学习。甚至连皇位都不吝要禅让。可是，最终祖父还是选择了符生。

　　他的祖父，一手培养他的人，却也一手将他打入了地狱。

　　即使如此，现今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终究是他——苻坚，大秦天王。

　　“时候不早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

　　点点头从座上站起，唤上在外等候的文墨与拭琴，三人沉默的往禁宫的方向走去。

　　‘坚头’这一称呼，自从祖父驾崩之后，也跟着去了。今日听得恩师再次叫唤，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笛声悠扬，却带着隐隐忧伤，断断续续的旋律不成曲调，显示出了主人的心烦。放下笛子，苻坚伸手抚上摆放着的木琴。修长的手指轻拨琴弦，优美的旋律从指间倾泻而出，飘散在禁宫上方。

　　已经两年没碰这琴了……

　　忽的，深邃的双眸中，一抹决绝闪过。“文墨，恩师那儿，这几天就不去了。通知慕容垂，我…朕这几日就去。拭琴，屋子要好好打扫，朕要一尘不染。去吧。”

　　被指明的两人齐声答是后，便退下各自完成任务去了。

　　“铮！”重重的挑了下琴弦，苻坚的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凤凰，要归巢来了；

　　等待，结束了……

　　翌日

　　慕容府花园内，少年一袭白衣，葱白纤手撩拨琴弦，少女随着琴声翩然起舞。轻灵的身影被万紫千红层层包围，穿梭在其中，她就像迷路的孩子，急求着寻找出路。

　　眼角的余光撇向后头，慕容冲知道，那个一个命令毁了他的家国的人，如今就站在身后不远处。近到，或许只要一个转身，便可以手刃仇人.

　　但，他不能！

　　琴声因主人的心情，逐渐紧凑。舞者跟随着节奏，飘若惊鸿。直至声止那刻，已然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凤皇心里头有事，清河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明明是姐姐，却一直要凤皇费心，处处迁就。”擦着汗水，清河语带歉疚，丝毫不知远处不知何时已站着四人。

　　来人似乎也不愿打扰这一和平一幕，笑着转身离开。只是最后的一句话，却将两人的命运就此打乱。

　　望着那抹白色身影，苻坚暗笑，真是只容易动怒的凤凰。转头对身边的慕容垂说道，嘴角尽是势在必得。“我要他！”

　　慕容垂一愣，他怎么不自称‘朕’呢？不过，这疑问很快就被喜悦盖过。“是，陛下。”
　　苻坚‘恩’了一声，转身带着两位从不离身的随从，出了慕容府。

　　凤皇，是他的了！

　　停留在原地，慕容垂心中疑惑。为什么，他会有那样的错觉。刚刚，那人注视着的是冲儿，而不是清河，连说着‘我要她’的时候，双眼都锁定着冲儿，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我’字。应该是他近日太过劳累了吧，按按额角的太阳穴，慕容垂转身离去。现在该做的，是准备把清河送进宫里去。

　　唯有抓住了帝王心，他的计划才有实现的一天。

　　唯有帝王迷了心的那一天……

　　身后的灼热消失了，慕容冲顿时松了口气，却又立即咬牙切齿。刚刚，他或许真该一刀了结了他，这样王姐就不必进宫了。

　　“凤皇，凤皇，你有听我再说吗？”清河双眉微拧，提高声音唤着。见他对自己歉意一笑，清河咬着下唇。“清河只会给凤皇添麻烦，凤皇今后还是不要管我了……”

　　“那怎么行？王姐的事就是凤皇的事，凤皇谁都可以不在乎，但就是不能不管王姐。”瞧出王姐的隐忧，他继续开解着。“放心吧王姐，宫里头再险，凤皇都会拼命保护你的。我们已经打过勾勾了，不是吗？”他不允许，王姐先毁约！

　　“我知道了，凤皇，谢谢你。”双手覆上摆放在琴弦上的手，清河由衷的感谢。

　　“谁让你是我王姐呢。”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慕容冲白皙的脸上浮出一丝晕红。嘴里嘟囔着，没让清河听见他无奈的音节。

　　《晋书•载记第十四》载：初，坚之灭燕，冲姊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坚纳之，宠冠□□。

　　意译：清河公主，慕容俊之女。前秦苻坚消灭前燕。慕容冲姐为清河公主，年十四，有殊色，苻坚纳之，宠爱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