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凤

　　热闹非凡的长安街上，坐落这一座豪华却不限奢侈的大宅。此刻，宅院前，一群人风尘仆仆。朱红色大门前，等候多时的主人家见着来人，立即展颜相迎。但，若仔细观察，不难发现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

　　慕容垂满脸堆笑，面对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嫂，与曾贵为天之骄子的小辈。他不再是毕恭毕敬，却也不至于无礼。“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嫂嫂了。快快进屋歇着吧，也好让小弟为众位接风洗尘。”

　　“如此，便有劳小叔了。”燕国皇太后轻点了头，脱去了凤冠的她，苍白的脸色中略显病态。眉目间隐隐透出的，是让人未曾察觉的坚忍。

　　虚伪！慕容冲的心中，不自觉的冒出这个词。背弃了自己的国家，亏他真有脸活在世上，叛徒！

　　慕容垂迎上那双毫不掩藏愤恨的双眼，嘴角勾着笑。

　　那笑，像是再在嘲讽。犹如一条长鞭，狠狠的鞭打着慕容冲的心。每多看一眼，伤痕便多增一条。握紧了双拳，慕容冲别过头不愿再看。他，有什么资格恨呢？树倒猢狲散，今后他不也只是寄人篱下，苟且偷生吗？

　　任由侍女带领着，他帮清河提着包袱，走向未来定居的寝室。本来，他是要到东院与其他兄弟一起。但，不放心对汉语一知半解的王姐，他硬是要求叔叔把两人的住处安排的近一点。结果，一向与他不和的慕容垂，这次却一反常态。非但依了他，还把两人安排的一个院落里。

　　偌大的院落，就住着姐弟两人，慕容冲不禁猜想他到底用意何在。

　　“姑娘，大人吩咐了，要是有什么不适应或不称心的，只管与奴婢说就是。呆在这儿啊，就当作是在自己家中，不需要客气。”

　　清脆的嗓音打断正在观察屋子的清河，面对那热切的眼神，她硬是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正当不懂汉语的她窘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慕容冲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住的很舒心，有劳叔叔关心了。还有，这里暂时不需要伺候，你先下去吧。”

　　听到声音，拭琴倏的转过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位慕容公子可真俊，竟比身为女子的清河公主硬是美上几分。一袭白衣飘然，也难怪主子会看上，费尽心思想要得到。

　　“是，凤公子。”拭琴淡淡一福，轻快的语气让人由衷的觉察到她的喜悦。

　　凤公子？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冲才猛然觉察这个称呼的不对劲。他的小字，不应该只有母妃，王姐和其他的亲人才知道的吗？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婢女也知道？

　　冲出门去，哪里还有那侍女的踪影。他不禁暗想，那是否是慕容垂的安排。

　　一个堂堂皇子的小字，连一位小侍女都知道了，确实是有点可笑吧。

　　“凤皇，发生什么事了吗？”不放心的清河尾随而来，却见他低着头僵直着身子，一定不定的站着。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回屋吧。”只是脚才刚迈出了几步，却又立刻停下。

　　顺着他的目光，清河睁大了双眼，写满了不可置信。是她出现错觉了么？居然，这辈子居然还可以再见到他？！居然，在她决定嫁于别人的时候，身处敌国的土地上的时候。

　　来人依旧一袭蓝衣，站在远处与他们对望，一如两年前。连嘴角那略微勾起的弧度，都似与两年前一般。唯一不同的，是身后那多出来的少女，正是慕容冲想要找寻的拭琴。

　　“主子，该走了。”文墨提醒着，依旧恭敬。

　　“也是，人看到了，是该走了。”文玉低声轻喃，冲慕容冲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再不走，恐怕又要挨恩师的藤条了。终于让他等到了，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认真。两年的等待，似乎没有白费呢。

　　不知他的心思，慕容冲回头望着身边的清河。泪珠不知何时已夺眶而出，握紧的双拳与紧咬着下唇的贝齿，足以证明，她已陷入挣扎之中。果然，王姐放不下那人啊。

　　如失魂了般，清河任由他替她拭去泪水，牵着手回到住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如果，早一些，赶在自己还未做出决定之前，那该有多好？至少，在那之前，她还有选择的权利啊！如今，一切都没了……

　　她已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回到住处，慕容冲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慕容垂，他所谓的叔叔。此刻，他正端坐着，像是已等侯多时。

　　见等得人已到，慕容垂喜形于色，却免不过一阵发问。“你们上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不知道这样多让人担心吗？”

　　“叔叔多虑了，冲儿只是带王姐去散散步，熟悉一下周围而已。”虽然很想离开这里，但慕容冲无法说出任何不敬的话语，与无礼的举动。

　　听完他的话，慕容垂不禁大笑。“熟悉我这儿的环境有何用？过不了几天，清河就要入宫了，等到了那时宫里的环境够她熟悉一辈子了。哦，对了。冲儿对清河的称呼也要改改了，‘王姐’这个称呼在人前是万万用不得的。”

　　握在手中的手颤抖的更厉害了，慕容冲终于明白了。原来，不过是利用而已。牺牲王姐的幸福，换来自己的安乐，这群人还真做的出来啊。王姐好傻，为了这群急着把她送入虎口的人，值得如此牺牲自己吗？

　　“清河知道该怎么做的了，叔叔只管放心。”强自镇定着，清河知道叔叔是在给自己施压了。不过，能在嫁人之前再见到那人一面，她也该满足了吧。

　　“知道就好，今晚先好好的休息，明天我会安排人来教你汉语。冲儿，好好照顾你‘姐姐’。”慕容垂点点头，特意加重了姐姐二字，转身离去。

　　慕容冲知道，那二字是针对他的。

　　“凤皇，我想听。我想听你那天那句未说完的如果，现在就说给我听好不好？”跌坐在地上，清河任由眼泪决堤倾泻。

　　慕容冲跪下身子，揽过她的肩头。“如果有一天，王姐不想再呆在皇宫的话，凤皇就算倾尽所有，也要带着王姐离开！绝对！”

　　一遍一遍的轻语回响在空寂的屋内，与那细微的啜泣声形成对比。白衣少年一句句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阳光透过窗子，少女轻颤的睫毛上挂着滴晶莹的泪珠。

　　那一瞬间，慕容冲几乎要以为，那便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