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要命，高考完你要干什么？”此时此刻，唯有对高考后的生活展开美好想象，才能让静宜觉得学习有动力。

　　“去打暑假工。”其实，筱清担心两个月后的高考成绩不理想，复读的可能性很大，别说打暑假工了，连一天喘息放松的时间都没有，想着就有些低落。

　　“我要去香港。去山鸡哥他们打江山的地方看看。我简直爱死山鸡哥了。”说起来静宜就手舞足蹈，最近她学习之余的放松影片就是看古惑仔，铜锣湾，山鸡哥，浩南几乎成了她话题的中心，天天挂在嘴边。

　　“好好好，我知道你想成为大哥的女人。”

　　“我问你，大哥是谁？”静宜凑到筱清面前，一本正经地问。

　　“山鸡哥啦，都是哥了还不是大哥。”

　　静宜笑起来，她知道筱清没有看过古惑仔，但筱清把‘啦’的音拖得长长地，像是在讲粤语一样，怪声怪气地，让人发笑。

　　“那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静宜牵起筱清的手，晃荡起来。五月份的天已经暖起来，晚风吹在脸上，软软地，就像静宜说得话一样。

　　筱清感受风拂过面庞，吹动发梢，她想，已经十七岁的她，连这个小镇都没出去过，更别说去香港了。那是太遥远的地方，于她而言不实际。

　　“可我普通话说不好，一张口，人家会笑掉大牙。”此时此刻，筱清作为小镇女孩的局促全部显露出来，她期待又恐惧外面的世界。

　　“香港那边都讲粤语，再说了，普通话说多了就自然好了，没人笑话你。”

　　静宜的安慰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反倒让筱清又担心起自己蹩脚的普通话该怎么办，一直以来，除了上课，实在没有用普通话的场合，自己有时候讲讲，听着好不别扭。

　　其实，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大城市里聚集着天南海北的人，普通话讲不好得很多。筱清没有出去过，以为外面人普通话和新闻联播主持人一个档次，那她确实使上吃奶劲都赶不上。

　　上楼梯时，遇到了周知从上面下来，静宜大大方方打招呼，筱清就有些畏缩了，上一次喝醉了弄脏了他的衬衣这件事情，她还记着，还有在花甲米线店里笑被发现，见面了总有些窘意。

　　停在楼梯转角，静宜和周知搭起话来：“最近怎么总没见到你，徐辽呢？”

　　“他最近去外面的加强班补习，体育成绩很好，就差文化课成绩了。”

　　“我说呢，最近老不见他，你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简单说了几句，周知双手插兜往餐厅去，静宜挽着筱清的胳膊说：“你知道吗，周知预备考科大。”

　　筱清听过科大，分数线不低，不是她小瞧人，学校能考上得也没有几个，所以还是蛮吃惊的：“真的，这个学校好难考，他有把握吗?”

　　“看着应该大差不差的，你呢，你想去哪个学校。”

　　筱清苦笑，她倒是有很多想去的学校，但以她现在模考成绩估计，一个都考不上：“不知道，先考了再说，到时候能报哪个学校就去哪个。”

　　“哎，迷茫啊。”也不知道静宜在为自己还是筱清叹息。

　　未来啊，到底在何方。

　　高考前两天，高三的教学楼弥漫着解放前的自由，有些学生提前把教室的书搬往寝室，平日里小山一样高的桌面变得空荡荡；有些学生开始组局，准备考完当天去痛痛快快玩几天；有些学生谋划着如何避开学校领导和老师进行规模性撕卷子活动，雪花似的纸片从楼上飘下室，想想那场面都觉得痛快；还有学生拉着好朋友好同学在校园的各处留下照片。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要结束了。

　　周知从书里抬起头来，看着窗外花园，三年了，有时觉得时间很快，有时觉得时间很慢，煎熬有，快乐也有，总归都过去了。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明天会更好’，他说送给大家，祝愿大家明天永远比今天好。

　　分别就在眼前，有些同学忍不住了，悄悄地抹眼泪。

　　老师的慈爱和不舍也在这些同学的眼泪中显现出来，送走过那么多的学生，还是学不会笑着分别。

　　抹抹眼泪，下课吧！祝愿同学们马到成功，金榜题名。

　　考了那么多次试，走进考场时，还是很紧张。金属探测器扫过全身时，发出的声音或者每一次震动都会让心砰砰跳。

　　卷子发到手上，铃响，开始答题。

　　三十人的教室里，只能听见卷子翻动的声音，和平常的模拟考比起来，除了天气很热之外，没有什么不同。

　　当在英语卷子上写完最后一个单词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考场外面变得吵闹，提早交卷的学生已经放下身上所有重负，往考点外面走去。

　　推拉门缓缓移动，推拉门外的是翘首期盼的家长。

　　周知最后检查一遍，交上卷子。

　　原本以为的巨大欢喜似乎迷了路，他很平静甚至有些失落地往考点外走去，周母和周父在外面向他招手。

　　“好儿子，好儿子。”周母把他拥在怀里，周围很多双眼睛看过来，周知有些难为情，轻轻挣脱。

　　好像在这一时刻，周知在周母的眼里，猛然变成了大人。

　　周父没说话，拍着他的肩膀，坚实厚重的力量挨上去的那一时刻，他总能想到，他扬着手，凶声恶煞对着他的样子。好像从很久以前，他们就没有说话了。

　　徐辽的声音从另一个地方传来，穿过高高低低的发顶，周知看到站在树荫下向他招手的徐辽。

　　从少年时和徐辽一起走到现在，这份还未失散的友谊，是值得他周知一辈子珍惜的。

　　周父周母微笑看着周知走去，当年那个人人都不看好的少年，此时也是一脸意气风发，他们，都有不错的未来吧。

　　人生啊，常常出乎意料。

　　像很多次见面一样，徐辽始终用灿烂的微笑迎接周知。

　　“怎么样，稳了吧？”

　　“还不错，你呢？”

　　“我也很不错。”

　　喜悦再次覆盖了两人的脸，他们知道会有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录取他们，未来在这时已经明晰起来。

　　静宜和筱清在远处看到他俩，远远地便招起手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好像在这个时候，她们才找到青春的感觉。

　　青春不是埋在山堆一样的课本里，青春不是学校餐厅寝室三点一线，青春也不是陷在他人言论与人际关系里。

　　青春，应该是热情，阳光，而又自由地。

　　就像，就是此刻，隔着一条马路，车流人潮涌动里，没有学习压力，没有言论顾虑，被人投以友好的眼神，互相大大方方招手示意。

　　高考结束后的最后一次聚餐，是在学校不远处的酒楼火锅店，宽敞的大厅里，容纳好几个班级的学生，有老师压场子，学生们不太敢造次，但氛围还是如同沸腾的火锅一样，不知是谁带头给老师敬了一杯酒。

　　一个两个，就连平时和老师起过冲突的学生，也是你推我搡走到老师面前，不好意思得搔着头，扭捏着把话说出口。

　　渐渐敬酒的队伍长起来，老师喝了一杯，马上又有一杯等着，看着那长长队伍，老师怕了，装着酒气上头，去厕所尿遁。

　　他们知道，在这里学生拘束，给他们留一点空间，让他们闹去吧。

　　孩子们，闹去吧。

　　他最后伫立在门口，向大厅里张望，好似要把每张面孔印在心里一样，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会悄无声息站在教室门口或者窗外看着你们了。

　　孩子们，再见。

　　大厅里有人再起哄，有人在告白，那隐藏的，压抑的情感终于可以在高考后对另一个人说出来。

　　有人看着眼热，却唱起了奇奇怪怪的单身情歌。

　　在这个有人告白的场合里唱着单身情歌，这简直是一种诅咒嘛。

　　可这是更多想要脱单人的心声啊！

　　哭的，笑的，抱在一起的，牵着手的，这啊，将是最后一场告别了。

　　从此之后，天南海北，各奔东西，有缘再见，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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