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对照组，谁都讨厌成为对照组。

　　所以，整个寝室的人觉得昕昕是瞧不见她们的，用词再精确点，是瞧不起。瞧不起她们这群谈论化妆、衣服的人。瞧不起她们在寝室里高谈阔论。瞧不起她们学习上不用功。

　　全世界好像只有她昕昕会学习，爱学习。勤奋好学简直成了她的代名词。教室里学不够，还要在寝室里学习。

　　成天摆出一副：你看，我多与众不同，安安静静、不苟言笑、四平八稳、勤奋好学，不像那群笨蛋，学习不好还不知努力。

　　昕昕每一个暗自努力的夜晚对于寝室的人来说，都像是一个按住她们身体，打在脸上的巴掌。每晚每晚，她昕昕都在赏她们巴掌。

　　漂亮被人领了先，学习上还要被丑八怪嘲笑，真难受啊！

　　筱清是瞧见过她们频频看向那个从不抬头，暗自学习的昕昕的白眼。不用过多的动作，一个眼神，一句欲说还休的话语，都能让一个外人领悟出其中的味道。那是藏在话语下的刀子，让站在寝室的筱清都觉得那刀子像是插在自己身上一样。

　　谁知，最后的那把刀子被昕昕拿起来，割在自己的腕上。

　　虽然这件事情在她们寝室里成了禁忌，但还是在一个夜晚被提起来。她们都觉得自己无辜，又没打又没骂，甚至连句话都不常说，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导致昕昕自杀的罪魁祸首。

　　谁愿意承认自己笨呢？那么辛苦学习，不分白天黑夜的学习，到最后的模考成绩依旧考不过不学习的人。

　　她昕昕看到成绩委屈得想自杀，她们还想集体撞墙以此示众表明自己冤枉呢。

　　夜静了下来，昕昕的床铺搬走后其她人又搬了过来，安稳绵长的呼吸，让人睡着踏实。

　　谁又曾想过，曾经在这张床铺上的人睡得安稳吗？会在夜深寂静的晚上睁开眼睛看着她们吗？

　　会吗？不会的，她们睡得比谁都安心，放心。

　　筱清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白米饭塞进嘴里，和静宜出餐厅。

　　那天晚上，筱清睡得很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下铺的舍友问她：“筱清，你别动，床晃得我睡不着。”

　　筱清静静躺着，眼睛盯着在黑暗里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天花板，但她能想象出来，白色墙面会像纸张一样，经过时间的洗礼，变旧变黄。可记忆常忆常新。她始终无法忘记初中时遭遇到的一切，那些排挤，非议，让当时的她如此痛苦的那些事情。

　　她不用想象，也清楚知道昕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如果当时，她筱清软弱一点，是否也会像昕昕一样，把刀割在自己的腕子上。她闭上眼睛，她不允许再放任自己想下去，她从不，从来都不允许自己走到那一步。

　　脑袋要爆掉，她能听到身体发出的疲劳声音，她命令自己闭上眼睛，眼泪却不听话地顺着眼角留下来，灌进耳朵里，流进头发里。

　　她在下铺的摇晃中起来，不知昨夜何时睡着，起来时头晕脑胀，寝室里的人基本走完了，她想起来还有模拟考，赶紧翻身下床赶往考场。

　　下午考英语阅读，只觉得氧气不足呼吸不畅，看过一遍后脑子里没有任何印象，再看一遍，字母都串联在一起像要飞起来，实在忍受不住便草草填上答案交卷。

　　从考场出来，她沿着花园往校外走，并未是放学的点，小卖铺和校园内一样冷清，她进去转一圈出来，买了一杯刨冰，企图能刺激她昏沉沉得大脑。

　　不想呆在寝室，考试还未结束，教室也回不去，只能在路上晃荡着。

　　想到有一家新开得花甲米线店，听说生意很火爆，小城镇因为地理位置的限制，大部分人吃不惯海鲜一类的食品，觉得腥，多次想和静宜去尝尝，每次都因为排队人多作罢，趁着这个点儿没人，筱清想去尝尝。

　　一进门，老板便指着墙上贴的红底白字的塑料纸招牌让她选餐，她选择招牌花甲米线，酸辣口儿。

　　一转身坐下，看到角落里也有人在。

　　一般情况下，还未下课就出现在校外餐馆吃饭的人，要么是逃课，要么是和她一样提早交卷的，不管是哪一种，都能让她多看一眼。

　　是周知和他同学，两人已经吃上了。

　　兴许是感知到有人在打量，周知抬眼看向视线的来源，是筱清。他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吃米线，没和筱清打招呼。

　　筱清不在意，虽然是同学，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比陌生同学要好多少。吃了一口刨冰，洒在冰上的草莓粉落在味蕾上，甜甜地，倒像是西瓜味。

　　店的后厨和前厅并未有明显遮挡，放眼便可以瞧见操作台，或许是煤气罐里的气体杂质多，炉上火苗红艳艳地，看得筱清也热起来，既然这么热，怎么不开风扇。

　　水在沸着，一揭锅盖，热蒸汽便冲向老板，热得他鬓边都挂着汗。右手搅着锅里煮着的米线，左手随意揪张纸在额头上擦汗。

　　她又往嘴里塞口冰，冰化成水在唇齿间消没，小碗边沿的草莓粉被濡湿，敷在冰面上，筱清用勺子搅乱，让草莓粉更充分地与冰融合。

　　老板端着一个黑色的大碗放到她面前，又准备了一小碟酸萝卜条，白白的萝卜条光泽水润，她先夹了一个放到嘴里。

　　如果要形容它的滋味，筱清第一个想到的场景就是冬天边烤火边吃冰冰凉的小蜜橘。

　　真好吃啊，味蕾上的满足让她精神为之振奋，因为睡眠不足的萎靡也消失不见了。

　　早知道花甲米线有这奇效，为何不早点来吃，下午英语阅读也不至于乱写一通了。想到卷子发下来还要被英语老师批评，顿时又觉得中午没来排队吃是损失。

　　她在心里安安静静想着，餐厅里除了挂在高处墙壁上的电视机声音外，只有呼噜米线的声音和花甲壳被放在桌面上声音。

　　呼噜声是周知他们发出的，小镇子的人吃饭有一个习惯，吃饭呼噜出声就表明饭菜很香，尤其是面条一类的食物，不呼噜好像就缺少滋味。

　　一阵呼噜声后，厅里安静下来，筱清心里想着他们吃完了，应该马上就会走。可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因起来碰到椅子，从而使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

　　好奇心驱使她抬头看，就见到两个人各自拿着筷子，把花甲一层一层摞起来。二十多个花甲壳，在他们的叠加之下，晃晃悠悠地往高升起，不知是对方使用狡猾手段故意陷害还是自己手没有把持住筷子，一个不小心，摞起的高塔哗啦啦倒下。

　　眼看着就要摞完了，这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语一阵便开始互相抵赖，像两个幼稚的小学生。

　　斗志激发出发，不服输的精神又让他们再次尝试，并放出豪言壮语：“这次我摞得肯定比你高，不然我周字倒着写。”

　　又是这把戏，就像小时候玩石头剪刀布一样，你说三盘两胜，输了又赌咒发誓说要再来一次，五盘三胜。

　　筱清心里不以为然，吃了一个花甲，花甲壳稳稳当当放在桌面上。

　　而那边已再次开始，小心翼翼摞起来，到最后一颗放上去，依然倒塌。

　　完了，他的周字要倒着写，想到这里，就笑起来。

　　脸上挂着笑，却正好被周知看了个正着，筱清马上低下头，收拢起笑意。

　　或许是真得技不如人，周知一抹额发，认输。

　　刺耳的桌腿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然后是乱七八糟的脚步声，筱清吃着米线，心无旁骛地品尝着酸辣汤的滋味。

　　其中一脚步在她桌旁停下，被注视的压迫感使她抬起头，看到周知好看的眼睛弯弯地，对着她笑：“干嘛偷笑。”

　　筱清愕然，他竟然跟她说话，好像并没有生气她在笑他。

　　外面的同学喊他，周知看了眼筱清脸上表情便往外去。

　　真搞笑，竟然会被她嘲笑，那个无声的笑脸到现在还浮在眼前，周知哼笑一声，把笔在手指之间翻越一圈。

　　气温随着时间，越来越高，甚至到了炎热的程度。

　　五月中旬的天气，要比往年热多了。

　　筱清和静宜一人拿着一根雪糕，边吃边抱怨昨天晚上被蚊子骚扰地没睡好觉，一大早起来看，身上就是几个大包。

　　地理老师晚上要讲五三，她们俩还没提前做，冻得硬邦邦得雪糕下不去嘴，牙齿在奶油冰块中翻滚，筱清口齿不清地催静宜赶快吃：“快点，得抓紧时间写完，被地理老师发现没写就完蛋了。”

　　想起中午英语老师布置了作文，她们还没时间写，还有一大堆未完成得卷子，成堆作业让静宜头大地抱怨起来。

　　“老师想让咱们晚上熬到几点钟，我不行了，什么时候高考，快点来，这样钝刀子割肉，太难受了。”

　　筱清给静宜指LED屏幕上的高考倒计时：“喏，还有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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