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班长和学委两人一人拿一个板刷，兵分左右两路，合力擦完黑板。同学陆续回教室。

　　热闹变为吵闹，什么声音都有。筱清合起单词本，支着脑袋看外面发呆。

　　一个声音突出来，说：“我钱丢了。”

　　他把夹钱的书本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连个钱影子都没有看到，众人围上去时，他连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出来，说：“没有了。”

　　有人问：“你啥时候丢的。”

　　“我也不清楚，第一节课我还看了，那是我一周的生活费。”

　　有人猜测：“该不会是谁拿了。”

　　“都是同学，谁拿。”

　　又有同学提供思路说：“第一节课还在，那肯定是第二节体育课丢的。”

　　“体育课咱们都在操场上，该不会是别人进教室拿的吧。”

　　“齐筱清不是没去嘛。”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看过去，静静等待筱清开口。

　　筱清还没说话脸就红了，她说：“我没看到有人进教室。”

　　同学们哦了一声，而后又问道：“那你有看到他得钱吗？”

　　筱清摇头，整个脸红透了。她张嘴为自己说话：“我一直在这里坐着，没有看到钱，也没人进教室。”

　　但她的辩白多么无力啊！

　　同学们又哦了一声，面上表示出我明白了，内心却这样想：你说没人进教室，那教室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你一直在座位上，有谁看到了？你说你没看到钱，那钱去哪里了呢？钱又不会自己长腿跑，说不定是你拿了却在狡辩。

　　很多人看她得眼神开始不对了，带上了小偷的颜色。

　　她觉得脊背上爬满了冷意，是在被人戳脊梁骨。

　　班长和众人来主持公道，给含冤的人洗冤：“筱清，我是相信你的，你不是那种人，但钱确实丢了，体育课你确实也没有去上，要不，你把书包拿出来让大家看一下，证明一下。”

　　筱清觉得此刻，像是被插上钎子架在火上烤得羊，已经被钉在了小偷的耻辱桩上。

　　可她什么都没干啊！她真不是小偷，为什么她们要怀疑她，就因为她常常被欺负，所以现在钱丢了也要赖在她头上吗？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和谁吵过一架似的，脸红脖子粗。

　　局势僵持着，大家都在看。

　　有人就在劝说：“筱清，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让他们看一下，好让他们闭嘴。”

　　“凭什么？”筱清说话了，颤抖着声音。她缓了一下，平复着紧张情绪，说：“你们凭什么就怀疑是我？”

　　“那钱在书里夹着，有人看到了吗？谁可以作证。空口说白话谁不能？我还说我钱丢了是你们拿的呢！凭什么要让我证明，我没干就是没干。”

　　丢钱的人不干了，这不是明摆着倒打一耙，说：“你意思我骗大家钱丢了吗？”

　　他站在筱清面前，把书摔在筱清的桌面上，带着很大得脾气。

　　“我没说你骗人，但你们不能诬赖我是小偷。”

　　丢钱得人急性上来了，那是他的生活费，丢了这一周都没饭吃，一听筱清的话，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指着筱清鼻子骂：“谁诬赖你了，明明就是你偷的，教室里就你一个人，不是你是谁。”

　　啪一个巴掌打在皮肉上，清脆的声音，激起了围看的人，七手八脚的拉开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

　　筱清站在办公室外面，她手掌酥麻着，刚刚那一巴掌是使了些力气。她觉得下巴上有伤口，应该没有流血，但口腔里有血腥味儿。

　　她没哭，脊背挺直站在那里，她咬着牙对自己说：“我才不怕呢！放马过来。”

　　没有人知道那钱到底丢在哪里，是否真有人拿走，事情不了了之。

　　但大家对筱清，从远之到敬而远之。

　　好在，真得离毕业不远了。

　　夏天一过，秋天时节步入初三。

　　紧张得学习节奏并没有给这群学生带来紧迫感。他们，还不懂得未来是什么。

　　学习好那就去重点高中，学习中等选择普通高中，学习的还可以上技校，实在考不出分数就去打工。

　　一切顺其自然，才不管老师家长苦口婆心。

　　会逃课，会和喜欢的女孩谈恋爱，会约着一起包夜机，会在上课在桌下看小说，会为了下一节课是体育课而兴奋一整天。

　　快乐得真实而简单。

　　座位根据成绩调整过很多次，但也基本固定下来，爱学习得学生离老师近一些，不爱学习得学生自动退后。

　　层次分明，旗帜鲜明。

　　周知成绩不好不坏，占中游。

　　成绩落下很多，再加上本身贪玩，再赶上来就不容易，和很多人比起来，他成绩还算说得过去，他还是满足的。

　　然而周建明不满足，作为受益者，他深知知识能改变命运。小镇上的人想要走出去，学习是唯一捷径。

　　思考良久，他决定给周知报补习班，由周母跟周知说明此事，他自己已经很久没和儿子说过话了。

　　补习班在市重点初中附近，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多小时。那时家里刚买上汽车，每天接送周知的任务就落在周建明身上。

　　车里是寂静的，除了“吃什么，在哪儿吃”这些话外，两人说不上几句。

　　然而，测试成绩并未有起色，周建明着急了。

　　时间在流逝，功夫不能白费。他在办公室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就在想，周知是否还在搞小动作？

　　为了让心血不付诸东流，周建明不仅坐进了补习班，还给安排了时间计划表。连睡觉时间都规定。

　　这在周知眼里，是监视，是为了成绩不择手段。

　　“他就不能不管吗？”

　　特级教师讲得激动，唾沫星子溅到周知笔记本上，他锁着眉头，不知是为了这转瞬即逝得小数点，还是背后那道令人厌烦得视线。

　　温故而知新，这是周建明一直秉持的学习方法，他让周知讲出补课班的上课内容，以此来检测学习效果。

　　真烦啊！周知坐定在那里，视线放在字迹整齐的笔记本上，不张口。

　　压在心里的着急已经变成焦躁，周建明想，给他点时间做准备。

　　下一次，依旧不张口。

　　周建明耐不住了，焦躁早已变成了怒火，燃烧着仅剩得一点耐心。

　　“你到底听没听课？”

　　“我听没听你还不知道？”每天都像监视犯人一样。

　　“那就讲讲，今天学习的内容是什么。”

　　“讲不出来。”

　　“哪里讲不出来？”

　　“都讲不出来。”

　　“那你到底听没听课？我花钱是让你去玩吗？补了这么久，连一点成绩都看不到，你听得是什么课？你这脑袋是摆设吗？”周建明拍着桌子质问周知，他真想把周知的脑袋打开来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会就是不会，再怎么补课还是不会，心疼你的钱了，那我还给你。”周知吼起来，变声期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哑，像是要哭了一样。

　　躺在床上休息的周母听到动静，赶紧从床上起来，怎么一会儿功夫又吵起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孺子不可教也。”周建明忍着打他的冲动，憋着一肚子气回自己房间。要不是看他在初三，耳巴子早上脸了。

　　第二天起来，周建明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几百元钱，刚好是补课费的数目，而周知房间早就没了人影。

　　他开车去补习班，看到周知坐在那里听课，吊着的心才落回实处。

　　站在补习班外的楼道上，他拿出许久未动的烟抽了起来，而揣起来的几百元像是铁块一样，硌着他疼，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补习班课程结束，周知出来看到楼道站着周父，没作声，跟着周父上车回家。

　　“以后，你妈妈送你来补习班。”

　　周知看窗外，老人拉着小孩在没有斑马线的双向车道过马路，小汽车堪堪停在在距离行人一米的地方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他看着老人手忙脚乱地把孩子护在他认为安全的身后，小跑似地往对面去。

　　周知在想，曾经他是否也这样被周父护在背后呢？然而想起来全是周父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抽在身上的皮带，那不寒而栗的抽打声像是埋在曾经淤青红肿得皮肉下的针，使他隐隐作痛。

　　还是妈妈好。不管是一碗鸡蛋甜酒的宵夜，还是那些累赘烦人劝导学习的话，还是放下有声有色的工作来照顾他，妈妈温柔的爱一直都在，让他觉得自己还不是个成绩差到要命而不招人待见的坏小孩，还是值得被人喜爱，被期待。

　　周母放下工作，把重心转移到儿子身上，与孩子前途相比，其它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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