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题爱

　　周母回到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周知倔强着脸跪在那里，周建明在沙发上抽着烟，屋里云雾缭绕。

　　“怎么了，怎么了，赶快起来。”

　　“让跪着，翻天了他。”

　　“来，起来。”周母不理会，拉着周知纹丝不动的身体，起不了，她急了，问：“这怎么回事儿？啊，周知，你给妈妈说说。”

　　周母声音温柔，哄劝周知，一进门看到周知笔直地跪着，她的心首先就揪了一下。

　　周知不开口。硬着一张脸，较劲呢。

　　周母问不出来，便去问周建明：“怎么回事儿，快让孩子起来。”

　　“你看看他的成绩，成什么样子了，还说没能管得了他。那刚好，你回来了，换个人，你来管。”

　　周母白了周父一眼，心里怪他，成绩就那么重要吗？除了打骂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周母再次拉着周知，让他起来，她说：“这次考差了，咱们下次好好努力，再考好就行，咱们不跟你爸爸较真，他就是不会说话。”

　　最后，还不忘给周建明开脱一下。

　　周知见到周母回来，心里的委屈早就泛上来，眼睛都酸了，再经她这么一说，眼泪就出来了，周知一下子扑到周母怀里，哭出声来，到底还是小孩子。

　　母子两人抱了一会儿，周知起来，坐到沙发上。周母问他：“吃了没？”

　　周知摇头。

　　“想吃什么？豆角炒肉行不行？”周知不挑食，吃什么都行，妈妈跟她温温柔柔说话，他觉得心里很舒服。

　　然而周父还是坐在沙发上斜视周知，像是在说：“还有脸吃饭？”

　　一会儿，周母饭就端出来了，一盘酸辣土豆丝，一盘豆角炒肉，先给周知盛饭，再给周父。

　　没有人说话，周知吃得快，狼吞虎咽的，吃完就下桌，剩下周父和周母两人。

　　“你以后能不能别打孩子，你看那后脖子上，都肿起来了。”

　　“不打行吗？不打不成器。”周父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成绩不好就算了，你知道吗？品行都变了，不仅不尊重老师，他现在都开始抄作业了，不打不长记性。”

　　三句话都不离打字，周母听着烦，给他说：“孩子现在大了，青春期的孩子最不好管，你三天两头打一顿骂一顿，孩子再跑出去怎么办？你得好好跟孩子沟通。”

　　“沟通，怎么沟通，光知道顶嘴。”

　　说啥都是他自己有理。

　　周母不说话了，安静吃饭。算了，他沟通不了，那她自己多和儿子沟通。

　　周知在书房里，桌面上摆着英语练习册，耳朵却在支着，客厅的谈话一句不落听进去。

　　他说不打不骂不行！那好，想打想骂尽管来，他周知等着。

　　练习册上基本是选择题，他乱七八糟地填ABCD。

　　去网吧打游戏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那是一个周五下午，周知熟门熟路摸去网吧点。是新开的一家店，网速很好，座椅很舒服。

　　游戏打得入迷，根本没发现角落里坐着一个他们学校的老师，因为他是教师子弟，对他有印象。

　　事情捅开了，回家先让跪下。

　　那时候，网络游戏是洪水猛兽，每一个沾了它的孩子最后都会玩完，周父见多了。

　　他的孩子不能这样被游戏白白葬送前程，再说，自己的孩子都沉迷游戏，学习不好，亏得他还是老师呢。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不通。

　　皮带抽下来，震天响得哭喊声引来街坊邻居，谁拉都不管用。

　　周母也气，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越学越坏，他怎么就这么叛逆，得抽一两下，疼了就长记性，她站在旁边，心里疼着。皮带下来自己都要抽口凉气。

　　一两下过后，周父不见停，周知疼不过求饶，但周父还是不见停。

　　周母去拦，周父更生气。

　　怎么，心疼了，现在心疼迟了，孩子学坏了，上班上班，早怎么不见你管呢？

　　拦不下来，周知藏在妈妈背后，他躲到左边，周父换左手抽，他躲到右边，周父换右手抽。有几下落在周母腿上，一下就起了红印子，两指宽。

　　左右邻居看不过，又来劝，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拉停了周建明的手，说：“教训一下就好，再打下去我可不行，我给孩子求个情。”

　　年纪大得人有面子，周建明也打累了，跟着老头坐在沙发上，又给倒了杯浓浓得茶水。

　　“老三伯，我这是实在没办法，这孩子太难管教，我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就是不管用，学习成绩下降还能补回来，那一打游戏，整个孩子就废了······”

　　周母听着周父絮絮叨叨和老三伯说话，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孩子身上红肿一大片，她拿酒精挨一下孩子都哆嗦。

　　打在儿身上，疼在娘心上。连她自己都要怀疑，周知到底是不是他周建民的儿子了，下这么狠得手。

　　周知哭得很累，身上火烧火燎地疼，他咬紧牙关忍受着。

　　体育课上打篮球，一热就脱了衣裳，只剩下短袖，一蹦起来，身上的红肿还没散去，同学们看得触目惊心。

　　体育课下，整个班级人都知道周知挨打了，被打得不成样子。可谁没有挨过家长的几下子呢，所以同学也就凑热闹，一会就忘了。

　　筱清却没忘记，她看到了那些印子，心头发憷。他为什么被打成这样，是成绩下滑得厉害吗？

　　最近一次的考试成绩又出来了，周知更加退步，高蓉丽对他已经鼻孔子出气。

　　然而，他没心没肺地玩着，比谁都开心。

　　要是她也有这样心态就好了，她羡慕周知。

　　虽然父母对她成绩不做要求，但高蓉丽是看的。

　　出挑一次后归于平庸，还不如没出挑过。没有好成绩的人，高蓉丽是不愿意看到，所以，她眼里现在没了齐筱清这个人，她的档次还不够入她高蓉丽的眼。

　　那仰着高蓉丽鼻息的人，自然也就看不过江筱清。

　　不是看不到，而是看不过，她处境艰难。

　　初二的课程难，常常带着做题后得挫败感上床，深夜睡不着时，她总在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毕业去高中。

　　对于周知来说，一顿打是戒不掉他的游戏瘾。

　　身上的印子消下去，他又开始了游戏。徐辽劝他还是别玩了，当心下次再挨打。

　　“谁在乎。”

　　要打就打吧，最好把他打死，周建明解恨，他自己也能解恨。常常会想到他不在了，周建明肯定伤心悔恨，他悔恨了，他自己就开心了，那一点暗暗的报复性地过瘾让他更加叛逆。

　　此时除了游戏能让他舒畅点，没有什么了。他不想看见周建明，他也不想学习。

　　他学不进去，溜号已成家常便饭，他还会逃课。

　　装病逃出学校，去网吧一直打游戏，打到周父周母都回家了，他也不回。

　　周父周母各个网吧去找，带回去打一顿，三天后他又开始去网吧，不过，早已转换阵地，是他们不会轻易找到的网吧。

　　最好让他们急一急。周知常常这样想，他觉得有些对不起妈妈，但是他恨爸爸，最好也让心疼孙子的爷爷打他儿子一顿。

　　家里也因为周知得事情，每天不得安生，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周父周母互相埋怨没管好孩子。

　　周知像是免疫了一样，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既然爸爸只在乎成绩不再乎他，那他也不要在乎他们，吵去吧，闹去吧，这个家散了吧。

　　有时候逃课了，他也不去网吧，就坐在那个小巷子得烟酒店前的瘸腿藤椅上，常常坐在那里打发掉一下午时间。

　　铃响了，放学了，人都出校门了，人都走没了，怎么还有人在路上晃啊。

　　他把只装着一本书的书包甩到肩上，跟上前面那个还在路上晃的人。

　　他认识她，他们班上的，不常说话的，被人叫做木头的，女孩。

　　“嗨，怎么才走啊!”

　　“今天收拾得慢。”筱清有些受惊，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声音嗫喏。

　　恐怕不是收拾慢了的问题，周知好看的白脸上扯出一个笑来，那眼里全是讥笑，是书包被人藏了找到现在才找到吧，扯谎精。

　　他没有挑明，点点头，说：“回去吗？要不要玩游戏。”

　　“我不想玩。”筱清谨小慎微地垂下眼帘。

　　“真的，很好玩，我教你。”

　　筱清不说话了，自顾自往前走。教我我也不玩，我还想上高中呢。

　　是的，她天天数着日子想到高中去。

　　“你不玩游戏没人和你交朋友，和我玩，我带你交朋友，就不怕别人了。”

　　筱清心里出现裂痕，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没朋友。

　　真讨厌的人，面上却没有表情，更加不出声。她在心里劝导自己不想交朋友，谁都不想。她也不怕谁，只是不想和她们那些人计较，幼稚鬼。

　　她仰起头，看向周知的眼睛。

　　周知从她眼里看出来一点东西，那东西是：“我才不怕呢，放马过来。”

　　然而晚上躺在床上时，筱清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我不怕她们，我还有一年时间就要去高中了，毕业了我谁都不联系，谁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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