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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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5章 心如止水



      就在人们急迫地学习文化知识的时候,万晓阳却置身度外,一则她干的普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二则所在的下料房只是供销科的一个附属班组,没有系统的考核,或者说压根儿就没必要考核,再则三班倒,有些与世隔绝的感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万念俱灰。
      建国知道妻子心里郁闷,都怪自己没能耐,他每天都在给自己鼓劲,要把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几年来,她一直生活在人们蔑视或是同情的目光里,现在,她感觉到了人们的友善和平和,没有了外界的刺激,她反倒感觉麻木了,她像一架机器,每天在家和下料房间穿行,三天里,一个中班,一个夜班,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和别人岔开,甚至像生活在那个半球似的,倒了时差。
      本来两口子同上一个班的机会就不多,就是在这不多的同处时间里,也没什么好说的,过去几年里,为了解决一个个的麻烦而不得不说的话全说完了,现在谁也不愿再提起它,现在各人心里想的、明知道说了也白说的,没必要说。能说的就是问:这个月你们车间发了多少奖金?说完又后悔了,不是他刚刚给交了一笔吗,又问显得自己太抠门,你没看他的烟都抽到了毛把钱一包的黄金叶了。
      再剩下能引发话题的就是那个在屋子里移动的物件:女儿,她从来没有长在她的心里,她没有因为她的成长而产生丝毫的喜悦,但像屋子里的家什要擦,地要扫一样,围绕着她,每天的功课还是要做的:早上,要嘴巴冲着她,哄她快起床,手忙脚乱地给她穿衣服,连喊带唬地往那极不配合地小嘴里塞食物,下午回来,建国会问: “今天在托儿所吃了什么?” 女儿话还说不利索,对那些进口的东西只能连说带比划地表述,建国有时会有意说错,这时女儿的头会摇得像波瑯鼓,建国会高兴地叫起来:“你看,她能分清稀饭和鸡蛋羹了。”
      他的辛苦有了回报,他有了成就感,不料万晓阳却冷冷地回一句: “我还以为你拣了个大元宝呢,这么大呼小叫的,这还用问嘛,你没看到,吃的什么不都明明白白地摆在衣服上呢嘛。”
      他刚刚升腾起来的成就感一下子就被噎了回去。接着,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去,提水去。” 说着就去往下扒那粘着稀饭或鸡蛋羹的外衣。
      建国能干,晓阳会过,他们经济上过得不比别人差,厂子登记电视机,说是日本进口的, “咱们也买一台吧。”建国说。
      “买那干啥,你没看谁家有电视,屋子里跟戏园子似的,弄不好还得罪人。我可不想下了班回来还要给你扫满屋子的烟头。”
      不买就不买吧,省钱,大不了他就是多跑点腿带着女儿去蹭“看”。
      工厂里的新闻永远都是“花边”的多,而且传播极快,不像知识分子成堆的地儿还有点羞羞哒哒,犹抱琵琶半遮面。
      一天中午下班,建国一进门,晓阳就大声说:“哎,你听说了吧,汽车大修厂咬掉了鼻子?”
      “阿么了?大修厂还长嘴?”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只是他心里嗝咽,不想听。隔壁厂一位年青的采购员常年在外,听说老婆跟别人有染,前几天他又出差,昨天提前回厂,在门外发现了屋里的动静,他不动声色,等老婆风流完了,他一进屋就佯装跟老婆亲热,一口咬下了她的鼻子。
      今早一上班,人们像见了外星人似的那个亢奋,扎堆叽叽喳喳,有的还找个借口溜出去跑到隔壁厂去采集第一手资料回来发布,建国听着,想象着那血糊拉几的景象,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于是说:“这男人太残忍了,简直就是一头狼。”
      有人回了他一句: “赶明日你老婆偷人,你就当个小绵羊。” 这心里就添了一回堵,再加上叫人干活像轰苍蝇似的,刚赶散一堆,那边又凑了起来,翻来复去就是那个事,他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一回家,这老婆又说,他心里那个窝火,真想大发一通脾气,可和晓阳这么多年在一起,他从没发过脾气,细想想,自己好像没有理由把班上的火引回家来烧,况且,就是真找到什么发脾气的理由他还不知道面对这个女人如何发脾气,但这气总是不顺,不知道是对这事的残忍,还是因为人们的津津乐道。
      老婆今日个上三班,平时这时还睡眼睲松地在床上懒着呢,这新闻成了起床号,看她那个激动劲,合着平时是有意发懒,就说:“咦,这今日个阿么了?合着你能早起呀,没那么多瞌睡了?”
      “什么呀,我早起上厕所,听人家在院子里议论,出了那么个事,我睡得着吗?”
      “行了,行了,做饭,做饭,看把你兴奋的,我又没把你的鼻子咬掉。”说完他自己也吓了一跳,我凭什么要咬她的鼻子?
      果然,她不依不饶,说:“你凭什么要咬我的鼻子?是不是你希望我也干出点……”
      “我开玩笑,开玩笑,胡说,像我们这样久经考验的夫妻阿么也走不到那一步。”她话没说完,他截了回去。从此,此类新闻在他们家没了传播市场,当然,他们也少了一个当时人们兴趣最大的话题,对其他的事,他要么不吱声,要么不置可否地“嗯嗯”两声,他的兴趣是和宋军那帮哥们打牌、下棋、喝酒。
      她不喜欢这个伴随着片刻欢愉带来的副产品――女儿,看到她,她首先想到的是那些辛酸、不堪回首的日子,她看这小人儿的目光是冷冷的。
      女儿惧怕这目光,她总像个小尾巴似地跟着建国,建国出去,这小尾巴总跟着,所以,建国出去连看孩子也承包了,万晓阳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还落得清闲。清闲,清闲得叫人发慌,尤其是在他们不同班的日子里,她除了白天睡觉,还有就是作一点简单的饭,其余时间就在家里耗着,对着屋子发怔:出去走走吧,没地方可去,她不是没有家,可家门不开;车间,不是现在该去的地方;上菜场和商场吧,还要坐公共汽车,一出去就是半天,白搭车费钱还不定能买到什么合适的东西。
      有个人聊聊天也好,姥姥姥爷自打她结婚后就再也没写来过信,他们是向理不向人,当然站在母亲一边;她能记起同学甲、乙、丙、丁……的名字和音容笑貌,可那在千里之外, 早已断了联系;她时常想到红梅,非常想念又为她难过,如今已不知去向;唯一可找的就是徐会计,但她上常白班,白天也不是去找人家的时间,再说这年龄的巨大差异,加上母亲这层关系,她总觉着她的眼睛老在盯着自己,像母亲委托的监护人,她现在的一切,是违背母亲的意志自己一手造成的,跟人家去说,不管人家面子上如何表示,但心里恐怕只有两个字“活该”。
      找个同事聊聊也好,可在厂子里,现在可称为同事的就是上同一个班的梁师傅,她烦他,上班都没什么可说的,下了班还去找他,那不是有病?
      作为女人,缝补、编织也是一项本职工作,经常看到有的女同胞上厕所的路上两根针还在飞舞,直到解决问题的那一刻才肯罢手,真可谓争分夺秒,而且用的多是白色的手套线,手套是劳保用品,月月发,而在那个几乎没有夏天的地方,这织物又有极高的使用频率,因而人们乐此不彼,还织成各式花样,染成各种颜色,穿在身上像是进行时装展示,在那个并不富裕的年代,人们用勤劳的双手装点着生活。
      人心情好时,干什么都有兴趣,而她,这些活从小就没学过,不会干,小孩和建国的穿戴基本上由建国的妈包揽了,无须干,自己的衣着嘛,几年了,她没注意过,在车间和家这两点一线上,短短几分钟的路程,穿了给谁看?再说那年月,这衣着的花俏程度往往被认为跟人的思想革命化成反比,不值当的。
      她也常常想起文昌德,知道改变自己命运的唯一途径就是像文昌德那样,但很快就打了退堂鼓:我在学校里学了点啥呀,现在又成了家,像陆茵那么费劲,都考不上,更别说我还有这么个拖累,而且一旦考不上,那肯定比陆茵更难堪,从此这件事在她心里画上了句号。
      人的心气劲没了,万事皆空,平淡的生活让她感觉婚姻像是闷罐车,所以有的夫妻会在争吵中稳固关系。她有时会突然地发生迷失: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当初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于是回想、懊悔、无奈,周而复始。
      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建国,这个把她带入这种境地的人,怎么想都觉着他是一个好人,大好人,对什么人都好, 对她更好,好的让她没了感觉,好的让她总想找个茬跟他大吵一架,像在一个管子里,她总想给它捅个洞。她甚至讨厌他无处不在的好,讨厌他的宽容,讨厌他像救世主一样处处为别人着想,而又常常因力不从心而表现出的无奈。渐渐的, “讨厌”成了她生活的主基调,她讨厌周围的一切:夏天不热的高原气候,人们脸上迷茫浑沌的表情,生涩的语音,单调乏味的工作,简单的饭菜……,有时她也不甘心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耗掉自己的青春,但马上又会摇头:我还有青春吗?几年的风风雨雨,她已心如止水。这心里空落落的,像穿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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