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任书记从单身楼出来就直奔这边的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陈技术员正爬在桌上徒手画一张模具的修理图，任书记关上门，说： “你跟我到小马家走一趟。”
　　“啥事？” 她头也没抬地问。
　　“这俩人都睡了，男的突然说不干了。 ”
　　“是和娄庆云吧，这咋能行，这娄庆云折腾到这会儿，好不容易把个人拉上床，再让他跑了，那她以后还咋找人，她都多大了。” 陈技术员停住笔，有点气愤又有点同情地说。
　　“小马说他家不同意，所以我这才着急要上他家去。”
　　“咋说呢？”
　　“是啊，说啥呢？” 任书记抓耳挠腮，说： “这还不能从正面进攻，好像我们在把一个烂黄瓜硬塞给他们似的。”
　　陈技术员又低头画她的图，说： “那就照反了说，理由自撰。你等一下，我这图得赶紧送到维修车间去。”
　　任书记和陈技术员坐上了往市里去的汽车，任书记用惋惜的口吻说： “其实这娄庆云是个好工人，培养培养当个班长挺不错，可惜在生活上不够检点，女娃最怕这一点，这次的事，我们帮她圆了，也算是成就了她的终身大事，以后她就能安心干工作了。”
　　“是这个理，可强扭的瓜不甜。” 陈技术员说。
　　“想想过去，那个瓜不是强扭哈（下）的，不都照样过得好好的，像我，从朝鲜回国，一回家，家里就张罗着娶媳妇，以前连见都没见过，这不也过了半辈子，不像你们洋学生，搞自由恋爱。” 任书记说得挺实在。
　　“其实我们也一样，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就拿我来说吧，本来在学校没想解决这事，可有一天中午，父母匆匆赶到学校，很神秘地将我叫出学校，说家里昨天已经被抄了，你的个人问题要赶紧解决，等我们定了性就不好解决了。
　　“我看刘工不错嘛，人家还说他跟着你分到这地方来不值呢。”
　　“是啊，他学的那专业，这些人都是查了五代的，不光我，还有好几个女同学找他们也可能是冲着他们系楼前那站岗的解放军去的。” 说完停顿一下，若有所悟似的大声说：“咦，老头说，他那些同学都过得不错呀， 也没见那个离了婚，看来这强扭的瓜也甜啊。”
　　“那咱今日里就把这瓜给扭牢了。” 任书记筹志滿注。
　　两人顿觉带着一种使命感。
　　午后，小马的父母正在休息，听到咚咚的敲门声，母亲匆匆地，脸上带着狐疑去开门。
　　父亲在里屋问： “谁呀？中午也不叫人休息。”
　　“老马，是我，老任。”
　　父亲一个箭步从里屋跨出，在门外都能听到里面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门开就听说：“是任书记呀，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又一楞： “这不是小陈吗？你这是？我以为还是下面那些办事的，最近要开全省统计工作会，下面常有人来，都想争个先进什么的。”
　　二人落座，任书记介绍道： “陈工，现在是我车间的技术员，我的左臂右膀。”
　　陈技术员也赶紧回应道： “马科长，原来是我的上级领导。” 明知他不是科长还是在口头上给他提了一级，暖暖场子，为下面的谈话做做铺垫。
　　老马同志谦虚的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
　　“吃饭了吗？” 母亲说着就往厨房张望。
　　“刚在街上吃过了，不客气。” 陈技术员忙答道。
　　“我一直说去看你，这不是忙，分不开身嘛，刚从北京回来，到国家统计局去汇报，这可关系到全省经济工作的成就，不能出一丁点差错，真是忙得晕头转向，”老马又开始喋喋不休，一则显得热情，二则也在猜测对方的来意，他已经有了点来者不善的感觉，他要想想对策，当然他已经预感到是儿子干下的叫人坐蜡的那事。
　　“知道，知道，要不我们咋会大中午跑来打扰你。” 任书记截住了他的话头，心想他再说下去没准会比XXX总理还忙，他掩饰不住的漠视中透着严肃和凝重。
　　父亲心里有数了，他疑惑地看着任书记，明知故问地说： “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大中午跑来肯定有事， ”
　　母亲已经端上了茶，父亲递上了烟，殷勤地为其点上火。
　　任书记狠狠地抽了一口，显出挺难开口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气氛变得有点沉闷。
　　母亲又端了苹果出来，用刀削皮，禁不住问： “出什么事了？”
　　任书记不正面回答却指着陈技术员说： “这是我们车间的陈技术员，兼管女工工作。”然后他又不说了，只抽烟。
　　母亲将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陈技术员，迫不急待地问： “小孩出什么事了？”
　　父亲早就猜出任书记的来意，他不开口想等对方先说以揣摸一下任书记对这事的态度，但老婆读不懂他的挤眉弄眼，接二连三地发问，令他反感，于是一语双关地说： “出什么事任书记自会说的，你急什么？”
　　“不只是他妈妈急，我这当领导的更急。” 任书记看似不经意，却口气很郑重地说。然后冲陈技术员一努嘴说： “你说是吧？”
　　“这还用问吗！” 陈技术员调头看着小马的父亲问： “小孩谈朋友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父亲怔了一下接着摇摇头。
　　“你知道谈朋友谈得上了床会有什么后果吗？” 任书记看着他问。
　　“知道。” 父亲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
　　“那你说该咋办？”
　　“那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把责任都推到男方身上也不太合适，你说是吧！” 因为不想成全这一门婚事，父亲还是想把皮球踢出去。
　　“这个叫娄庆云的女孩说是被，被，被……， ” 陈技术员不知道在此该用个什么词，用“**”显然太敏感，有犯罪的意思，用“通X”，因两人都是未婚，定性也不准确，用“那个”这个人们常用的替代语，加上一个被字，也有了被性侵的含义，会引起他家人的反感，所以她就用拖长的声调表达了。接着说: “女孩说是没脸见人，一天到晚神情恍惚，她干的是车工，车间怕出事，已经不敢让她上床子了。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这事要分析呢好像就分析到你儿子头上去了。”
　　“好像？这事也有好像的？得有证据。” 父亲使出遇事不慌的神态想赖一把。
　　“不落实怎么敢贸然登门，老马呀，你我都是经过多次运动的人，这种事的证据要给谁看呢？怕是要给法官看啦。” 任书记吐了一口烟圈，不紧不慢地说。
　　这位老马显然被触动了，他皱了一下眉头说： “没那么严重吧，年青人谈对象也有过头的时候。”
　　“你们家里知道他在谈对象啊？那怎么不事先给打打预防针，那样就不会闹到现在这样不可收拾了，现在女孩情绪极不稳定，她们家里也不答应，找到厂里，这事我想包都包不住。但包不住也得包，谁让咱是老战友呢！” 任书记说得很真诚。
　　“谢谢，谢谢！” 这两口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父亲还欠起身子又去握了握任书记的手。
　　“谢啥呢？我这不还没想出咋个包法呢嘛。”
　　“就做谈朋友处理吧。”
　　“谈朋友不能谈到床上去，弄不好都有收获了。”
　　“这个龟儿子，做事一点都不过过脑子。” 父亲搓着两手，在地上转圈。
　　“你儿子又不傻，他不但过了脑子还走了心，所以才走到这一步。从外人看来，这是个蛮好的姻缘，你二老人都没见过，不知为何要反对？”陈技术员接口道。
　　“那女孩说话挺横，怕我儿子降不了。”母亲不情愿地说。
　　“看来你们对这娃还是不了解，我是书记，说话是要负责任的，她工作积极，思想上进，现在是付班长，这都是套话，我想你们肯定是担心模样长得不好，这你就真不用操心了，一个丑八怪你儿子能看上？”
　　“咦，是这么回事啊，我们这是抽得哪门子的风，在那儿瞎搅和。”老马对老伴说。
　　“你说得在理，不行干脆让结婚算了。”母亲回应道。
　　“这不还没谈到那份上嘛，而且据我们分析， ”任书记又不说了。
　　陈技术员接言道： “怕女孩家不同意，当然，这也是按常理分析，女孩本人长相可以，家境不错。”
　　“没准人家家里也想攀个高枝。” 任书记又接上了火。
　　“那不正好一拍两散。” 老马就坡下驴。
　　“这要能散得了，我们还用得着大中午来打扰？”
　　“可事情能到这一步必是两个人你情我愿，到头来咋能把责任一古脑推到我儿子身上？”父亲显然不乐意了。
　　“女孩嘛，能上床是你儿子的能耐，可她家里就不好说了，所以我这得先稳了你这一头，可别按住了葫芦浮起了瓢，两人都是我的职工，真到了那一步......”任书记说了半句话就熄火了。
　　“唉，我说书记，这本来挺美的一桩事，咋叫你说得这么惜惜惶惶的。” 陈技术员故作惊异状。
　　“是这个理呀，我们咋都弄拧了。看来只有请任书记给她的家人多做工作了。”
　　“这工作我当然要做，你想，如果出了什么后果，上头追究下来我这个领导还咋当？那，啊，你说我能不着急嘛！” 说完他从口袋掏出烟。
　　父亲马上殷勤地拿出自家的好烟递上说： “给你添麻烦了。” 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龟儿子！” 然后他猛一甩头，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 “现在要平息这个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们家接受这个龟儿子。”
　　看看火候已到，任书记看看腕上的手表说： “哎呀，耽误你上班了，哎，你们几点上班？”
　　“没事，没事，耽误你们休息了。” 父亲显出很激动的神情拉着任书记的手，使劲摇了两下说： “真的，这事还请二位多费心，日后必将重谢。”
　　走出家属院楼门口的时候，陈技术员忍不住地笑了起来说： “任书记，你真会演戏！”
　　“你演技也不差。要不，咋办？” 他无奈地说，像做了贼似的脚下生风，说：“快，找个地方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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