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关于陆茵那个堵心的话题说开以后，任书记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小马的心理疏导上了，他像突然醒悟似的把话题又转了回来：说： “噢， 是说你父母凭什么不同意来着，那你说说你父母要找什么样的？ ”
　　“这……， 我一时还说不出，就觉着小娄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我先问你，这模样？刚才我忘说了，不管这男的， 女的， 都把个模样看得挺重， 所谓一见钟情嘛， 虽然人人嘴上都说‘心里美’，其实谁都想找个模样美的， 你说小娄模样咋样？” 此时他已经放下了书记的架子， 像朋友似地和他拉家常， 一下子就有了亲和力。
　　“还行， 就是人长得粗了点。”
　　“啥叫粗？人长得高高大大， 健健康康的， 有啥不好， 再说你自己， 就是个高， 细溜溜， 风一吹都能倒， 将来这屋里的重活不得人家干嘛， 粗细搭配， 干活不累； 再说论家庭， 人家她爸是主任， 至少也是个正科级， 可你爸， 这现在不是还没带长嘛；再说你们个人的条件， 论文化， 一般高， 都是高中， 人家的字写得多好， 看你那笔烂字狗爬的似的；论职业都是工人，论政治，人家小娄要求上进， 写了入党申请多年，可你一天净跟些个不求上进的在一块混，我看人家小娄能看上你是你的福份。”
　　“书记， 你也别把我说的一无是处， 这么说，是我配不上她了，那正好算了。”
　　“你小子别想溜， 这事它不是做算术题， 要不从古到今咋会有那么多离奇的故事， 现在的问题是她看上你了， 很痴心， 而你也接纳了她，要不你们也不……， ”
　　“可我还是觉着……” 他知道娄庆云巴不得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肯定给任书记说了， 他怕书记会说得很难听， 所以赶紧截住了他的话。
　　“觉着啥？是不是思想上还有阴影？嫌她以前跟她师傅， 还有小柯来往过。” 任书记小心地问。
　　“这倒不是问题， 嘿嘿， 实践出真知。”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突然神采飞扬， 流露出一种第一个尝了鲜的自豪感。
　　“噢，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亲口尝一尝， 是吧？你真是个坏小子， 你尝过味了， 又想溜，往轻了说是品德恶劣，往重了说是犯罪，人家可以告你。”
　　“书记，你可别冤枉好人，是她缠着我，说是要我来证明她的清白，等于我帮了她一个忙。” 他说得满不在乎。
　　“咦，稀奇，有这样式来证明的，那你到底证明了个啥？” 任书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她给我看了床单， 我妈说， 床单上印桃花， 这人是清白的， 要是印梨花，这人就不清白了。”
　　任书记楞了一下， 忽然哈哈大笑道： “有意思， 你妈真有意思， 那你到底是交了桃花运呢还是梨花运？”
　　“当然是桃花运了！” 他有些自鸣得意。
　　任书记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说：“哎，我说，你简直是个浑球，她难道会傻到用你来证明她的清白吗？这就像一个贼跑到人家屋里， 拿走了人家值钱的瓷瓶， 然后说：‘我可以证明他家原来确实有一个瓷瓶。’那这瓷瓶他家现在还有吗？”
　　“这可是她说的。”
　　“你小子装傻， 她这是破釜沉舟， 把自己一辈子交给你了， 你却这么不负责任， 现在搬出你妈来， 如果年青人都像你这样， 这厂子不乱套了吗？这社会不更乱成一锅粥了吗？我告诉你，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它的性质变了，”
　　“有这么严重？咋的？它还变成敌我矛盾了。” 他依然满不在乎。
　　“你还别不在乎，不是只有敌我矛盾才犯法， 谈对象谈到床上去了这就是犯法。” 他本想说建国的事摆在那儿，但一种苦涩使他终于没有说出来，而且为之一怔，突然觉得自己真该做件功德圆满的事来减轻一点那件事带来的愧疚感。
　　娄庆云的清白没有了，弄烂包了，这女娃的名声就臭到家了，以后咋办？再说两个人都是他的职工，车间里尽出这等事真是邪门了。 上头知道了一定认为是自己的教育不力，管理不严，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把矛盾就地消化，息事宁人。而现在解决问题的关键是男方。于是他拿出当年攻克敌人山头那样的勇气， 决心攻下眼前这个男孩的心理堡垒。
　　他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回，看着小马说： “这个事的利害关系我都给你说明白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就是那过河的卒子只能往前冲，没有退路。”
　　“我冤哪，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你冤啥？我刚不是分析了嘛，人家的家庭、本人条件都比你好， 你有啥理由在哇（那儿）撩蹶子？我看你是叫福烧的了！”

　　“可我还是觉着， ” 他巴咂了一下嘴。

　　“你觉着啥？” 任书记抢了他的话头。

　　“跟她在一块要是能觉着啥就好了，要命的是：就是啥也觉不着，感觉和跟任何其他人在一块没啥两样。”

　　“你真的没觉着啥？” 他盯着他的眼睛说 ：“你撒谎， 就她那一对眼睛， 滴溜溜转，恨不能从个眼眶子里蹦出来，那眼里射出的光真可以叫做那什么“丘比特”的箭，你小子的心是铁做的，要不咋会刀枪不入。”

　　“没有啊， 要是刀枪不入就好了， 也不会有这叫人坐蜡的事了。”说完他突然情绪好起来了说： “她那双眼睛真的会说话，可天天看也就那么回子事了。”

　　“这也难怪，你们一块进厂，又在一个车间， 抬头不见低头见， 熟了没有新鲜感了，可这好啊，知根知底呀，我问你找对象干什么？”

　　“结婚啊。”

　　“那还是，结婚，要厮守一辈子，你就是从天上找个仙女来新鲜劲过了还不是一样，再说你找得到仙女吗？你小子现在所以还能够在这儿人五人六的挑肥拣瘦，都是她太主动，送上门来，你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然不知道珍惜。可人一辈子不是总有好运， 有些事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 不是我吓唬你， 我们这种机械厂本来女的就少， 你掰着指头算算， 能跟你年龄相当的还有谁？”

　　他想想说：“是啊， 是这个理， 可我妈那儿？”
　　“你把这些道理给她说说，再说，也别拿你妈当挡箭牌， 只要你自己态度明朗，别人谁挡得住？”
　　“不行啊，光她是X省人这一条我妈就通不过。”
　　“你不会开始不说她是那地方人，等将来处的熟了， 互相有了好感那就不重要了， 再说， 那家父母不是盼儿好，如果你自己认为满意， 你妈还会硬挡？所以这事还得慢慢给你妈做工作， 不能硬来， 要有耐心，小风轻轻吹，小雨慢慢淋。”
　　“那能慢慢来吗？我爸妈都像热锅上的蚂蚁， 好像马上就要把孙子给他们生出来了。”
　　“噢，你还不把它当回事，看到了吧， 这还是个耽搁不得的事， 回头我再到你家去跟你爸说说，可你咋的也得让她先在你家亮个相。”
　　“噢， 知道了。”
　　经过任书记这一开导， 小马变得轻松了。
　　任书记走时他拿起了包说： “一块下去吧， 我回家。”
　　“都这会儿了还回去干啥， 你不去看看人家， 人家可还在那儿伤心着呢！”
　　他来到了娄庆云的宿舍， 她正无聊地斜靠在床上， 给天花板相面， 门没有关。 当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她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从床上跳起迎了上去， 随手关上门， 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说：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了呢。”
　　“我本来是想回家，可任书记把我骂了一顿， 还不是你告状有功。”说完他捌开她的双手， 面对着她问 ： “你都跟任书记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她低头走到床边。
　　“哼， 没说什么， ”他先是小声重复一句， 忽然提高声调说：“没说什么才怪！”说最后的两个字又提高了八度。
　　“你凶什么？我什么都说了。 ”她也高调回应。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他停了一下： “叫家丑外扬， 除了给外人留下谈资、 给自己带来烦恼之外还能得着什么？”
　　“喂， 你把问题搞清楚啊， 是家丑吗？是你先不愿意给我一个家？我不得已才外扬的。”说完她仰脸想了一下， 突然抱住他说： “还能得着什么？还能得着你。”
　　“你这个骚女人。” 这回是面对面， 他说着就把嘴按在了她的脸上，他半推半搡， 她半推半就， 两个人一块滚到了床上。
　　激情过后，小马又有些失落， 他说：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乐意。”
　　“哎， 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死乞白赖地扯着？”
　　“我贱， 找踢挨踹有瘾， 行了吧！”
　　“是啊， 我也琢磨着是这么回事， 可能有时候这受气也是一件挺过瘾的事！”
　　“那你也来过过瘾吧！”
　　“行啊！ 你就骂我， 或打我都行， 来， 来， 往这儿打。” 他把半个脸偏向她。
　　“你当我不会打， 还没到时候， 如果你敢甩了我， 看我不把你打得叫你把这一辈子的瘾都过足了。”
　　“好了，打住，我怕了你了，看来你是非我不嫁了， 本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这是始料未及的。”
　　“有个屁魅力， 还屎尿未及呢。不过是我这傻瓜看走了眼， 没有好的赖的也将就。”
　　“那你可别委屈了自己， 还是把眼睛睁大点， 这厂子里比我好的小伙可多了去了。”
　　“可敢这么踹我的还真没有， 说， 什么时候见你父母， 要不赶明日当了爷爷奶奶还不知媳妇是何方神圣。”
　　一提到这个敏感的话题，小马的心情就又有些沉重， 他无可奈何地说： “我回家跟他们商量商量。师傅领进门， 修行可在个人， 成不成可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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