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泪

作者:凤尾竹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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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0章 一顿噎人的聚餐



      九月份还算是这里的夏季,太阳把整个大地照得光灿灿的,但是吹到身上的风却是凉嗖嗖的。
      徐会计身子骨单薄,一件花衬衫的外面依然套了一件铁灰色的涤卡外衣,她早早地在厂大门口等。
      晓阳来了,徐会计先是一喜,接着就是一惊:怎么后面还跟着个人?仔细一看,是建国,她脑门子上渗出了汗珠子,这下复杂了。又一想,也好,让她妈妈看个真真切切。
      他们走近了,建国先打招呼,这时一辆公共汽车正好到站。上了车,晓阳觉着还是应该给徐会计说一声: “徐阿姨,早上我忘了给你说了,我师傅也去,我跟我师傅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没见过我妈呢。”
      徐会计笑笑说: “好啊,一块去吧,人多热闹。” 她心里有底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阶段。
      这佳运饭店,万晓阳的母亲因公务需要,也常光顾。他们踏进餐馆的时候,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穿的一件紫色的确凉衬衫很合体,把她的胸、腰身勾勒得线条分明,她头发盘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深紫色的衣领更衬托出皮肤的白净。她一看到徐会计,马上迎了上去,伸出手热情地握着,说: “大中午的,把你叫出来,耽误你休息了吧?”
      “没有,没有,敲你一顿,我还于心不忍呢。” 徐会计说着,晃了晃她紧握着的手说: “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其实徐会计一进门,母亲就看到了紧跟其后的晓阳,但一是没有思想准备;二是不知道徐会计带她来做什么,她一时还拿不准该如何应对;三还是想摆摆家长的威风,那么吵过闹过,那有母亲先向女儿开口的。所以她装作没看见,故意把跟徐会计打招呼搞得很夸张,时间尽可能拖得很长。
      “妈――, ” 晓阳终于叫了一声,这是有特别意味的一个发音,憋了两年多的哀怨情仇都通过长长的一声单音节韵母“A”迸发了出来。
      母亲的眼睑低垂了,她拉徐会计拐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有三个包间,一大二小,母亲订了其中的一小间。这包间在当时装潢算是考究的,房中名人字画悬挂其中,也有些古色古香。外面的大厅遇红白喜事也能摆上十来桌。
      进了包间,母亲坐在正对门的位子上,她拉徐会计坐在自己的左手侧,然后又抬头看看晓阳,她还站在门口那儿,能量宣泄以后没有看到效果,她呆在那儿了。
      母亲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她穿了一件玫瑰红的厚棉绸上衣,做成宝宝式,即:园领带花边,前身在胸部上方分成上下两段,胸前打了许多折子。母亲猜想,还是孩提时代在老家做的吧,她心里掠过一丝酸楚,两年多没管她,可能经济上挺拮据的吧,过几天带她去做两件衣服,母亲盘算着。
      事实上,晓阳穿它是因为它宽松,穿着显得随意,可能是心理作用,思想上总有个负担,总觉着肚子天天膨胀,于是翻出以前的这件衣服,最近一直穿着,今天出门更要掩饰,所以理所当然地穿上了它。
      母亲做出一种很无奈的样子说: “过来坐吧。”
      她却并不动,而是转过头,这时母亲才发现,在楼梯转弯处还站着一个小伙子,原来是她同伙。
      他穿一件白衬衫,上衣的下摆掖在米色的西裤里,看起来倒也干净利落,人皮肤也白白净净,晓阳向他摆摆手。
      这时徐会计小声道: “是她师傅。”
      “他来做什么?” 母亲很是惊愕。
      “事先没说,可能是想见见……”
      话还没说完,晓阳跟建国来到了桌前。
      建国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阿姨,你好,我是晓阳的同事。”
      母亲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坐吧。” 她也真有些搞不懂了,原以为出了那档子事,他一定恨死晓阳了,他们怎么还有来往?但她是一个要面子的人,她想也许徐会计来厂时间不长,可能还不知道晓阳的一些事,所以她更不能在今天戳穿,让自己丢丑。
      晓阳坐在了母亲的右手边,一张四方桌,建国只能坐在剩下的一边,也就是她母亲的对面了。
      母亲不屑一顾。她转向徐会计说: “徐姐,我们还按当年大家的叫法,叫你一声徐姐。”
      “现在该叫徐奶奶了。”
      “一样,一样,大家都老了。”
      一位女服务员手持菜单本和一张菜单紧随其后跟了进来,她将菜单本放在桌子上,念着手里的单子: “松鼠鲤鱼、 卤牛筋、还有一个白玉翡翠汤,对吗 ?”
      “对,对。” 母亲答道。然后她将菜单本推到徐会计面前说:“你再点几个合口味的菜吧,反正今天人多。” 说完又对服务员说: “我再加一个红烧狮子头,这算我们江南风味菜。” 完了补充道: “别忘了在盘子底垫些小油菜。” 这是母亲为女儿特意点的,但她不肯直说。
      徐会计客气了一下说: “已经不少了,趕上过年了。”
      “年是每年都过,可我们多少年才聚一次,别委屈了肚子,再点两个吧。” 母亲的话中充满了诚意。
      “那我就再加一个扣碗肉,这儿有个大小伙子。”
      母亲显出很认真地神情说: “这么多年了,能见面真是机缘,那天来我家,太匆忙,今天咱们就边吃边聊。”
      气氛有些沉闷,徐会计此时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心里七上八下,她猜着建国来的用意了,她有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感觉, 别她妈妈还以为是我在从中穿针引线,帮他们来和她周旋,这不全弄反了吗?于是她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把话题一转,发出对昔日战友的赞赏,说: “老陆,你真是保养的好,叫他们看看,我们那像是差两岁呀,你看,你还能只穿一件衬衫,我到这儿这么多年了,就是夏天也从来没离开过这老厚皮。” 说着还用手揪揪自己的外衣。
      “你是这多年在上面,气候不好,把身体搞垮了,以后,你也想开点,儿女的事少管,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把自个身体养好才是正经事。”
      菜依次上桌,炸好的犹如“松鼠”的鲤鱼上桌,随即浇上热气腾腾的卤汁,它便吱吱地“叫”起来,活像一只真松鼠。这道菜有色有香,有味有形,更让人感兴趣的还有声。狮子头下面的小油菜炒得那么嫩绿,嫩绿得就像在田间雨后,葱翠悦意得就像充满了生命。那翡翠汤里几棵青白嫩黄的白菜心养在一弯清澈透明的清汤里面,一星儿油花也不见,菜心颜色鲜艳,仿佛刚刚采摘的,让人不忍下箸。菜心脆生生的,酥润甜爽中带着无比的鲜美,那白开水味道更妙,味道很重偏偏让人感觉十分含蓄,真是应证了那句“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诗句。
      母亲指着松鼠鲤鱼对徐会计说: “这是我们江南风味菜,酸甜可口,趁热吃。”说着夹一块放到徐会计面前的碗里。
      徐会计怕冷落了她带来的两位,尝了一口说: “不错,我也来个借花献佛,你们也吃吧。” 说着把目光投向了那两位。
      这时,建国正在夾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狮子头,手一抖,掉在桌子上了,他犯难了,学文明人应该扔了(他认为的),那太可惜了,夾到碗里,怕人笑话,正在尴尬之际, 晓阳一下子用手抓起来放到自己碗里,嘴里说着: “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然后嘟囔: “师傅,你也是, 真是笨手笨脚。” 尔后,她有了片刻的呆滞,猛不丁想起了在家吃饭时扣菜碟的情景,她有些狼狈,她狼狈倒不全是因为觉着刚才的举动不雅,而是因为这不雅的动作里还扯着另外一个人,而且被面前的这两个女人看见了,她不知道她们会做怎样的解读。
      这吃相让母亲想起了那次在家里大打出手的情况,怎么至今还没长进, 她没吱声,希望她的这个表演快点结束,也希望徐会计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为了转移徐会计的注意力,她指着卤牛筋很夸张地说: “来来来,徐姐,我们今天是来吃饭的,你尝尝这个,色泽又好,吃起来香嫩劲道,别看你在上面吃这个不难,但我们做不出人家那个味,不是太烂了不筋就是咬不动。这个菜是我以前在这儿吃过,觉着好,才特意请你来品尝的,不吃不就糟蹋了嘛!”
      当然,她也觉察出这师徒关系不一般,但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不愿当着老战友的面揭穿。
      徐会计也将此看在眼里, 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的猜测,想起了她今天赴宴的目的,她要给她捅开了,于是接着她早先提及的话题,有意识引导说: “说起为孩子操心,这都是各人的命,像你也没少费心,比如在晓阳的工作上,哎,你上次不是说要给她联系老家嘛,联系得怎么样了?”
      “关系都搞通了,现在就等她转正了。” 说着冷冷地看了晓阳一眼,把 “转正” 两个字咬得很重。然后转过头对晓阳说: “你姥爷姥姥来信说想你了,他们来这儿不习惯,我告诉他们了,只等你一转正,就请假回去看他们。” 然后,她又动情地说: “他们老了,日子不多了,你把我这个妈放不放在心上不当紧,可别伤了他们的心啊!”
      晓阳低着头,不吭声。
      母亲发现晓阳碗里的狮子头被捣得稀烂,她用筷子慢慢地扒拉着,然后夾一点中间没有被油炸过的碎肉往嘴里送,她的心紧了一下。令她更加纳闷的是:那小油菜不是她的最爱吗,今日怎么筷子都不动一下,她明白了,今日那油菜真成了‘油’菜了,那菜叶上油光闪闪,所以它才那么好看。
      现在晓阳正将碗里的碎肉倒到旁边的一个空盘子里,把那翡翠汤里的白菜心夹到碗里,又倒了些汤,实际就是那个白开水,埋头津津有味地喝着。
      母亲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她眉头紧皺,咬着下唇,目光平视,开始注视眼前这个年青人。 自打他坐在了自己的对面,因为他一直低着头, 她就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现在,她预感到:最坏的结果可能已经发生了,解决它的若干方案中,他的配合是必不可少的,于是,一副温和的面具立刻戴在了她的脸上,说: “成师傅,请原谅我说话的直来直去,但我想,话不管怎么个说法,问题的实质是不会改变的,你是她师傅,凡事希望你为她想想,也为我们这个家想想。”
      建国的脸上泛起红晕,他觉得已被拒之千里之外,无法提及那个话题了,他不停地看手表,以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
      看到建国紧张的状况,母亲基本上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从他不停地看手表即表示他要告辞了,她觉着这话不能不说了,于是用一种平静的语调说: “成师傅,我和你不熟,但看来,你和我女儿是很熟了,所以有话我就直说了, ”她停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看来她的话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完的: “过去你们之间不愉快的事我就不说了,只说说眼前的事吧,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立场,做父母的对儿女都有个期望值,有个目标,我的第一目标就是让她顺顺当当转正,第二目标就是调回老家照顾她年迈的姥爷姥姥,你是她师傅,你能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吗?”
      建国的脸上显出了为难的神情,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我不知道属于哪种关系?但我难得见你们一次,就丑话说在前头,算打预防针吧。” 她看了他们一眼,接着说: “晓阳还小,而且很不懂事,她还根本进入不了谈朋友的角色,如果你有什么想法,最后耽误、吃亏的还是你自己。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合适而又相配的对像成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像我女儿这样的,别说年龄小,就是再长十年,也长不大,连我这当妈的都拿她都没辙,你跟她扯下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徐会计觉着她话说的太重了,于是说: “老陆,建国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响鼓不用重锤,点到为止吧。”
      “你应该听得出,我可不是偏袒自己的女儿,我是在为他着想。” 她憋着一肚子的气对徐会计说。
      “听出来了,听出来了,先吃菜吧,这么多好东西,不吃可惜了。”说着就往晓阳和建国的碗里一一夾菜。
      建国如坐针毡,他觉着她已经发现了什么,于是站起来,礼貌地朝两位长者点点头,说: “徐阿姨,陆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下午上班还有事。”
      “我也走了,该上班了。” 晓阳马上接话。说着,他们一前一后去了。
      母亲意识到,可能徐会计早就发现了什么才约自己的,刚才自己的演戏真是多余,母亲脸上和善的面具刷地就卸去了,愁眉苦脸地唉了一声说: “冤家,作孽啊!”
      然后她一脸真诚地问徐会计: “你有事?”
      “原来有,现在没有了。”
      “明白了,你没有了,可我有了,谢谢你费心。”
      “谢什么?谢我让你费钱。” 徐会计用玩笑的口吻回应了这个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愿再提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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