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水汤汤

作者:远乡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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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


      庭前绿叶成荫,雀儿掠过檐下婉啼不已,丛丛栀子簇在阶前,花朵莹白若雪,香气馥郁,厚重的掸都掸不开。
      房内,闻檀将手自如意腕上移开。“忧思多虑空劳其身,夫人还须得放宽心才是。”
      如意未置可否,轻轻颔首低声道了句“有劳闻大夫”,便不再说话,仍定定地看着窗外,恍若一尊没有声息的雕像。
      闻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凌楚率一队守卫立在院外,手持长戟,目不斜视。自大婚那日段玉芙作乱生事,萧珩便在府中各处布下守卫,一日三班,无有间隙。近来更是有加无己,由凌楚率人亲守,终日无懈。
      桌上更漏滴答作响,铜漂缓缓摆过一度,已是未时末,到了守卫换岗的时辰。院门外,新到的守卫执戟拱手将原来的一干人等替换下来,整个过程有井然有序,严密到没有一丝的空隙。
      闻檀转过头向她解释道:“夫人莫要误会,洛湘府近来异动不断,接连三番埋下暗桩在城中生事,就连萧珩身边也不太平,他将凌楚留在此处别无他意只为护你周全。”
      洛湘府?
      如意闻言缓缓转头看向他,秀眉微拧,面露不解。
      她记得以前萧珩对洛湘府主甚为敬重,而洛湘府主亦对这乘龙佳婿青眼有加,二人聚在一处气氛向来融洽和乐,相较之下实在是比萧成方这生父相处时要亲厚许多。
      闻檀双唇紧闭,萧珩此番气势汹汹手段雷霆,任谁都能看出那份势不罢休的态度,只是昔年之事知情人并不多,萧珩更不可能明言,眼下城中诸人对此心怀不解议论纷纷,便是贯来支持萧珩的几位长老亦是颇有微词。想到这儿,他抬眼看向如意,心中几番犹豫,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洛湘府主先前派人登门欲再续两府婚事,被萧珩一口回绝。后来,萧珩知晓当年他为保爱女来日高枕无忧,买通送你回乡的守卫—”
      如意面色僵了一瞬,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收紧。
      闻檀续续道:“我瞧着萧珩那架势怕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两府相交多年又曾互许姻亲,这般行事只怕是要落人话柄。再者虽说如今萧珩势盛一时无两,可洛湘府百年来雄踞一方,实力亦不能小觑。若是继续这般缠斗下去,只怕是两败俱伤,徒令有心者暗中得利。”
      如意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尚未来得及出声,便被打断。小桃抱着一捧灿白的栀子花脚步轻盈行至如意身前,“夫人,你快看看这花摆在何处的好?”
      她说着也不待如意回答,自顾自地笑道:“奴婢瞧着这花朵雪白无暇,同那个羊脂玉的瓶子正相称……”
      抱着花的手臂动了动,花香在霎时间又浓郁了些,闻檀被冷不丁地一熏,猛地打了个喷嚏,掩着鼻向后退开。“你这丫头——栀子花常生于乡野僻壤,香气太盛而过犹不及,向来为人所轻难登大雅之堂,最不适宜摆在房中。你还要给它配个羊脂玉的瓶子,可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依我之见,还是拿到廊下摆着便是。”
      小桃自小被卖入府中为婢,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能明白雅不雅的事。听了他这番话只觉自己做错,一时间楞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如意在一旁开口为她解围。“即是如此你便按闻大夫说的,摆在廊下吧。”
      小桃抬头看来,见她神色如常并无异状,心中稍安,抱着花转身往门外去了。
      这一来一往,闻檀反将同洛湘府的龃龉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同如意道:“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这个时节芍药应当也快开了,只是我瞧着咱们府中没有能入眼的,待过几日我得了空定去寻一株佳品赠予夫人,届时赏花宴月共佳酿,岂不乐哉?”
      如意俯身向他道谢,“如此,如意先谢过闻大夫了。”
      那厢,小桃已将芍药花安置好,摆在房门外的矮几上,花朵迎着光仍是生机勃勃地模样。如意看了唇角轻牵,露出极淡的一抹笑。
      各有其位,甚好。
      萧珩晚间回时较平时迟上许多,已近三更天。他今日在城外遭人埋伏,一番混战下来,臂上负伤,回府后先往闻檀那儿处理了伤口。
      他匆匆穿过回廊来至门前却又顿住,掸掸衣袖,整了整衣襟方才推门而入。
      房内烛火昏黄,仅桌上燃着一盏小灯,如意坐在桌边,听见门响抬头看来,她的目光很沉没有丝毫波动,更没有开口说话。
      灯烛荧光映在她眼中,萧珩看了心上一暖,他快步走了过去。“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如意看着萧珩在自己对面落了座,眉眼之中笑意温柔,目光只接触了一瞬,她就错开了。“我有事想同你说。”
      萧珩握住她的手,衣袖滑落露出湮开点点殷红的扎带。“你说。”
      如意眉眼微动,定了定神将那线红从自己脑中挤出,开门见山道:“洛湘府的事,罢手吧。”
      萧珩面色微沉,半晌才道:“可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如意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径自说着:“便是顾念往日情谊,也不宜—”
      萧珩的手僵了一刹,紧接着猛地攥紧了如意的手,打断了她。“前尘往事皆已归作尘土,我心中唯你一人,如意,你信我!”他看进如意眸中,郑重道:“洛湘府主当初所做之事,我饶他不过。”
      如意皱紧眉头,她并非是因着疑心才出言试探,想开口解释,再一想又觉得并无必要。她开口,语气波澜不惊,简直称得上洒脱。“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好似一缕风,很快消弭在空气中。可是萧珩却觉得这一字一字入了耳,像是有人拿着银针一寸一寸顶入自己胸膛,锥心的疼。
      嗓音在一瞬间就嘶哑了,“如何过去?”
      心上闷了一下,却也没有再多了。如意抽了下自己被握住的手,“他只是爱女情切,不想节外生枝。”
      萧珩一把攥紧了她的手,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眸中。“那你呢?”
      他的眼眸里像是盈满风的泉,看向如意的时候泛着粼粼潺潺的波光。
      如意不知应当如何回复,过往岁月中从未有谁征求过她的意见,她一向都是被夹在天意与人心之中身不由己地向前走。
      她沉默了些许,垂眸看向萧珩,徐徐开口道:“若当初你知晓我怀有身孕,大公子,你可会将我留在府中?又可会留下那孩子?”
      这话似是在霎时将室内的最后一线光都收尽了,萧珩陷入挥散不去的墨色中,四下静极,他听见鲜血在脉络中奔走呼号的声音,心脏被裹进荆棘的牢中,无处可逃的疼。
      他当初陷在爱而不得的魔障里,心甘情愿地去机关算尽孤注一掷,哪怕粉身碎骨都再所不惜。彼时的他连自己都能痛快舍去,那么一个不慎有孕却将要送出府去的陪侍又当如何?
      萧珩给不出答案,在如意直视自己的目光中,缓缓地垂下头,避开了。
      好似自初时便不曾期待过他的答案,如意神色没有丝毫摇动,她眼神落在他腕上的伤处,殷红的血迹已干涸变作铁锈一般的颜色,亦如那些痛不欲生的过往已腐朽成一抔尘土。
      她缓慢却坚定地将手自萧珩掌中抽出,站起身来,声音放得很轻。“都已过去,放手吧。”

      如意转过廊角见着凌楚正站在檐下同人说话,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扔个着不算近的距离,谈话声还是飘进了如意耳中。
      “洛湘府这次是下了死手,只怕不好对付。前几日我同主上在城外碰上的并非普通杀手,而是死士。对方招招致命身法诡异,我从未见过,咱们折了几名兄弟不说,主上也因此负伤。”
      凌楚搭在长剑上的手握了握,“老七他们呢?可有什么消息?”
      对面的人摇摇头,“老七那头亦是困难重重,昨日传来消息只怕还得耗费上一段时日。”他看了眼凌楚,接着道:“眼下主上身边亟需妥帖稳当的人,不如你先回来?”
      “不可。”凌楚未加思索的拒绝了他,“我须得留在府中保护夫人,否则只怕主上心思难安,弊甚于利。”
      那人叹了口气,虽无奈却还是认同凌楚所言,点了点头。“如此我便再多加派些人手吧,以多对少胜算总是大一些。”
      如意在原地稍候了片刻,目送那人离去,方才继续前行。凌楚听见脚步回身,方才的满面忧思已收敛干净仍如往常般沉稳无波,拱手向她行礼道:“凌楚见过夫人。”
      如意轻轻颔首同他示意,听着他继续开口道:“方才主上派人传话说是暑气渐浓房中难免憋闷了些,府中的莲池倒是个好去处。恰逢这几日莲花开了大半,今夜邀夫人往水榭赏花观月。”
      他一口气儿说完却不见如意回应,就这么沉默着。许久,久到凌楚觉得她定会开口回绝,却听她低低地道了声“知道了”。
      月上柳梢,烟笼碧水,如意到莲池水榭时天已完全黑透。若大的水榭只在临湖檐下挂了几盏宫灯,反将别处衬得绰约不明,如意倚栏而立垂眸向下看去,晕黄光华映着欲燃芙蓉,娉婷袅袅,风姿婉然。
      “如意。”
      一道清润嗓音引她回身看去,只见萧珩白衣胜雪,手中提着一盏莲花灯,他在杳杳夜色中撑开了一片光明向着自己款步而来。
      他眉眼间的盈盈笑意让如意晃了神,好似在一瞬间穿越经年岁月看进了往日的漫漫时光中。
      不觉间萧珩便已来到她身前,似是对她此刻的恍惚未曾察觉,他举手将花灯送至如意面前。“你不是同我说过小时候去灯会最想要一盏莲花灯,只是眼下这灯会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我先做盏莲灯给你。”
      花苒苒,叶田田,烛光在眼中晃过一瞬,将如意自往事中唤醒。她下意识地将手往后收回,却在目光触及萧珩腕上那圈扎带时顿住了。迟疑了一息的功夫,她抬手将灯接了过来。
      有婢女上来引着他们往水榭中落了座,那盏莲灯被放在靠墙的窄案上,灯光在墙上投出一朵花的影子。
      萧珩夹了块玫瑰糕放在她面前,“之前说的擅长江南菜色的厨子今日刚入府,听管事说与你出自同一府州,想来应当能做出和你胃口的。”
      房中灯火轻曳,萧珩的双眸在这光里温柔的厉害。如意瞧了一眼,垂下头,执筷咬了口糕点。
      萧珩并不穷追猛打地问她是否可口,只语带笑意娓娓而言,好似两人仍如以前一般凑在一处便有说不完的话。
      “过些时日入了暑,天儿就热了,你不是一贯苦夏,只怕不好受。倒是城郊别院凉爽宜人,不若我们往那儿去,你若喜欢便是住上一夏也不打紧。”萧珩看着她,眼睛募得一亮。“你同我讲过父母健在时家中每到夏季都会搭秋千,不如我们在院中也搭一个?”
      随着这柔情若水的絮絮言语,如意眼眸渐盈,好似有什么马上就要溢出来。可是下一瞬她猛地闭上双眼,于是一切都被重新压回了不见光的地方。
      糕点、花灯、秋千这些她都喜欢,这些她都觉得极好,只是这些应当属于如意同阿横,而不是她同大公子亦或萧珩。他们对如意来说都太过遥远,远到好似地底泥与天上月。
      她没有怨恨,因为明白这并不是萧珩的过错,可是却仍在逃避,她是懦弱至极的一个人,懦弱到宁愿一生一世锁在不见天日的枷锁中也不想见一见以前的自己。
      心上酸了一下,眼眶发热有什么涌了上来,如意突然站起身来,同萧珩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太闷了,我去透透气。”
      萧珩怔了一下,回过神后,举步追了出去。
      水天一色,孤月当空,如意凭栏而立,夜风吹起素纱广袖飘然如烟云,她立在一片氤氲水雾之中身影朦朦胧胧,仿若下一瞬便欲乘风归去。
      他凝神看她,明明咫尺之遥,却如远隔山水,飘飘渺渺,握不住捉不到。一缕夜风吹过耳际,他心神忽地一凛,有泠泠寒意沿着脊椎直冲而上。
      萧珩疾步踏前,自如意身后将她牢牢抱在怀中。“如意,别走,别走,别离开我。”
      如意双手握紧栏杆,咬紧双唇没有开口。
      天地悠悠,万籁寂静,萧珩等了很久,依旧没有等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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