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沉溺

　　“后排那几位同学醒醒，都快下课了还睡，门口捡破烂的老大爷都比你们支楞，像不像话！今天晚自习安排数学考试，都看看自己还能考几分……”

　　讲台上，个头不高，皮肤黝黑脑门锃亮的中年老男人絮絮叨叨，看着下面东倒西歪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的学生，一脸恨铁不成钢，但显然，没人愿意搭理他，无他，只因能坐在这个班里的，无一不是简单人物。

　　风云整个学校的太子爷班，没点背景，光靠钱还真进不来。

　　一个人唱独角戏不容易，班主任说着说着就感觉特没意思，也就收了声，扔了句“好自为之”黑着脸走了。

　　他一走，屋里顿时热闹起来，李先乐抱着篮球窜到陆川仞面前，“陆哥，打球去？”

　　趴在桌上的陆川仞应了声，懒洋洋地起身，伸腿踢了踢前桌。

　　正闭目养神的蒋希明回头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默契地抓起外套，跟着往外走。

　　“哎陆哥，你爸真把你扔给了那什么……”李先乐卡壳，抓了抓刚染的低调雾蓝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半道子哥哥？

　　虽然这话是他陆哥自己说的，但李先乐还是没胆提。

　　“嗯。”下午三点多，太阳还有点刺眼，下楼梯转弯的时候，陆川仞下意识抬手遮起脸，“见过面了，昨晚喝酒还被他撞见了。”

　　陆川仞没说今早他还是从宋惟家里出来的，怕吓住他。

　　“靠。”李先乐震惊，张了张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顿住，“我好像见过他！”

　　“见过谁？”跟上来的蒋希明边穿外套边问。

　　李先乐心直口快：“陆哥他那半道子哥哥啊，国庆开学前那天晚自习，在小区里差点和我撞上，手里拿着张纸问路，长得挺好看的。”

　　顿了下，他接着说：“当时我快迟到了就没搭理他，到学校才反应过来好像是找陆哥的，那晚他找到地儿没？就是他吧陆哥？”

　　长得挺好看的？

　　陆川仞皱眉，一时没说话。

　　“看你陆哥这表情，八成没差。”蒋希明挑眉，一脸兴味。

　　李先乐夸张地摆出个悲痛的表情，对陆川仞说：“看来你好日子到头了，好好珍惜吧。”

　　说完拍了两下球扔给他，然后搂着蒋希明往前冲。

　　陆川仞跟在后面“操”了声，谁好日子到头了？

　　宋惟能管得了他？！
　　笑话。

　　管不管得了另说，但有了这一碗面的交情后，陆川仞的狗脾气，在宋惟面前收敛不少。

　　最起码之后的几次随机查岗，没抵着门不让人进，也没喝得烂醉乱耍横，就是经常很晚回家。

　　有次十点多人才回来，宋惟跟着他进门，看他从冰箱里拿瓶冰水就往嘴里灌，顿感胃疼，“你不是八点就放学了吗？怎么老这么晚回来。”

　　陆川仞一口气喝完，空瓶一扬扔进垃圾桶，扒下外套说：“打拳去了。”

　　“你还练拳啊。”宋惟打量他两眼，高大，结实，即使在自己家，身板仍是直挺挺的，蓄满爆发力，确实是经常锻炼才能拥有的好身材。

　　“练拳怎么了？”陆川仞白他一眼，“我还练散打呢，都好多年了。”

　　“这么厉害啊。”宋惟不怎么走心的夸赞。

　　“还成吧，也就拿过一两个冠军。”陆川仞挑衅地瞥他一眼，自从九岁那年宋惟瞒着大人暗搓搓地将他收拾一顿后，他就跟陆至成提出要学散打，陆至成军人出身，自然乐见其成，二话不说就联系了个刚退伍不久的特种兵来教他，这些年他可没少吃苦头。

　　不过，陆川仞对着宋惟略显单薄的身躯仔仔细细扫视一圈，深深觉得，这苦头没白吃。

　　宋惟现在，估计连他一只手都扛不住。

　　抗不住他一只手的宋惟勾唇，“不光要拳练的好，学习也要跟上，全面发展。”

　　“你怎么跟陆至成一样，三句话两句扯到学习，也不嫌烦。”陆川仞拧眉，板起脸瞪他。

　　“你这个年龄段不谈学习谈什么？”宋惟混不在意地笑笑。

　　“没劲。”
　　“好吧，陆叔让你跟他回个电话。”

　　陆川仞往沙发上一坐，架起长腿，眼中充满不屑，“就知道你来是当说客的。”

　　宋惟靠着扶手，拍拍他的头，“多大人了，你爸不容易，别和他置气了。”

　　“别摸我头！”陆川仞抓住宋惟手腕，咬牙切齿：“你就拿我当小孩看吧，有你后悔的一天。”

　　“别闹。”宋惟笑笑挣开，“你爸都出国一个月了，你再不慰问下也太说不过去了，听话。”

　　“知道了，啰嗦。”陆川仞不耐烦的应了，翻出手机就要跟陆至成打电话。

　　宋惟忙按住他，“你干嘛？”
　　“跟陆至成回电话啊。”陆川仞莫名其妙。

　　宋惟有些无语，“按照时差，你爸这会估计还没起呢，你明天有空了再跟他回吧。”

　　陆川仞“啧”了声，扔下手机说：“真烦。”

　　“行了早点洗洗睡吧。”宋惟抬手，在指尖即将触上他柔软的黑发时，转为拍拍他的背说：“我就先回去了。”

　　“赶紧走！”
　　陆川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起身，阔步往外走，等门拉开又被合上的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咬上了后牙槽。

　　隔两天来一次，闲扯几句就走人，跟探监一样，距离拿捏的刚刚好。

　　其他时候连个信息都没有。

　　把他当什么了？
　　陆川仞沉着脸干坐了半天，才起身去洗漱。

　　次日陆川仞抽了个时间，跟陆至成打电话。

　　陆至成显然在忙，应该是在什么发布会现场，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跨越大半个地球，刺得陆川仞耳朵疼，他直接说：“没空就先挂了。”

　　陆至成拦住他，找了个清净地儿，然后说：“和你宋惟哥哥见面了吧。”

　　“他不都跟你汇报过了？明知故问。”陆川仞不耐烦地说。

　　陆至成：“你这是什么态度？平时就是这么和你宋惟哥哥说话的？还有没有点礼数？真以为我管不了你了？”

　　又是熟悉的开场，陆川仞烦躁地说：“小时候没管，现在又把我扔给别人管，你管我？你什么时候管过？算了，还有事没，没事挂了。”

　　那边一阵沉默，陆川仞盯着正一秒一秒跳动的通话时间，准备掐断的时候，陆至成有些发沉的声音传来：“好好听你宋惟哥哥的话，少惹事……照顾好自己。”

　　过了两秒，陆川仞说：“知道了。”随即挂断电话。

　　*
　　这天宋惟起了个大早，洗漱后心血来潮，煮了个粥，煎了个蛋，本来还想炒个菜，但拉开冰箱一看，里面只有几个土豆和胡萝卜，他不怎么会做菜，刀工也十分生疏，切个豆腐青椒这类的还行，但像胡萝卜土豆这种比较有挑战性的就行不通了，还是等周长宁来了再吃吧，反正也是他买的。

　　这么一想，宋惟理所当然地合上了冰箱门。

　　撒盐的时候手没抖好，鸡蛋煎的有点咸了，他做饭就是这样，该放的调料放完，至于出锅的时候是什么味全看天意，今天运气不行，百搭了这番热情，宋惟潦草地吃完，准备出门转转。

　　带着棒球帽，在楼下公园里溜达了会儿，宋惟又开始犯困，正寻思着回去睡个回笼觉时，周长宁的电话便打了过来，让他赶紧回家。

　　宋惟到电梯口时，周长宁正抱着两个箱子往上搬，抬头间看见宋惟，忙招呼他搭把手，宋惟接过，“又弄的什么？”

　　周长宁合上电梯门，往后靠了靠，“照片。”

　　“怎么这么多？你不会全给洗出来了吧？”宋惟惊讶。

　　周长宁得意地挑了挑眉，“四百多张，难忘的回忆。”

　　宋惟：“……”
　　他有些无语，每次和周长宁一块出去旅拍后，这人总会把一路上拍的照片洗出来封箱收藏，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宋惟虽然支持，但每次封箱后周长宁总把照片放到他家里，以至于本就不大的书房越来越拥挤。

　　宋惟头疼。

　　“下次还是放你家吧。”

　　宋惟商量。

　　“那怎么行，天天对着这些离职宣传照，我还上不上班了？”出电梯后，周长宁从兜里摸出钥匙，进自己家一样开门进去，“你今天起的怪早啊。”

　　“年纪大了睡不着。”宋惟把箱子放下，拆开拿出一沓，卖早点的老奶奶，路边的野花，充满生机的枝丫，一张张划过，突地停顿一下，他捞出其中一张，戏虐地举到周长宁眼前，“周老师这副尊容，在你学生面前展现过没？”

　　“拍的不错，光线正好。”周长宁笑着接过，看着自己身穿碎花大裤衩，迎着晚霞在沙滩上乱跑的形象毫无心理负担。

　　他就是这样，表面上是个斯文和气的大学教授，私下里却极度追求舒适和自由，这和从小一块长大的宋惟有点不谋而合。

　　两人一个没正经工作，一个空闲时间多，常常狼狈为奸说走就走，把周围一群人羡慕的不行。

　　周长宁正人君子的外表下有个热烈的梦想，即拍遍祖国大好河山，宋惟没什么梦想，但对摄影还算热衷，便由着他折腾。

　　“放起来吧，等老了慢慢看。”周长宁说着收起照片，反客为主地放到书房，问宋惟：“你最近忙什么呢，陆见雨说你都不搭理她。”

　　“我哪敢？”宋惟从桌上摸出根烟点上，“就两次回信息晚了会儿，脾气可上来了。”

　　周长宁笑笑：“还不是你惯的。”

　　“过去的事了，提它干什么。”宋惟懒懒吐了个烟圈，转移话题，“我最近看上西川那块山头啦，什么时候走一趟呗。”

　　周长宁：“你挺闲啊，有陆家那小子在，还能出去乱跑？”

　　“他又挡不住我前进的脚步。”宋惟眯起眼，“就说去不去吧。”

　　周长宁倒了杯水，“去啊，秋高气爽的，为什么不去，下周末吧，这周有个讲座走不开。”

　　中午周长宁做的饭，可乐鸡翅、红焖排骨、土豆烧肉和自家酿的青梅酒香味混杂在一起，让人光是闻着就醉上三分。

　　被深深满足的宋惟在接下来的两天工作效率出奇高，一口气完成了拖了几天的产品设计稿，拿到了一份丰厚的报酬，一想起要不两天就能去西川踩山头了，宋惟整个人都愉悦起来。

　　然而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这段日子还算安定，让他从艰难接受到渐渐松懈的陆川仞打破了。

　　陆川仞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

　　班级倒数第一，年级倒数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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