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沉溺

　　接下来的几天，宋惟一直没有出门。

　　他接了一个二剪项目，报酬丰厚，但甲方事儿也多，画面要求特别精细，宋惟几乎是一帧一帧的细抠，熬了几个大夜才搞完。

　　一般像这种高强度的工作完工之后，宋惟都会找个地儿放松放松，他正准备找人组局，唐毅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兄弟忙完了没？”
　　“完了。”
　　“完了出来喝酒呗，今晚七点老地方。”
　　“行啊。”
　　正合他意，宋惟将屋里收拾一番，换了套休闲装开车出门。

　　才六点多，酒吧里已经人满为患，充满质感的金属音震耳欲聋，宋惟一走进去，三魂七魄便被震走了一半。

　　他推开人流走到吧台前，还没来得及张口，一个一米八几体格健壮剃着光头的男人便从后面压在他肩膀上：“你小子总算出关了，说吧，这次又在狗日的资本家那里受了多少气？”

　　宋惟回眸，推开他的手臂凉凉道：“别忘了你也是个资本家。”

　　“我和他们能一样！”这男人就是唐毅，是个脱离群众的富二代，他撸了把光秃秃的脑袋说：“老子人美心善。”

　　“是人傻钱多。”宋惟纠正。

　　“行了不跟你扯。”唐毅开了瓶威士忌一人倒一杯，“对了，陆家那事你真答应啦？”

　　“嗯。”宋惟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

　　“你脑子没病吧，陆川仞那小子我可是打过几次交道，又疯又野，一身反骨，你管他？陆至成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我拒绝不了。”

　　“行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不是一天两天，是一年多，这么长时间就陆川仞那臭德性，不知道要给你添多少麻烦，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红□□光交织下，宋惟眉眼间浮起几分烦躁。

　　上次与陆川仞见过面后，确实能看出这小孩变化很大，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秉性，都不会让人省心，宋惟不喜欢操心，更不喜欢麻烦，但委托他的人是陆至成，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拒绝，这事真让人头疼。

　　“不说他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别坏了兴致。”唐毅看他心情不佳，就转移了话题。

　　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十点多，把唐毅送上车后宋惟叫了代驾，他其实喝的不多，酒量又好，脑子依然十分清醒，坐在后排静静发了会呆后，宋惟突然改变注意，向代驾重新报了个地址，汽车很快掉头。

　　他要去看看陆川仞。

　　宋惟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既然揽下了这摊子事儿，哪怕再不情愿，该管的还是要管。

　　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建设，没想到陆川仞根本没在家。

　　一个高中生，半夜十一点，能去呢？

　　宋惟从通讯录里翻出早已存好却从未打出过的电话，拨过去没两秒，就被人给挂了。

　　“行。”宋惟低声骂了句，转身去按电梯，好好玩吧，爱几点回家就几点回家。

　　他要真想搪塞陆至成，也不是真没办法。

　　电梯门开，宋惟窝着火气正要抬脚，却和刚回来的陆川仞撞个正着。

　　陆川仞看到宋惟愣了两秒，随即长腿一跨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宋惟：“你喝酒了？”

　　陆川仞充耳不闻，带着满身酒气越过他去开门。

　　“陆川仞。”宋惟一个健步冲上去，抵住即将被关上的门，“我们聊聊。”

　　深夜买醉，陆川仞的叛逆程度，比他想象的还严重。

　　“和你有什么好聊的。”陆川仞冷嗤一声，手上用了些力，但他确实醉了，有点站不稳，这便让宋惟有机可乘，捞着他的肩膀强硬地挤了进去。

　　关上门，两人面对面。

　　陆川仞靠着墙，神色冷厉，“谁让你进来的？”

　　宋惟尽量控制着语气，“川仞，你是一个高中生。”

　　“所以呢？”
　　宋惟举起手腕到他眼前，“现在几点？”

　　宽松的卫衣袖子往上滑，露出一截清瘦细白的手臂，陆川仞瞟了眼挡着腕骨的白色机械表盘，目光落在手背微微凸起的青筋上，很不以为然，“十一点十三。”

　　“你还意识不到问题吗？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周三，明天你还要上课，怎么能喝成这样？”宋惟表情严肃，现在高中生都这么野？对自己也太不负责了，再叛逆也该有个度。

　　“我想喝就喝，你他妈少管我。”少年发丝凌乱，脸上带着层薄红，即便是醉了那双如墨般浓黑的深眸也不见一丝软化，和他人一般像把锋利的剑，仅是靠锋芒就能把靠近他的人割伤。

　　“陆川仞。”宋惟皱眉。

　　“再说一遍，少插手我的事儿。”酒喝的多，再加上没吃饭，胃里难受的厉害，陆川仞强忍着不适推开宋惟，大步走到沙发前捂着肚子坐下，表情凶恶，“你出去。”

　　他这个样子宋惟怎么可能放心走？这要是自己的亲弟弟，宋惟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胃是不是不舒服？”宋惟走上前，拽开他的手带着点狠劲一按。

　　“操！你有病啊？”陆川仞疼的一个哆嗦，差点吐出来。

　　宋惟直起身，冷声道：“空腹喝酒？你真行。”

　　就算醉了，陆川仞的意识也是清醒的，宋惟的行为在他看来就是一种挑衅，这让他想起六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夜晚，许是白天睡的多，他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便爬到旁边临时架起的床上，推了推背对着他的漂亮哥哥，想和他说说话。

　　漂亮哥哥幽幽转醒，他满心期待，却没想到下一秒就挨了一脚，漂亮哥哥坐起身，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和现在一样。

　　冷情又疏离。

　　陆川仞突然暴躁起来，猛地扯住宋惟衣领将人往下拉，鼻尖贴着他下颚轻轻一嗅，“你不也喝了，别在这假惺惺的行不行，恶不恶心。”

　　“我和你能一样？少没大没小。”宋惟推开他，“家里有没有药？”

　　“有个屁。”胃里一阵阵翻涌，陆川仞曲起腿咬紧后牙槽，不想在这人面前吐出来，那太狼狈了。

　　“行，那你疼着吧。”宋惟凉凉道，却趁他不注意，对着他的胃又是一摁。

　　“你他……”陆川仞顾不得骂他，飞速冲向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这么晚药店早关门了，吐出来就好受多了，宋惟到厨房转了一圈，发现什么都没有，连杯热水都没法烧。

　　这么大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打开冰箱，宋惟拿了瓶矿泉水，向卫生间走去。

　　瘫坐在地上有些脱力的陆川仞听见脚步声，忙站起来按下冲水开关，回眸怒视：“你这人绝对有病。”

　　宋惟将水递给他，“还能骂人，看样子没什么大碍。”

　　陆川仞漱完口后狠狠灌了几口，舒坦不少，却仍嘴硬道：“本来就没事。”

　　“有时间买个热水壶吧。”宋惟懒得搭理他，转身向外走。

　　“你去哪？”陆川仞见他拉门，下意识问。

　　“回家。”

　　宋惟的语气过于平淡，陆川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几乎脱口而出：“你就这样不管我了？！”

　　这就要走了？

　　宋惟半靠着门，面上虽然还算平和，实则早就糟心的不行，“这次就算了，之后我会不定时来查岗，再有下次，我直接告诉陆叔，让他断了你的生活费。”

　　都野成这样了，宋惟不打算跟他客气。

　　宋惟说完就走，吐也吐过了，没什么他好操心的，大晚上的，有时间在这儿浪费，还不如赶紧回家睡觉。

　　“你站住！”陆川仞猛地拽住他关上门，凭借着身高优势，将人困在他和门之间，低头俯视这张与记忆里大差不大的脸，恨得牙根痒痒，想骂他就会跟陆至成告状，刺人的话在口中滚了几圈，说出口的却十分色厉内荏，“我让你走了？”

　　“想来来，想走走，你当这是你家啊。”

　　宋惟抬眸与他对视，眼里明晃晃写着：“你没病吧？”

　　陆川仞也知道自己此举不太正常，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讨厌这个人，却不想他就这么走了，太不甘心了。

　　对，就是不甘心，哪有来自己家没事找事后，还能这么轻飘飘离开的呢，那他多没面子。

　　两人的距离过近，宋惟等了两秒，见他没这个自觉，便抽出手来推他，“松开。”

　　“等会。”陆川仞压住他的肩膀，腮帮子绷得紧紧的，半晌挤出几个字：“我饿了。”

　　宋惟松了口气，多大点事，“你先松开，好好说话，一身酒气。”

　　“你嫌弃我？”陆川仞不但没松开，还压的更紧了些，一只手攀上宋惟脖子扼住，一双黑眸死亡凝视，语气却有点委屈，“我就知道，从小就嫌弃。”

　　这都哪跟哪，宋惟跟不上年轻人的脑回路，后脑勺抵着门半仰脖子，陆川仞身上的热量隔着薄薄的衣服传递给他，让他很不舒服，脸色不由冷下来，“说的什么胡话，你想掐死我吗？”

　　陆川仞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有点过火了，顿时感觉紧挨着宋惟的皮肤都在发烫，忙后退两步，手却还拽着宋惟的胳膊，蛮不讲理的重复：“我饿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家冰箱是空的，这个点弄不来吃的，饿着吧。”宋惟揉了揉脖子，轻描淡写地说。

　　“不行，难受。”陆川仞又靠近了些。

　　“一顿不吃又饿不死，忍忍就过去了。”

　　陆川仞固执地看着他。

　　十秒后，宋惟败下阵来，妥协道：“收拾收拾，去我家。”

　　“啊？”
　　“听不懂吗？”宋惟耐心告罄。

　　“噢。”陆川仞终于反应过来，忙回屋收拾东西，走之前还不放心地锁上了门。

　　幼稚。

　　深更半夜的，等代驾时间太长，等两人回到家，已经快1点了。

　　宋惟困的睁不开眼，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给他简单煮了碗面，卖相不算好，味道倒还行，陆川仞吃的一干二净。

　　“客房收拾好了，没洗澡别往床上躺，明天早上不要吵我，按时去上课。”折腾到现在，宋惟实在撑不住了，靠着门框交代。

　　“我就不洗。”陆川仞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知道了，你赶紧睡吧。”陆川仞抓起换洗衣物去浴室。

　　宋惟不再管他，飘着步子倒向床上，沉沉进入梦乡。

　　从这晚起，宋惟无可奈何地，不怎么坦然地，接受了从今往后有这么一个野狗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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