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度沉溺

　　临近傍晚，天色由明转暗，昏睡了一天的李先乐终于迷瞪着醒来，一看表，18：47。

　　卧槽！他一拍脑袋瓜，迅速套好衣服往外窜——

　　晚上七点，连他爸都要给几分薄面的年级主任，亲自挨班查堂！

　　睡到这个点才起真不能怪他，好不容易盼到国庆，他们这群无所事事的富二代当然不会错此良机，天天晚上组局喝酒找乐子，闹到凌晨四五点是常事，完全没意识到这么快就开学了。

　　从小区到学校最快也要十分钟，李先乐走的很急，恨不得马上跑起来，刚拐过两栋楼，迎面走来一个男人，拿着张纸四处张望，差一点和他撞上。

　　操！走路不长眼。

　　搁平时，李先乐早就骂出声了，但他马上就要迟到，没心思纠缠，于是主动错开两步，谁知脚还没抬起来，胳膊便被人拉住。

　　“你好，麻烦问一下，这个地址怎么走？”

　　男人面上带笑，客气礼貌，是不会惹人反感的态度，但不巧，这会儿谁耽误李先乐的时间，他就跟谁急。

　　“走开，别挡道！”

　　李先乐将横在眼前的纸一把挥开，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埋头就走。

　　“好吧。”
　　宋惟耸了耸肩，没被他恶劣的态度影响到，继续按照地址一栋楼一栋楼的找。

　　这边李先乐一直到学校门口，那长到能绕地球一圈的反射弧才反应过来——

　　刚刚一扫而过的地址，那不就是他家楼上，陆哥住的地方吗？！

　　——李先乐没有看错，白纸上写的，确实是他陆哥、陆川仞家的地址。

　　宋惟七弯八拐，终于找对地方，他出电梯后左转，在紧闭的门前犹豫了两秒，才抬起手敲门。
　　一声，两声，三声……

　　不急不躁。

　　直到第七声，内把手才“啪嗒”一声被人按下，紧接着门被拉开，套着黑色t恤衫的高大男孩撑着门，面色不善，“你谁？”

　　“你好。”
　　宋惟端详着他。

　　面前的男孩和记忆中的小孩出入很大，眉眼冷峻，鼻梁又高又挺，抬起的手臂上肌肉线条精悍流利，很有攻击性，即使不做任何表情，也能给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压迫，但又因为年纪不大，紧绷着的嘴角带着些少年感，总之一看就是冷傲又不好招惹的青春期少年。

　　宋惟温和地笑了笑，清爽的眸子尽最大可能传达着善意，“我是宋惟。”

　　男孩目光瞬间冰冷，砰的一声重重甩上门。

　　宋惟：“……”

　　一天前，宋惟接到了一出特殊的电话。

　　“陆叔，您好。”

　　“小惟啊，真是好久没联系了，听说你回望京了，怎么样工作定了没？我这整天忙的找不到北的，一直没来得及问你。”

　　“定了，我挺满意的，劳您挂念了。”宋惟笑笑，他其实并没有固定工作，比起每天按部就班往写字楼里跑，宋惟更喜欢能自由支配时间，幸好他会的多，剪辑，摄影，画工设计，代写论文，这些技能让他即使整天窝在家里，也足够养活自己。

　　但这些没必要和一个只有逢年过节才问候几句的长辈说，毕竟自由职业者在老一辈人眼中，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那就好那就好，你爷爷身体还康健吧？”

　　“挺好的，陆叔您呢？公司还是很忙吗？再忙也要注意着些血压。”

　　这位陆叔有高血压，一忙起来就疏于保养。

　　“我没事，这病嘛只要没人气我，慢慢养着就成，话说我要有个你这样的儿子，不知道要省多少心，小惟你现在住哪呀，平时工作几点下班啊……”

　　东拉西扯一番，宋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主动道：“陆叔……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啊，确实有点。”对方停顿一下，接着说：“小惟啊，今年公司重点业务调整，我这个董事长要出国一年多，你知道的，我就川仞一个儿子，他母亲……去年也走了，这孩子翅膀硬了不听话，天天给我惹事，我仔细想了想，是交给谁都不放心啊。”

　　“步入青春期的少年有些逆反心理很正常。”宋惟语气虽然没变，心里却开始打鼓，“那您什么打算？”

　　果然，那边立即顺着台阶下，陆至成说：“这不刚好你来望京了，我就想着你人稳重，聪慧自律，性情又好，川仞要是能跟你学学，那再好不过啦。”

　　“陆叔您过誉了，我没您说的那么优秀。”宋惟谦虚，话到此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让自己替他照看儿子，但宋惟生活上随意惯了，一日三餐都颠倒着吃，哪有闲工夫管小孩？

　　“你什么样儿叔叔还能不知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有把川仞交给你，我才能放心，再说你俩差不了几岁，相处起来更容易一些，川仞今年都十七了，生活上完全能够自理，你就没事去看看他，能帮他辅导辅导功课最好。”

　　“这个兔崽子，上次期末考试考了个倒数第三，真是丢我们陆家的人，唉，就当叔叔拜托你了，我已经给他打好招呼了，他要是敢不听你的你就给我说，看我不断了他的生活费！”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惟自然没有再推诿的余地，更何况这人是陆叔。

　　陆至成和他爸宋清和是战友，退役之后下海经商，缔造了一座商业帝国，哪怕在大佬云集的望京也是威名赫赫，前些年他爸患病时，是陆至成雪中送炭送来六十万，虽说最后人没救下来，但这份恩情，宋惟却牢记于心。

　　不过就目前来看，要好好报答陆至成，和他想象的一样，并不是件容易事……

　　宋惟盯着被重重甩上的铜质防盗门，静默几秒，再次抬起手敲门。

　　“咚咚。”
　　“咚咚。”

　　敲两下停顿一下，很有规律，似是等待猎物入围般泰然，终于，门后的人忍无可忍，脸色极难看地拽开门，“敲什么敲！”

　　宋惟立在门前，扬起眉梢，嘴角含着笑意对上男孩阴沉的黑眸，“怎么？多年不见，不记得我这个哥哥啦？”

　　陆川仞身形一僵，他当然记得，前两天陆至成没少在他面前提，话里话外全是他这个半道子哥哥有多优秀，自己有多让他不省心，说白了就是嫌他麻烦不懂事，要把他给卖了交给一个半生不熟的人管理，至于能混成什么样，全看他自己造化。

　　被亲爹鄙弃至此，哪怕陆川仞再不把那点少得可怜的父子情放在眼里，也很难不郁闷。

　　心里有气，再加上本来对宋惟也没什么好感，陆川仞冷哼一声，“早忘了。”

　　“忘了也正常，上次见面你好像才八九岁，现在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时间过得真快。”宋惟丝毫不介意他冷硬的态度，笑着说：“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川仞嘴角下压，犹豫片刻，还是错开身子让他进去了。

　　宋惟进门，随意地扫视一圈，房子不算大，统一黑白灰色调，装修精细简单，很符合年轻男孩的审美观，从沙发上散落的书、桌上没喝完的水、通电的冰箱、半开着的卧房门等细节上可以看出，这是属于男孩独自一人的领地。

　　“你平时上学就住这儿？”宋惟问。

　　陆川仞对他不加掩饰的审视很不舒服，话里也就带了刺，“想住哪住哪，和你有关系吗？”

　　宋惟转身，与他相隔几步的距离，目光从下往上慢慢移至陆川仞脸上，慢声道：“陆叔没跟你说吗？接下来可能有一年多的时间，你的基本情况我都要有所了解。”

　　“你休想！”陆川仞瞬间炸了，怒瞪着宋惟，“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是多管闲事呢，你爸和我爸是战友，我也算得上是你哥哥，平日里多照顾你几分也是应当的。”宋惟温良地笑笑，眼里却没多少笑意。

　　陆川仞态度冷漠，多少让他心里不舒服。

　　好言好语软化不了陆川仞，他野惯了，最烦有人管，板着脸一字一句说：“我不需要。”

　　“脾气不小啊，国庆假期过完了吧，是明天开学吧？”宋惟笑着眯起眼睛，高中时代于他而言已经十分遥远，那些昔日牢记于心的常识早已随着时间的印记，模糊成一团。

　　宋惟神态亲昵，本意是想降低对方防线，但落在陆川仞眼里，和哄小孩没什么差别，于是他更气了，拧起浓眉瞪他，“问东问西的，还有完没完？”

　　陆川仞像个刺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扎人，若是个脾气不好的，早甩手走人了，宋惟也想甩手走人，但他知道，要是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而散，那往后一年多就更难办。

　　宋惟叹口气，笑意收敛了些，“你要是不喜欢，那以后我就不问了，你知道的，我没有弟弟，也不太知道怎么和你相处，但希望你能明白，无论我做什么，对你都没有恶意。”

　　假惺惺！宋惟的坦诚，落在陆川仞眼里就是惺惺作态，他寒着声：“我告诉你，就算陆至成把我扔给你了，你也少插手我的事儿。”

　　宋惟清了清嗓子，露出随和的笑：“怎么能叫扔呢，正是因为他担心你，才托我照顾你的，你要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陆川仞抬起下巴，不屑地挑起眼梢，“用心个狗屁！”

　　陆至成但凡对他上点心，也不至于将他扔给一个外人。

　　宋惟不置可否，看来这对父子之间存在很大问题，他懒得淌这趟浑水当中间调和人，于是话锋一转说：“晚饭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陆川仞硬邦邦：“没空。”

　　他心里闷着一口气，宋惟这完全是把他当小孩看了，不过就比他大六七岁，可真能装模做样，也不知道当初欺负他的是谁。

　　陆川仞和宋惟在此之前，有过两次见面，一次是陆川仞六岁，一次是陆川仞九岁。

　　陆川仞六岁那年，陆至成才退役不久，和宋清和联络还十分频繁，有一次宋清和到望京办事，在陆至成家借住了一段时间，刚见面时，陆川仞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哥哥很喜欢，但相处几天下来，他才知道因为那张脸拼凑起来的好感有多离谱——

　　宋惟在大人面前对他很好，但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却十分冷漠。

　　宋惟见他摔倒，看都不看一眼。

　　宋惟不让自己碰他的东西，碰一下就凶他！

　　陆川仞冷笑，明明不喜欢自己，还这么虚假热情，也不知道拿了陆至成多少好处。

　　“好吧。”宋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不耐，便顺着他的话说：“不想一起我就不勉强了，没吃的话一会记得弄点东西吃，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吃饭不能不规律……”

　　陆川仞被他絮叨的深深皱起眉，拼命压着火气，忍的眼角直跳。

　　差不多了，宋惟看看表，扯出一抹笑，“那我就先回去啦，我的联系方式陆叔应该跟你说了吧，你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陆川仞立马拉开门，一秒都不想让他多待。

　　宋惟利落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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