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岁

　　卫衡摸摸胡子，望着青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青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
　　青岁实在闲得无聊，不自觉的就跑神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从青城王妃得厉害手段一直想到夏侯月司是怎么摆出一副完美的冰山脸。越想越有劲，正准备研究一下卫衡的胡子为什么那么长，就听得卫衡感慨的声音在耳边缓缓想起。

　　“看不出青岁小小年纪，倒是不骄不躁！”
　　青岁一惊，却立马反应过来，笑道：“太傅谬赞了。学生哪儿有什么耐性，不过太傅在此，学生也不敢造次。”

　　“青岁不必谦虚，青城那丫头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的女儿，自然优秀。”
　　青岁抬起头，看着笑得一脸奸诈的卫衡，惊讶道：“太傅教导过母亲？”

　　卫衡点点头，叹道：“何止是教导过，她可说是我一手带大的。”
　　青岁静静地看着卫衡，漆黑的眼睛里一片沉寂，看不出情绪。

　　良久，卫衡叹口气，语气清淡却严肃：“知道今天我叫你留下来是什么事吗？”
　　青岁摇摇头：“学生不知。”

　　卫衡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凑在青岁耳边，低低道：“端钺走私盐和铁矿，圣上早已心里有数。”说完，也不看青岁的反应，转身就走了。

　　“看来端钺这下日子可是难过了。”青岁微微一笑，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在空中扬起。她向侯在门前的车夫低声吩咐道：“去锦绣楼，订下偃月厅。让他们把珍藏五十年女儿红给小王拿上来。”

　　视线不经意划过，路边一个衣着破烂的女乞丐抱着一个缺了边的碗，正傻傻地笑。青岁觉得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这一看，顿时五雷轰顶。青岁呆呆地立着不动，望着那乞丐右眼角的小小地痣和褴褛的领口中若隐若现的凤凰刺青。露在衣袖外的手，竟隐隐的颤抖。

　　锦绣楼
　　青岁一手捏着清奇的酒杯，抿上一口。任由清冽的酒香在咽喉中灼烧。她迷蒙地抬起眼，朝江覃举杯，“今儿个小王亲自给你送行，你可还满意？”

　　“少主，你喝醉了。”江覃无奈道。
　　“是啊，我醉了。”青岁喝干杯中的酒：“醉的厉害。”
　　“若不是我醉了，”青岁淡淡地笑，执着酒杯的手指白的发青：“怎么会看见那般落魄的丰平？”

　　江覃没有说话。

　　青岁也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当年我，你，岳珊还有丰平才八九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在绝尘宫的书院里，没少做叫先生吹胡子瞪眼的坏事。我素来横行霸道，对先生的斥责总是不假辞色。除了宫主青城和大总管江尽，谁的帐都不买。你和岳珊也是浑水摸鱼的一把好手，天天跟着我干些坏事。还记得，当年我们三人被人叫做绝尘三恶。

　　而丰平性子最是温和，待人和善诚恳，举手投足间均有大家风范。她的课业也是最好，先生布置的功课也都认认真真地完成。宫里人谁都喜欢她。但让人奇怪的是，我和她明明是两个极端，关系却意外的好，甚至到了无话不谈的境地。

　　绝尘宫里勾心斗角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算我是宫主的女儿，在这个人与人博弈的棋盘上，也没有任何特权。宫里的每一个人，骄横的，跋扈的，温柔的，可爱的，亲切的，冷傲的，一个个都不简单，一张张虚假的笑脸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但丰平，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意外，她很有才，却分毫没有城府，脸上的笑也总是发自内心，如太阳一般温暖。我那时总想，世上最懂我的，是丰平。能让我放心地露出后背的，给予全部信任的，是丰平。”

　　顿了顿，青岁淡淡地叹了口气，冷静道：“但我没想到，其实我所谓的信任，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一捅即破。”

　　“少主，别说了。”江覃恳求地望着青岁：“丰平还活着，这就够了。当年的事，不是少主的错。”

　　那是我，一手酿成的大错。
　　“江覃，”青岁淡淡地笑：“我生性多疑而狠辣，跟着我，不怕鸟尽弓藏吗。”

　　“少主，”江覃努力抹去眉间的苦涩，重新轻浮地笑起来：“你是胸怀山河之人，一向用人不疑。”她顿了顿，又玩笑道：“要说鸟尽弓藏，那也得你大业有成啊。到那时候，你要是想对我不利，我肯定脚下抹油，卷了财产，溜得比兔子还快。”

　　青岁一愣，随即大笑起来。

　　“这我倒是相信。”她挑眉，调侃道：“你这家伙，一向是看形势不对，就想着开溜。不过你放心，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要卷铺盖回家了，小王肯定送你一处大宅和良田百亩。不过，小王猜，大约是没有那么一天的，你精于吃喝玩乐，和小王臭味相投，你不在了，小王岂不感到无聊？”

　　江覃看着青岁漆黑的眼睛，心下一暖。正要说话，却见青岁话锋一转：“不说这个了，现在谈谈我们现在的局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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