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伏灵记

　　樊潇贵为天择太子，从小学习的便是最正统的御灵之术，除却离谷符寂子之外，他一直坚信自己的灵术师从的是最厉害的高手，这些年来定然学有所成。

　　天择太子的宝剑自然也不会是凡品，灵力灌注，剑身莹然生光。他手握宝剑，周身都被灵光所护，一剑既出，与宁羽的铩羽正面相击，火光四溅，声震山顶。樊潇退开几步站定，居然发觉自己喉口微腥，虎口发麻。

　　“陛下，你的诛灵！”

　　谢玉语声带颤，樊潇低头一看，诛灵剑上竟然不知何时结了一层薄薄的严霜，剑上的灵流被死死锁住。

　　樊潇大吃一惊：“你……你这邪剑什么来头？！”

　　宁羽道：“邪剑？这可是仙剑。至于什么来头？说出来吓不死你！”边一抖长剑，铩羽在空中震出片片虹光，发出的森然寒气像是要将一切都冻住。他凝神将灵力聚结在剑锋之上，樊潇见他动作凝滞，以为有机可趁，诛灵向他大开的右胁刺去，剑势过处顿成一道莹蓝的弧光。想不到宁羽身姿矫若游龙，脚下使出纵影移风瞬间退出数丈，樊潇奋起直追，想要一鼓作气将他击倒。

　　铩羽剑锋已是光华流转，灵力极盛，待樊潇向他冲来，宁羽算准时机一个旋身与他错过，诛灵擦过他的身体落了个空，而斜刺里铩羽已钉入樊潇身后的灵光之中。随着有如串串玉珠碎地之声，樊潇身后的光晕霎时散去，消散在了空中。

　　“陛下！”谢玉惊叫出声。诛灵剑织起的护力已被彻底打破，成了一把无灵死剑。现下樊潇相当于没有任何防护地站在宁羽面前了。

　　宁羽一击既成，第二招立马接上。铩羽舞出一道漂亮的弧状，剑势和着灵力向樊潇疾攻，樊潇乍见他冲来，速度极快，起势灵活，上下左右竟没露出一点破绽，让他不知从何招架。他心头突地一震，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原来之前他是故意露出胁下引我上钩，破我诛灵护体之术！还没来得及再多慨叹，剑光虹影之中，两把宝剑撞在一起，宁羽微一用力，将铩羽贴着诛灵一路往下，两剑摩擦发出的清音“铮铮”在耳。樊潇竭力相抗已是被动，铩羽至剑柄处陡然一勾，虹光大盛中，一股强大的灵力直震他心口，他被一下震出老远，撞在墓塚之上，又摔趴在地，同时诛灵剑脱手飞上半空，打了几个旋，当头而落，直直插在了那无字玉碑之上。那剑锋利非常，灵力未消解，竟当头插入了碑上半寸之许。顷刻之间，又听得一声清响，诛灵竟从上到下断成数截，只剩下剑尖还插在碑上闪着寒光。

　　谢玉第一时间已冲了过去扶住樊潇。没想到他“啊”地痛叫出声，无法站立起身，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谢玉在他身上一探，原来肋骨已断了好几根。

　　“宁羽！你胆敢伤害皇上，这下你犯了欺君之罪可没再冤枉你了吧！

　　宁羽道：“反正都是亡国之君了，我欺他一欺又如何？！”

　　谢玉怒道：“你胡说些什么！”

　　宁羽心道：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这小子还是这么冥顽不灵。

　　墨不异在旁冷笑一声，转头对宁羽道：“他既然都定你欺君之罪了，何不顺势而为，直接杀了他一了百了。”

　　然而，宁羽这次却是犹豫了。

　　其实那招如虹贯日虽是普通招数，但他灌入极强灵力，又使得收放自如、灵巧非常。墨不异早就看出若不是他手下留情，樊潇此时已是个死人了。

　　谢玉脸色一变：“有我在，要杀先杀了我吧！”

　　樊潇摆摆手：“我输得心服口服。”他挣扎着慢慢站了起来，语气中满是绝望，“没想到九天宫……这么强，你还只是区区一个年轻的小弟子罢了。”他制止了谢玉搀扶，自嘲道，“生于深宫、偏安一隅，如井底之蛙守着头顶半寸天，我现在知道天择为什么会落到现在的下场了。”

　　宁羽道：“天择的问题不仅是偏安一隅，更是君主专权霸政、治国不力，搞得良臣离散、天下失心。”

　　樊潇心中酸楚：“罢了，多说无益，你动手吧。反正，今日我总是逃不过的，是自裁于天下，还是死在战败的对手手上没什么两样。”迟疑片刻，又道，“但对于宁府抄家灭族一事，我只能说，有些事，明知非理，但已经没有办法去修正了。”

　　宁羽一顿狠斗，又见樊潇如此，心头火气已经大减，回答道：“其实只有我爹才在乎什么家门清誉、平反昭雪，既然身死人亡，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我又不能不顾及这些，父债子偿不错，但他的报应已经到了，报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根本用不了我动手。”收剑入鞘，又道，“虽然我不介意杀人，但我想父亲在天之灵，应该是不希望我亲手了结天择太子的性命的。”回头问墨不异道，“不异，你说是吗？”

　　墨不异沉吟片刻，说道：“依宁文阳的性子，应是如此。”正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警觉地回头一看，远处已有声音传了过来：“羽儿若是为难的话，尽可以交给为师。”

　　一听这平和温雅的声音，宁羽浑身汗毛炸起，还未开口，只见姜世忧已不紧不慢地朝他走了过来。他明明走得很慢，但使了灵术，看起来只行了三两步就已离他不远。惊骇之余宁羽不忘留心身后，只见姜世忧后面跟着一个身材纤瘦的男子，正是那假扮成车夫的林清！

　　墨不异神情凛然，默默向宁羽走近两步，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谢玉行刺夏良群之际见过姜世忧，知道他是齐云的国相，九天宫宫主，此时心中反而一片平静：这三人中随便之一自己尚且不敌，何况三人同时出现。当年誓死效忠言犹在耳，看来现在是践行之时了。

　　林清已除去了伪装，露出本来面目，脸色白中透红，看起来春风得意得很。虽然命悬一线，谢玉也不免对他多看了两眼，见他年轻俊秀，唇红齿白，一副低等士兵的打扮，却能与国相在一道儿，一时间吃不准他什么路数，只是暗地里更加防备。

　　姜世忧与宁羽他们隔开一段距离时终于站定。林清站在姜世忧身后一些，他的伤好得极快，看神情似乎全不碍事，只是毫不掩饰地恨恨盯着墨不异看。

　　也不知姜世忧他们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宁羽首先开了口：“师父，看来你已经不打算隐瞒下去了。”语气尽量放平，不掺任何情绪。

　　姜世忧悠悠地回答道：“是啊，其实，羽儿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既然如此，坦诚相见岂不是很好。”停了停，又道，“何况，这一切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宁羽奇怪：他为何知道我早就知道？姜世忧见他一脸狐疑，淡然笑道：“羽儿，听说你和墨公子很喜欢为师送的那个香炉。”

　　宁羽脑中顿时白光一现：那个摆在不异房间里的金蛇白虎香炉？！

　　姜世忧道：“那香炉并非凡物，焚香之后，你室内之事，一尽皆知。”

　　宁羽一阵心惊，心念电转，寻思着他们有多少话是在内室说过的，有多少事是他们在内室做过的。墨不异微微抬起琥珀色的眸子，并不显得太惊讶，但神色显然不快。

　　姜世忧见宁羽低头沉思，一眼看透，道：“不用想了，你们知道的事情，我基本都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

　　宁羽想了半天，终于还是作罢，摊手道：“这样也好，交流起来一点儿没有障碍了。”自从开始怀疑姜世忧起，宁羽就觉得自己的神经时时处于紧绷状态，那种悬而不决的感觉在每次面见姜世忧时更甚。九天宫十年受欺辱的经历，他早已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之道，但他发觉这招在姜世忧面前却失灵了。姜世忧身上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定，他总是不自觉地就会担心自己因为隐藏不好而被他看穿。

　　一旁谢玉不明就里。他不知内情，但见双方表面客客气气，实则剑拔弩张，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悄悄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岂知姜世忧像是眼观六路，忽向着谢玉道：“这位公子，不就是当日行刺皇上的刺客吗？居然出现在了天择皇宫，倒是令人惊讶。”说罢，视线朝谢玉带着手套的手上扫去。

　　谢玉怔了怔，把按剑的手收了回去，坦荡荡地说道：“眼下这个情景，就算被戳穿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是我谢玉没错，天择的太子少傅是我爹，现在被皇上授予太尉一职。”

　　姜世忧微微一笑：“四国历史上都不曾有如此年轻的太尉，只是可惜，你这个太尉当不了太久了。”他将视线又移到樊潇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天择的太子殿下，哦，不对，是皇帝陛下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登时了然：看来他确实是什么都知道了！

　　樊潇硬撑着站直，干脆地回答道：“没错。”

　　这时，姜世忧突然身体一晃，林清在后眼疾手快，轻轻托住他：“主人！”

　　宁羽看在眼里，与墨不异对视一眼，都不知姜世忧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林清道：“主人又为我疗伤，损耗灵力，我……”

　　姜世忧拍拍他的手背：“没事的，休息一阵就没事了。”

　　林清恶狠狠剜了墨不异一眼：“都是他！要不是他伤了我，哪会劳烦主人耗费灵力为我疗伤！？”一张玉琢般的脸上满是恨意，几乎都有些扭曲了。

　　见他蛮不讲理，宁羽忍不住出声：“你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想在半路上堵住我们，置我们于死地，不异怎么伤得到你？！你想找死难道还不赶快成全你吗？！何况你也早该去死了！”

　　姜世忧微微皱眉道：“清儿先不用纠结其他了，时间宝贵，不如把事情办了，早了早好。”

　　林清抬眸道：“主人，谁是第一个？”

　　姜世忧向樊潇一指：“正事要紧，送天择的新君主上路吧。”

　　话音刚落，蓝影甫动。谢玉几乎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一声闷响，就像是抡起拳头砸在肉盾上的那种声音，然后，蓝影倏然归位。林清的双钩已被墨不异毁去，他赤手空拳，白色的灵光在染血的右手上忽隐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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