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寒慕雪

　　五个月后一个夜晚，穆倾寒做了个梦，梦里一片黑暗，她缩在角落里，害怕得不知该怎么办。接着半空中投来一缕光亮，她便顺着光线摸索着前行。
　　最后，她到达了一片明亮之地，却触目鲜红。
　　周围长满一种没有叶子的花，花朵泛着深艳鲜红的光泽，远远看上去，便是触目惊心的赤红，如火，如血，如荼。
　　满目猩红。
　　她一惊，难道是彼岸花？
　　可彼岸花生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寂寞黑暗的唯一处风景，她怎么会看到？
　　穆倾寒正想着，眼睛却涩涩的疼起来，她揉揉眼睑，却揉下一大串眼泪，串串晶莹剔透，像极了珍珠。她吓得缩成一团，赤裸着脚，惊恐万分。
　　正值她无措的间隙，一阵声音传入耳洞，那声音柔软干净，异常熟悉。
　　被唤醒了似的，她蓦地睁开了眼睛。
　　云瑶趴在她身上，圆眼如珠，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穆倾寒长长地匀了口气，又像想起了什么，轻轻摸摸眼睛，眼眶干干的，一点都不湿润，什么都没有。
　　她又深深地喘了口气。
　　云瑶笑吟吟地揪着她的鼻子，喊道：“小懒猪，快起床！”
　　穆倾寒嘿嘿地笑了两声，迅速地穿衣，洗漱完毕，牵着云瑶的手便到了饭厅。慕容翠微早早做好了饭，今日的饭食很丰盛，玉盘珍馐，单是瞅起来就很诱人。
　　四人之间的气氛却很冷清，云瑶还是在笑着，笑意却淡了许多。
　　慕容翠微黛眉微敛，不展笑颜。
　　程鸢本就冷心冷面，今日的态度亦是更加冷厉，周身肃然。
　　今日，是决战的日子。
　　四人的命运，便在今天决定。
　　她们草草解决了饭菜，慕容翠微从容收拾了碗筷，这次却招了穆倾寒帮她洗碗。
　　她们两个处在小小的一块天地，慕容翠微涮着碗碟，鬓角的青丝微微外泄，她的声音轻轻地：“倾寒，我姐姐的名字是素娥，甘之若素的素，娥皇妃子的娥。”穆倾寒抬起了头，双目黑得像块磁石。
　　慕容翠微没有抬头，她垂着头继续说：“她后去的人家姓沈，本是个大户，后来衰落了。”穆倾寒手里的筷子一下子掉在地上。
　　“她是我师姐。”
　　慕容翠微猛地抬头，懵了片刻，接着双手握着，轻轻笑了“那更好，倾寒，帮帮我，好好照顾她。”
　　“为什么是我？”穆倾寒屏住呼吸。
　　慕容翠微抬起头，修眉联娟“因为，只有你会活下来。”
　　*****
　　虽是一旁的南宫闻已被宫城雪打得连连败退，穆倾寒和云瑶还是在不紧不慢地交手，你来我挡，动作悠闲，并不紧促。
　　第五十八次，穆倾寒又一次将剑向前刺去。
　　这次，云瑶没有挡，利剑直直穿入胸肺，她却依旧眼角弯弯。
　　鲜血沿着她的胸缓缓流了一地。
　　穆倾寒呆在原地，单手握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好半天，她才大叫了一声，向云瑶奔了过去。南宫闻仰天一声大喊，撕心裂肺，也奔了过去。宫城雪抱剑，冷冷立在原地。
　　南宫闻怀里的云瑶依旧勾着嘴角，甜甜的笑，唇边的一抹血迹，鲜艳如花。
　　她吐出一口血，看着穆倾寒说：“倾寒，别为我伤心，我最大的梦想已然实现，一生。。”她匀了口气“一生平安喜乐，不知流年。”
　　穆倾寒苍白着脸，贝齿咬着嘴唇，狠狠地咬，红唇上略见血珠。
　　云瑶又侧过头，看着泪水盈眶的南宫闻，笑盈盈道：“阿闻，我又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可。。。可是。。我们若是在一起，便会恋生，面对生死大关会更痛不欲生。咳咳咳。。。”
　　她猛烈的咳嗽，南宫闻急忙捂住她的胸口，拼命摇头说：“别说了，我都知道！”
　　云瑶点头，弯弯的笑眼里，也含着泪水。
　　她又牵过穆倾寒的手：“倾寒，你怎么不听话呢，开心些，连。。连我的那份也一并活。。活。。。”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笑容便僵在腮边，消不下去了。
　　穆倾寒的脸变得惨白。
　　南宫闻又看了云瑶一眼，像要看尽这一生最后的不舍，接着抬眼对穆倾寒说：“穆师妹，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我们合葬了。”
　　穆倾寒大喊了一声不。
　　可已经晚了，手起刀落，那个朴实憨厚的汉子已经自刎而死。
　　穆倾寒身子一软，浑身的力气都好似被抽尽了。
　　宫城雪却拍拍她的肩膀，道：“这还不是你软弱的时候。”穆倾寒猛然想起正在比试的慕容翠微和程鸢，急忙起身奔了过去。
　　又晚了一步。
　　慕容翠微脖间一圈血痕，垂头倚着石头仰躺着，睫毛乌黑浓密，像睡着了一般。
　　程鸢手执白羽软剑喃喃自语，她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不是我。。。。
　　疯了一般。
　　花添苇和齐蔚打得两败俱伤，齐蔚已经没了气息，花添苇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满目猩红。
　　穆倾寒跌在原地，脑间一片空白。
　　程鸢忽然间看到了宫城雪，便傻笑着呵呵地走过来，一把抱住宫城雪。宫城雪皱皱眉头，把手从她的背后抽回来，却发现一手的血。
　　程鸢还是呵呵地傻笑，呢喃着自言自语道：“你知道么，宫师兄，我从一进来就喜欢你。我天天对你笑，可是你啊你，从来都不搭理我。我从小就不怎么笑，我爹娘从小就把我买到青楼，幸好师父把我救出来，你说我还怎么笑啊？”
　　宫城雪的背挺得笔直，反手一握，把她圈在怀里。
　　程鸢还在不停地叙说自己的事，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她的睫毛轻轻翕动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宫城雪叹了口气。
　　穆倾寒蹲在花添苇身侧，脸色苍白如纸：“花师兄，你忍住，我这就给你输内力。”
　　花添苇妖冶地一笑，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穆倾寒俯身过去。
　　他在她腮边响亮的亲了一下，他说：“你要记住，有个姓花的，他喜欢过你。”
　　她呆住了。
　　他却合上了眼睑，永远都张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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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了友人们的尸体，辞别过楚琴歌，宫城雪便提着穆倾寒凌空飞到红姬鸾天结界之外。
　　穆倾寒望着纷繁如染的桃花，想着这五年经历的一切一切。
　　她十岁那年刚刚踏进这里的时候，还是个懵懂少女，受宠于师兄，青涩无知，可她十五岁那年跨出红姬鸾天时，却沾了满身的沧桑。
　　眼眶不禁湿润了。
　　一串晶莹的事物顺着脸颊缓缓落在地上，溅了一地的泥泞。
　　她自懂事以来掉了第一滴泪，让她在疼痛之中，读懂了江湖。
　　却有人扳过她的肩膀，那人僵僵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她呆住了。
　　宫城雪笑了。
　　是啊，他答应过自己，只要她哭他便会笑，这是一辈子的诺言。
　　这江湖之路，还长着呢。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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